因為王允養了很多歌姬,這些歌姬都叫他大人,也就是干爹,會客的時候,老王就會讓干女兒們出來獻藝,若有交情好的,或者看上眼的年輕俊彥,當晚他就會多個干女婿。
好在老王年紀大了,身體的某種技能已經不大行了,否則這關系只會更亂。
要表演,自然得找個大點的地方,司徒府內的畫閣,就是會客之所。
不知出于何種考慮,書房居然就在畫閣左近,是為了方便往來,還是其他什么,王羽都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這樣一來,他到書房就又多了一層掩護,本來可去可不去的邀約,也可以順便一起辦了。
一切順利。
一邊回想著迷糊小丫頭畫眉透露出的情報,王羽一邊警惕的注意著四周,手里的掃把也在動,但完全就不是干活的架勢,揚起的塵土雖不小,但地面就是不見整潔。
這也怪不得他,術業有專攻,他攬這個活兒,這是為了比較自然的接近書房而已。反正吳管家灰溜溜逃走后,府中也沒人敢找麻煩了。
王羽在等時機。
書房每天都有人打掃,依照于伯的說法,王允很注重規矩,可說是一絲不茍,他的書房,哪怕一根竹簡或一塊布帛都不能亂。
所以,留書的時機就很重要了,太早的話,容易被人提前發現,或者干脆收走。
他懷里這封信,是臨行前,賈詡操刀寫的,大致意思就是,先詳述呂、董之間的矛盾,然后聲明,留書者已經識破了王允的盤算,并揭破了王允贈刀給曹操,以便后者行刺的秘事。
總之,信中極盡威逼利誘之能,只要王允看了,就會立刻覺得危機四伏,不得不提前采取行動。
這種信,也只有賈詡才能寫的出來,萬一遺失了,王羽可搞不出第二封,嗯,他連繁體字都不會寫…
大門處,傳來了一陣喧囂聲,王羽知道,是王允帶人回來了。
聞聲后,于嬸等幾個仆婦,進了書房。進門前,還向自己投來了歉意的眼神,其他幾個女人也是紛紛注目過來。
王羽不在意這些,他只知道,這是最后一次對書房的清理,王允會客的過程中,隨時有可能到書房去。
很快,畫閣方向,傳來了一陣絲竹聲。
樂聲悠揚動聽,歌聲曼妙迷人,給這陽春時節的傍晚,帶來了濃郁的祥和氣氛。
連從書房出來的幾個仆婦,都暫時忘記了規矩,駐足聆聽,久久不去,直到王羽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掃帚發出一陣刺耳的刮地聲,她們才被驚醒過來,匆匆離去。
左右再無旁人,王羽腳下發力,身形電射,無聲無息的閃進了書房。
王允的書房很大。兩旁的書架上,擺滿了竹簡,將兩側的墻壁擋得嚴嚴實實的,不過最大的,還是擺在中央的那張書桌。
書桌長約近丈,寬度也有六七尺,單論面積的話,當做雙人床都差不多了。難道自己這個本家,真有那種嗜好?
王羽心里胡亂猜測,動作卻一點不慢,從懷里掏出竹簡,輕輕擺在書桌中央,就要退走。夜長夢多,這種嫌疑之地,斷然不可久留。
不過,就在他抽身而退的一剎那,一個細節引起了他的注意,身形頓時一頓。
這張大的有些異乎尋常的桌子,似乎是連死在地板上的!
機關?
王羽俯下身子,想要探查一番。
他不喜歡節外生枝,但很多逸聞中都會講,王公貴族的家里,一般都會建有密道之類的機關。若是司徒府也有這類東西,自然還是掌握了的好,多一條退路,就多一分安全上的保障。
握住桌腳,手上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微微用力搖撼,也是紋絲不動,很顯然,桌腳是鐵的,似乎還是與地板同為一體!
王羽越發確定了,這里一定有機關。
就在他準備進一步查個水落石出的時候,畫閣的絲竹聲忽停,王羽心中一凜,不敢再多做耽擱,身形電閃,如一陣風般,退出書房,路過門口時,猶自不忘將倚在門檻的掃帚拿在手中。
無論如何,也不能被王允堵在書房里,那樣就真的只能攤牌了。
畫閣方向的宴會果然是停了,樂師們正魚貫而出,緊隨其后的,是身著綾羅彩衣的歌姬們,王羽想起了那個邀約,心中一熱,倒是把機關的事暫時放下了。
反正書房就在這里,也不會移動,隨時都有機會來。
然而,就當他欣然舉步,打算赴約時,異變陡生!
多年出生入死帶來的敏銳感覺,讓王羽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那幾道注視的目光!
不同于府中仆從略帶畏懼的崇拜目光;亦不同于吳管家等人仇視中隱含恐懼的目光;注視過來的視線中,蘊含著冰冷和殺意,就像是看著將死之人…不,應該和斥候密探,發現可疑目標時的反應差不多!
專業的!
是密探!
自己居然大意了,犯下這種錯誤,是一切都太順利,以至于失去了警惕心?不對,進書房前,明明就查探過四周,根本沒有暗哨的存在啊!
如果說,這些人有本事瞞過自己的感知,此時也不可能就這么看過來,失去了隱秘性,還算是什么密探?
發現可疑處,不動聲色的暗自查訪,然后對懵然不自知的嫌疑人發動突然襲擊,這才是密探的價值啊!
而且…
王羽心里如有驚濤駭浪,但表面上卻依然保持著平靜,連步伐都與之前一般無二,他心念電轉,疑惑越來越多。
王允在家里布置這么多密探做什么?監視家里的下人?防止老婆、干女兒們偷人?太扯了吧!
不對,這些密探的目標,說不定不是自己,他們是跟著王允來的!自己進書房之前,這些人還沒來得及就位,所以自己沒發現異常。等宴會開得差不多了,他們這才開始監視,結果正好撞進自己從書房里出來!
沒錯,就是這樣!只有這樣才說得通。
陰差陽錯!
王羽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四周,尋找著那些密探藏身的所在。
花園的草木深處有人蹲著!
牡丹亭的亭柱后面,露出了半個肩膀!
畫閣的后面處,有微亮閃爍,那是眼球轉動,反射出的光芒!
還有…后院的閣樓上,也有人向這個方向眺望!
四路密探?至少四路!
他們是各行其是,還是同屬一家,各有分工?
如果是前者,他們又各自從屬于誰?
目的何在?
不行!情報太少,完全沒有頭緒!
看起來,王允受到的關注,不是一般的多,著名的連環計,實施的過程也不象小說里寫的那么簡單,書中的寥寥幾筆背后,不知掩藏了多少刀光劍影!
調查同行的事,可以暫時放在一邊,現在最重要的,是減輕自己身上的嫌疑。
回書房把留書取回來,最為容易,可這樣一來,要么下次留書的時候,嫌疑更重;要么就是干脆放棄計劃,兩個辦法都不咋地。
王羽決定賭一把,賭這些暗探,都是見不得光的,不會和王允共享情報。
以此為前提,他只要給出一個進入書房的理由就可以了,至少短時間內,先化解掉對方的猜疑。最順理成章的辦法就是…
“各位姐姐,小弟有禮了,請問哪位是貂蟬姐姐?”王羽一臉熱切的走向了那片五彩繽紛。
一個身材高挑,眉目間略帶陽剛之氣的女子站了出來,用看小偷似的目光盯著王羽,一連串的質問道“你是誰?也是這府中的嗎?怎么從沒有見過你?姐妹們,你們有人見過他嗎?他剛才卻又躲在哪里?居然一跑過來,就問貂蟬妹妹,真是的,招募了那么多護院,竟然連門都看不住。”
其他女子雀躍著附和,一時間,彩衣繽紛如云,鶯聲燕語不絕,以王羽的目力,都有些眼花繚亂,哪里又分辨得出貂蟬在哪里?
此時,畫閣里也傳來了動靜,似乎王允就要出來了。
依照畫眉的說法,王允對歌姬們管束的極嚴,一旦他出來,就會失去跟貂蟬接觸的機會!
失去機會事小,嫌疑加重是大。
王羽當下更無疑慮,一個響亮的名字吐口而出:“某就是泰山王鵬舉!”
一片寂靜。
女孩們都安靜下來,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遠近侍立的仆從也徹底僵住了,連手中的工具、杯盞掉在地上也沒察覺;
通過對視線的感應,王羽分明感覺到,那幾個密探內心的震撼與迷惑…
這個名字實在太響亮了,有這個效果是應該的。
然而,就在下一刻,笑聲,從所有人的口中,不約而同的迸發出來,匯聚在一起,轟然而響。仆從們笑得打跌,女孩們更是花枝亂顫,連密探們的目光都移開了。
名震天下的王鵬舉,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簡直荒天下之大謬!
“你就是那個七步抄詩的朱壽吧?編瞎話,也要編個像樣的啊!你是泰山王鵬舉?那我就是太后娘娘了!”
“人家王將軍手里拿的是鐵槍,光是槍刃就有五十斤重!你以為是你手里這把掃帚這么容易拿的嗎?”
“你們也別笑了,說不定啊,是畫眉那小丫頭說走了嘴,讓他知道了貂蟬妹妹有多漂亮,又有多崇拜王將軍,所以他就跑來渾水摸魚,占便宜來了。”
“紫衣姐姐說的有理,看不出,這小子長得眉清目秀,年紀不大,卻是個人小鬼大的。”一個長得頗為妖嬈的女孩,將手搭在腰間,柔腰一扭,擺出了個很有誘惑力的姿勢,媚聲道:
“小兄弟,姐姐我也很崇拜王將軍啊,真的王將軍是見不到了,不如你扮成王將軍,咱們一起成就好事如何?貂蟬妹妹可沒有姐姐我這樣的好處,她可是大人的掌上明珠,現在還是玉潔冰清黃花閨女呢。”
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王羽表面俊臉漲紅,象足了受窘的純情少年,但心里卻是冷笑連連,那些密探的注意力算是轉移了,接下來,就要看王允看到信之后的反應了,如果…
“姐姐們都不要笑了,等下被大人看到,大家都要受罰。”女孩們笑鬧了一陣,笑聲漸低,一個出谷黃鶯般的聲音響起。
王羽循聲看去,正好對上了一雙秋波盈盈的俏目,他心頭當即一震。
是她,就是她!
如果說,蔡琰的美,可以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來形容。
那么眼前的女子,就是一朵盛開的牡丹,雍容華貴中,帶著勃勃生機!
她的美純出於自然的鬼斧神功,肩如刀削,腰若絹束;脖頸長秀柔美,皮膚幼滑白;明眸顧盼生妍;一襲紅綠相間的深衣穿在身上,卻有五彩霓裳的味道,美得讓人窒息!
貂蟬!
“你…”眸光流轉,定在了王羽臉上,眼神坦坦蕩蕩的,不帶絲毫羞怯,卻有著幾分期待的味道,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將內心的情緒展露出來。
“嗯哼!”含辭未吐之際,一聲蒼老的怒哼聲卻煞了風景。
不用回頭去看,只從女孩們臉上的驚惶之色中,王羽就能猜出,來人便是王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