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上個時空很多人對一戰存在誤解。尤其在本朝,大多數人都跟著課本相信“帝國主義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導致了戰爭的爆發”,并且堅信薩拉熱窩事件后各國就心急火燎的開戰了。
實際上,不是這么回事。
矛盾確實存在,而且也確實非常的嚴重,德國人像得了被害妄想狂一樣害怕俄國和法國一起夾擊德國把德國滅了,法國人在普法戰爭中被打怕了,害怕比普法戰爭時更強的德國再來一次,俄國更是提出了喪心病狂的擴軍計劃,準備每年讓總兵力的增加百分之三十到四十…
但俄國人覺得自己能在1918年左右準備好一場全面的戰爭,其他國家差不多也這么想。
所以1914年的時候誰都不認為會爆發大戰,即使在斐迪南大公被刺之后。
薩拉熱窩事件后,在整個波斯尼亞,雖然有發生一些奧地利人針對斯拉夫人的報復,但整個局勢非常的和平,許多斯拉夫人自發的和奧地利人一起吊唁這位皇儲。斯拉夫人不傻,知道皇儲是改革派,是準備把斯拉夫人拉進奧匈帝國政治體系中建立三元制帝國的人。而德皇在得知好友死訊后立刻中斷休假,回到波茨坦宮準備注意局勢的發展,可沒幾天后他又回去北海度假了,因為當時他覺得不可能爆發戰爭。
而這基本上代表了薩拉熱窩事件發生后最初一個月中所有人的看法。
那個年代政客被刺殺太正常了,在薩拉熱窩時間前的二十年中。美國總統被刺殺過,俄國沙皇被刺殺過,法國總理被刺殺過總之很多人被刺殺過,所以沒人會為了一次刺殺大驚小怪的。不像現在。
之所以,這次刺殺在三個月之后發展成了大戰,主要有兩個原因。
首先,歐洲各國邁入工業時代之后就沒有打過全面戰爭,不知道這玩意這么可怕。其次就是各種各樣的誤會。
德皇希望維也納采取果斷的、強硬的措施,在其他國家能插手之前迅速解決問題,然后他的首相和外交大臣理解為德皇希望奧地利采用極端手段,維也納則干脆認為德皇希望戰個痛。而實際上德皇是當時整個歐洲的君主中最不想打仗的,德國也是當時列強中最后一個開始戰爭動員的國家。
然后奧地利人覺得俄國不會支持塞爾維亞,因為上個時空的1908年奧匈吞并波斯尼亞的時候,塞爾維亞向它的保護國俄國求援。俄國人慫了,后來第一次巴爾干戰爭中,俄國人又慫了,第二次巴爾干戰爭還是慫。所以維亞納覺得圣彼得堡這次還要慫一回,可是此時圣彼得堡對前面幾次縮卵耿耿于懷。決定這次要強硬到底。(.)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誤會,比如沙俄的戰爭動員分為很多個階段,因為它的領土太廣闊部隊太多。比如說。它有個叫做“預備戰爭動員”的玩意,其實那并不是真的要全國總動員了。只是讓各個軍區提高戰備等級,準備迎接后面送上來的部隊。當時俄國也只是發布了預備戰爭動員的命令而已,實際上本土根本沒有征兆預備役,也沒有調整運輸調動戰爭物資。但是德國卻誤會了,以為俄國已經開始戰爭動員。
總之,在上個時空,所有這些誤會加在一起,導致了一戰的爆發。上個時空1914年八月一rì,德國俄國宣戰之后,德國駐俄國大使和俄國外交大臣薩索諾夫擁抱在一起,同聲痛哭,像一對生離死別的基佬。
而這個時空,同樣的事情也正在上演。
9月16rì凌晨兩點的時候,巴黎所有印刷廠都接到各自合作伙伴的通知,立刻停止印刷當天分的報紙,排字車間開始重排頭版。
于是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正在等待政治丑聞和緋聞的最新進展的巴黎群眾猛然發現頭版頭條不是他們想要的東西,可當他們看清楚那豆大的標題,并且理解到標題背后的意義時,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中。
德國開始戰爭動員了!
那個曾經入侵法國,在色當要塞生擒法國國王拿破侖三世,并且兇殘的圍攻巴黎的普魯士,再一次開始戰爭總動員了!
那個割占了阿爾薩斯和洛林的德國再一次開始戰爭總動員了!
許多法國人自發的聚集到協和廣場上那至今還蒙著黑紗的斯特拉斯堡雕像面前,虔誠的祈禱,希望這一次上帝站在法蘭西這一邊,拋棄那些新教徒。
克里蒙梭的《zìyóu人》報以閃電般的速度發了號外,上面只有克里蒙梭親自撰寫的戰斗檄文,他在文章的字里行間填滿了他的高聲吶喊:“法蘭西絕對不會屈服!”
《zìyóu人》報在法國擁有相當不錯的發行量,而這份號外更是在德國人動員的消息的推波助瀾下,成為整個巴黎最受歡迎公眾出版物。人們聚集在街頭巷尾,討論者德國的總動員,一個詞在人群中傳遞、擴散,如瘟疫一般蔓延開來:
戰爭!
這個時候德皇的本意是怎么樣的已經不重要了,法國人就是覺得德國人又要來上我們了,巴黎沒有哪個普通民眾能把德國的戰爭總動員和遠方巴爾干半島發生的事情聯系在一起。
對大多數普通人來說,邏輯關系是這樣:德國人戰爭總動員》德國人要打仗》離著最近的是法國》德國要和法國打仗。
那么在公眾眼中,法國剩下的選擇已經不多了:總不能束手就擒?
但是,法國的政治家們都是明白人,他們知道德國是在威懾巴爾干四國,給奧匈帝國撐腰。但他們又不能和公眾的想法背著干,因為他們是民選zhèngfǔ的官員,共和制的體制下,官員可以去綁架民意。但民意反過來也能綁架官員們的決策。
不過,此時此刻法國的總理改選已經結束了,卡約如愿以償的取代了普恩加萊,成為法國總理,所以法國zhèngfǔ總算是沒有陷入被民意完全牽著走的地步。
從16號開始,卡約就在和全體內閣成員開會,商討對策。
閣員中大部分人都認為應該謹慎的順應民意,一邊跟柏林溝通。另一邊則低調的開始戰爭總動員,只有被卡約任命為財政部長的讓饒勒斯持有不同意見。
饒勒斯在內閣會議上慷慨陳詞:“既然我們知道柏林只是在威懾巴爾干,只是在做給英國看,公眾只是誤解了柏林的意圖。那么我們就應該向公眾解釋,讓公眾明白這一點,而不是也用危險的,容易讓柏林誤解的行動來回應!”
卡約不動聲色的看著友人,饒勒斯是個理想主義者——社會主義者一般都是理想主義者。但卡約不是,卡約知道要讓已經被扇動起民族情緒的公眾平靜下來是多么的困難,所以他并沒有回應友人尋求支持的目光。
這時候,外交部長開口了:“我們會向柏林解釋…”
外交部長剛開口。就被饒勒斯打斷:“那德國的公眾會怎么想呢?”
“德國是個帝制國家,只要德皇相信我們沒有敵意。那么一切都沒有問題。”
“真的嗎?”饒勒斯非常露骨的反問,“你真的認為是這樣嗎?”
“這…”外交部長沉默了。
是的。沒人能保證柏林不誤解法國的意思,或者說,沒人能保證德國不故意誤解法國的意思。
“所以,我認為,任何主動刺激戰爭的行為,都是愚蠢的!我和公會的領袖們都絕對不會同意這種事情!產業工人這邊,會由我出面來解釋,我相信他們很快就會接受這個事實,并且安下心來。”饒勒斯的語氣堅定不移,這讓與會的大多數閣員皺起了眉頭。
法國政壇雖然容許社會主義者存在,可大多數政客都不喜歡他們,但又不得不承認,社會主義者們控制的工會非常有力量。
這種力量,讓饒勒斯的話聽起來不是那么理想主義了。
于是卡約開口了。
他沒有直接支持好友,而是選擇了“曲線救國”。
“我想,大家是不是忽略了一個問題?我們曾經的盟友俄國消失了,蘇聯現在是德國的朋友,法國沒辦法單獨應付不用兩線作戰的德國,我們都認同這點,不是嗎?”
內閣閣員們面面相覷。
“所以,我們應該確認英國和中華聯邦的想法,然后再做決定,不是嗎?”
卡約一說完,饒勒斯就對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好,”卡約裝沒看見,“今天就先到這里。”
讓饒勒斯從zhèngfǔ側門出來,迎面碰上了正在路邊汽車旁和別人閑聊的前總理普恩加萊。
饒勒斯從來不喜歡這位偏向大資本家的政治家,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所以他準備裝作沒看見普恩加萊,安靜的離開。
可是普恩加萊卻少見的叫住了饒勒斯。
“我說,讓,”普恩加萊從來沒有這樣稱呼饒勒斯,“太晚啦,該做的都做了,你的嘗試不會有任何的意義。”
饒勒斯非常不高興的答道:“不,我將會繼續盡我所能,來阻止戰爭。”
“不必了,”普恩加萊說,“沒有什么你需要做的了,有人會在這個街角刺殺你。”
上個時空,另一位保守派政治家對饒勒斯說過同樣的話,然后饒勒斯就死了,法國失去了最后一個準備阻止它走向戰爭的政治家。
但這個時空的饒勒斯仍然不信邪。
“那樣又如何,從巴黎公社以來,我們就從未畏懼過死亡。”說完饒勒斯昂首闊步的走向普恩加萊說的那個街角。
于是,一枚點三八溫切斯特子彈射進了他的心臟。
隨后,法國開始戰爭總動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