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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熊貓書庫    我的民國不可能這么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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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卡對拉爾機場的部隊隱瞞了我和伊娃的真實身份(拉爾機場屬于明斯克空中方面軍編制,他們并不知道度鳥作戰的存在),所以駐扎在機場的明斯克空中方面軍第四空中獵殺大隊和第十二反坦克攻擊機大隊直到我們倆駕駛著瓦爾基里一號離開前,都以為我們是準備編入他們編制的、新結成的符文機機組。

  正因為這樣,掛在我身上的擊落獎章終于發揮出了它應有的作用,為我迎來了戰友們的尊敬。在飛行員俱樂部里,只要我一出現,就一定是飛行員們矚目的焦點,所有人都會先問我飛過多少個戰斗航次,在得到答案之后他們總是頂著一張難以置信的臉追問道:“我飛的戰斗航次和你差不多啊!你是怎么打下那么多敵機的?”

  另外,成為眾人焦點的不止是我。

  回到自己人中間之后,伊娃又變回我初見她時的那個嫻靜穩重的少女了。

  只要周圍有我之外的其他人,伊娃就基本不說話,也不會做出看起來太過主動的行為,她總是安靜的跟在我身后,適時的露出或溫和或悲傷的笑容,顯得異常的乖巧異常的賢淑。

  她簡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如果不是因為她在和我獨處的時候就會恢復到我熟悉的那副模樣,我沒準真會以為橫穿草原的那近半個月的日子里我所見到的她只是個幻影。

  嫻靜穩重的伊娃看起來就像帝制時代的貴族大小姐,我為她綁的兩條辮子進一步加強了這種印象,那種優雅高貴的氣質,以及在這氣質之下隱隱透出的乖巧,同時贏得了飛行員和妖精的贊賞。

  我實在搞不明白伊娃為什么要這樣,不斷的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中切換不會累么?在基地呆了兩天之后,我開始懷疑伊娃會這么做是由于虛榮心,咋一聽好像我這個猜測很不靠譜,可是考慮到伊娃那更不靠譜更古怪的本性,我越發的覺得這個猜測很有道理。

  產生這個猜測之后,當那些原先就駐扎在拉爾機場的飛行員們在我面前夸獎伊娃多么多么的優雅、多么多么的乖巧時,我總有種向他們“揭露真相”的沖動。

  我想告訴他們,伊娃這家伙可是會在吃飽飯之后伸開四肢大大咧咧的躺在宿舍的床鋪上,一邊搖著扇子一邊打飽嗝的存在,優雅啊、氣質啊什么的和她根本就沒有關系嘛,至于乖巧嘛,還稍微靠點譜,只不過這家伙任性起來倔得一塌糊涂,把她個性里那些乖巧的部分給完美的抵消了。

  不過我終究還是沒把心中的沖動付諸實施,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嘛。而且我在過去的大半個月里和伊娃之間已經形成了相當程度的羈絆,這羈絆使得我在聽到別人夸贊伊娃的時候,自己也多少會有些開心。

  何況,猜測終究只是猜測,我并不真的認為伊娃的這種表現僅僅是因為虛榮心這么簡單,畢竟伊娃在草原上曾經對我說過那樣的話語:

  ——我本來就是很開朗的人啊,只不過…總之,發生了不少事情就是了。

  到底什么事情會讓伊娃這樣開朗、活潑而且有點任性的少女不得不在自己的本性外面套上那么一層厚厚的偽裝呢?

  越是這樣想,我對伊娃的過去就越發的感興趣。

  不過,我始終沒有將這種興趣表現出來,那時的我認為主動刺探一名少女內心的秘密不是凍原男人該干的事情,后來回想起這些的時候,我總覺得,那只是我在為自己的害羞找借口罷了。

  我和伊娃在機場無所事事的呆了兩天,配屬給我們的雅克終于運抵機場。

  機場的地勤部隊用了一天時間檢查和維護這架雅克的各個部分,他們給出可以起飛的判斷之后,我和伊娃的第一次適應性飛行也緊跟著到來了。

  飛行的前一天,第四空中獵殺大隊的航空任務官在給我們講解飛行計劃的時候,開門見山的告訴我們:“雖然按照邦聯空軍條令,適應性飛行任務中不得參加戰斗,但是明天只要你們升空,就一定會有戰斗找上門,所以你們的飛機明天會帶實彈升空,自己留點神。”

  沒有進行過任何磨合的搭檔就要上戰場,這讓我意識到當時的戰況已經糟糕到了什么地步,而且某種不安攫住了我的心靈。

  ——伊娃會不會步上娜塔莉亞和阿克西尼亞的后塵呢?

  這位有著堇花般的笑容、清澈的眼神的少女如果也死在我的座機的后座上,我還有辦法讓自己繼續駕駛符文機么?更重要的是,現在的我一點也不想失去伊娃的笑臉,光是想一想伊娃的身體了無生氣的躺在我的后座上,那雙兔子般的紅眼睛呆呆的看著天空的樣子,我的心就會一陣一陣的抽痛。

  我正感受著心中涌過的感傷,伊娃忽然用食指和大拇指輕輕捏住了我的小拇指的指尖,她的體溫通過柔軟的指尖傳來,一直順著我的手臂傳入了我的胸腔,因為不好的想象而聚集在我胸口的寒意就這樣漸漸消散。

  我彎起手指,反握住伊娃的手,讓更多的暖意從我的掌心傳來。

  這時候我才發現航空任務官正盯著我們悄悄握在一起的手,臉上掛著別有深意的笑容。

  “我看你們倆沒問題。”對上我的視線之后,航空任務官笑著對我們攤手道,“明天二位就好好享受你們的第一次空中之旅吧。”

  告別航空任務官之后,我和伊娃回到分配給我們的單間宿舍,我開始讀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這部書是我爺爺教我認字之后我讀的第一本書,并且至今都是我的最愛。

  我看書的時候,伊娃就低聲哼著小曲,站在窗邊擺弄著別的妖精送給她的盆栽。

  過了一小會,縈繞在我耳邊的少女的哼唱漸漸的消失,寂靜降臨在小小的宿舍里。我有些奇怪,就稍稍將目光從書本上抬起,投向站在窗邊的伊娃。我看見她右手輕輕扶著杉木窗框,左手放在窗臺上,下巴微微揚起,一雙淺紅色的瞳孔對準窗外的天空,似乎正在眺望在無限遠處的某個地方,原本清澈的目光因為沒有焦點而變得渾濁。

  陽光輕柔的落在她的身上,窗外吹來的微風撩動她的發辮,風中蘊含著的塵土味中混進了淡淡的發香。

  我忽然想起半個多月前我在基輔空軍基地的跑道上第一次見到伊娃時的情景,那時候伊娃就是以這樣的表情,站在燃燒的業火之中,眺望著天空。

  這樣的表情,也是她給自己套上的偽裝嗎?

  我疑惑了。

  開朗又冒失、還有點任性的伊娃,嫻靜穩重、時不時還會透出某種神職人員般的圣潔感的伊娃,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伊娃呢?

  我被這問題困擾著,最終,我決定不再為它煩惱,繼續看書。反正只要我們倆都按照約定一直活下去,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伊娃的真實。

  又過了一小會,我聽見一聲門響,應聲抬頭的時候,屋里已經沒了伊娃的身影。

  我看看窗外,發現已經接近傍晚時分,漸漸西沉的太陽的光輝中有歸航的戰機滑過窗戶里的那一小片天空,透過窗戶傳進來的發動機的轟鳴聲更加映襯出屋里的寂靜。

  我知道伊娃在晚飯前喜歡到處走走,剛剛她大概是看我看書很投入,所以才沒有叫上我一起去。

  等晚飯前再出去找她吧,我這樣想著,又回到了書本中的世界。

  當我讀到那篇描寫大自然的美景的《森林和草原》的時候,宿舍的大門在一聲巨大的悶響中被踹開了。

  破門而入的是負責檢查我的座機的地勤小組組長,我剛一抬頭,這名壯碩的哥薩克小伙子就把頭上的船形帽扯下來扔到了我的臉上,在帽子上的汗臭味塞住我的鼻孔的同時,小伙子的咆哮也震撼著我的鼓膜:“少校同志,你這樣做太過分了!你到底把妖精們當什么了啊!你怎么能對伊娃小姐下那種命令呢?”

  什么?什么命令?

  我把那浸透了汗臭的帽子從臉上拿下來捏在手里,狐疑的看著闖進來的地勤兵中士——我記得他好像是叫米沙耶維奇。

  “什么命令?我怎么不知道?”我抓住米沙耶維奇喘氣的間隙,反問道,“我從來不會對伊娃下命令啊?”

  “那你說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伊娃小姐自己要求焊死自己的座艙的彈射拉桿的嗎?這怎么可能嘛!”

  我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所以接下來一分多鐘里整個房間里都充斥著米沙耶維奇的咆哮。

  我實在想不出來伊娃為什么要做那種事情,要知道在飛行任務中,妖精和飛行員不一樣,為了保證和符文系統的接觸,妖精們的手腳在飛行過程中會受到一定程度的禁制,所以在戰機被擊落急需跳傘的狀況下,妖精無法像飛行員那樣迅速離開座位——就算有飛行員幫她們拉開座艙蓋,她們都無法做到這點。所以在雅克系列機型上,都不惜犧牲飛機的一部分空重,專門為妖精設置了彈射座椅。

  焊死彈射拉桿就等于堵住妖精逃生的道路,一旦飛機被擊中,搭乘其上的妖精就必死無疑。

  為什么伊娃要這樣做?我們不是約好了不能死的么?

  我突然又想起剛剛佇立在窗前仰望天空的伊娃,而不知為啥,阿克西尼亞那壓抑著悲傷的決絕面容在一瞬間和伊娃的臉重疊在了一起,剛剛在航空任務官面前體驗過的不安再次襲來,我將手里的船形帽一把丟回給米沙耶維奇,從桌上拿起自己的軍帽,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宿舍,絲毫不理會還在怒氣沖沖的喋喋不休的地勤中士。

  我在機庫里找到伊娃的時候,她正趴在屬于我們的那架嶄新的雅克上,半個身子都探進了座艙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群地勤兵圍在飛機周圍,或蹲或站,他們一邊看著伊娃一邊交頭接耳。

  我的出現讓整個機庫都能聽到的嗡嗡聲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我絲毫不理會地勤兵那等著看好戲的視線,徑直走到了飛機旁邊。

  “伊娃!”我用力拍了拍伊娃站著的鋼管梯。

  少女驚訝的從座艙里支起身子,低頭對上了我仰望的目光,緊接著她抽出右手死死的按住了自己的軍裝裙的裙角。

  她的第一反應讓我啞然失笑,可我沒忘記自己急匆匆的趕來的理由,我對她大聲質問道:“你到底在干嘛?”

  “呃,這個…”

  看她吞吞吐吐的樣子,我伸手抓住梯子的邊緣,幾下就爬了上去。

  “格里沙,你下去啦!”伊娃立刻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小聲抗議著,“梯子上面擠不下兩個人,貼這么緊,大家都在看耶!”

  我沒搭理伊娃,而是將目光投向后座的緊急彈射杠桿。

  果然,我看見彈射杠桿被白色的油布條一圈一圈的纏了起來,而在座位上還擺著好幾卷油布——看來是因為地勤人員沒有答應焊死杠桿的要求,此刻被我用雙手圍在懷里的這家伙就決定自己用油布把杠桿纏成她拉不動的狀態…

  莫名的怒火沖上我的腦袋,我皺起眉頭,伸出右手將已經纏在杠桿上的布條一下子扯得粉碎,然后我抓起還在座艙里的油布卷,將它們一股腦的丟出機艙外。

  “格里沙你怎么這樣!”

  “你想我怎么樣?”我壓抑著自己的憤怒,竭力抑制著對近在眼前的伊娃的耳朵咆哮的沖動,“你想怎樣?”

  我一指彈射杠桿。

  “你把這東西纏住,固定住了,想干什么?如果明天我判斷應該跳傘,你怎么辦?你就這么想讓我慚愧到無地自容嗎?你就這么想再為我添上一個拋棄自己的妖精獨自落跑的惡名嗎?”

  伊娃眼睛瞪得老大,一副震驚到了極點的表情,過了好半天她才拼命的搖頭,她的聲音顫抖著:“不,對不起,格里沙…對不起,我只是…我沒想到這點…對不起…”

  伊娃看起來就要哭了,我這才發覺自己剛剛有點兇得過分了。伊娃那張悔恨、懊惱、虛弱的面容讓我的怒氣一下子泄了個精光。

  “不,我說得過火了。”我抬起右手,想要安撫下伊娃那顫抖的肩膀,卻發現我的掌心一片殷紅,看來是剛剛扯爛纏在彈射杠桿上的油布條時被拉傷了。

  看到血的瞬間,熱辣辣的刺痛襲擊著我的神經。

  伊娃伸出手,將我受傷的手掌抱在胸前,還在一個勁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我用左手抱緊了我的妖精,盡我所能拿出溫柔的嗓音,安撫著她。

  就這么過了有五分鐘,我才拉著伊娃走下了梯子。

  這時原本聚集在戰機周圍的地勤人員不知何時已經散去,只剩下米沙耶維奇還站在梯子旁邊,看我們倆順利踏上地面,他立刻迎了上來。

  “少校同志,我剛剛…”

  我舉起手,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我很感謝你來告訴我這個情況,你做得很好。”我對年輕的哥薩克中士笑了笑,拉著伊娃離開了機庫。

  當我們走到機庫和飛行員生活設施之間的空曠地帶時,我問伊娃:“為什么忽然想到要對彈射杠桿動手腳?”

  可伊娃卻用別的問題來搪塞我:“手,還痛么?”

  “破了點皮而已,沒什么大問題。”我頓了頓,又將話題轉了回去,“那是不應該讓我知道的事情么?”

  伊娃沒有說話。

  “那我也不問了。但是,你不要忘了我們之間約定了什么啊。”我用沒有被血漬沾污的左手輕輕撫摸伊娃的頭,“我們要盡力保護自己的生命,盡量不要死。所以,你不要做出違背這個約定的事情啊,要好好珍惜生命,懂么?”

  伊娃用力的點了點頭,過了半晌,當我們來到飛行員俱樂部門前的時候,伊娃忽然開口了:“吶,格里沙,情況不對的時候,你一定會跳傘的,對嗎?”

  我用力彈了下伊娃的額頭。

  “說什么傻話,能擊落我的軸心國飛行員…可是鳳毛麟角啊!”

  我本想說“能擊落我的軸心國飛行員還沒有出生呢”,可一個紅色的影子讓我改變了主意。

  ——如果遇上那個家伙的話,結果就說不準了。

  右手掌心那已經消弭的刺痛再次襲來,我知道這次是因為帶著鹽分的汗水滲入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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