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十月的廣州,對于對于追求進步的中華兒女來說意味著一種全新的體驗:白色恐怖。在這之前,清廷和歷朝統治者雖然都有過屠城、焚書坑儒之類的大規模濫殺行徑,但那些多是無差別的屠殺,而這次,捕殺的對象對準了年輕人。
年輕的學生,殺。
看起來有點骨氣的年輕人,殺。
面對清軍盤查有所不滿的年輕人,殺。
清軍以慘無人道的方式,拼命捕殺那些一心想著救亡圖存的拳拳赤子,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但是這廣州城內卻又一個無權無勢的年輕人過得好好的,絲毫不擔心殺頭的命運找上自己。那就是林記沙龍的大掌柜林有德。
當時廣州府收到密報,認為林有德和本次起義幕后最大的推手之一,上九夏家大小姐夏芳蘭的管家王天麟關系密切,很可能知道尚未落網的王天麟藏身何處。
由于夏家勢力龐大,和廣東陳家互為表里,可謂地頭蛇中的代表,所以這則密報各級官員都倍感棘手,不知如何處理,最后這封原本簡單的報告被一直送到了廣東巡撫鹿傳霖(在這個時空,他早了四年調任這個位置)那里。
鹿傳霖在廣西廣東兩地任職多年,深知廣東地方宗族勢力的強大(實際上,到現實時空的2011年,廣東的宗族勢力依然非常強大),而這林有德剛好是夏家大小姐身邊的紅人,又在廣州各大地頭蛇的公子小姐當中吃得很開,還真不好動。
于是鹿傳霖又把這事捅到了兩廣總督譚鐘麟那里。
譚鐘麟這個人和清末相當一部分官僚一樣,很難評價他是個“好人”還是“壞人”。你說他是壞人吧,他治下功績頗多,又是解決民族矛盾又是賑濟災民打擊投機倒把,又是興修水利又是大辦教育,干的好事一籮筐一籮筐的,他從陜甘總督任上離任的時候,陜甘地區財政充實,儲糧百萬,百姓生活欣欣向榮。
等他調任兩廣總督,他又為了抵抗法國殖民勢力對粵西的滲透,毅然站在了第一線——當然這是在原來時空發生的事,那都1898年了,這會兒譚鐘麟才剛到兩廣總督任上沒多久。
但你說譚鐘麟是個好人吧,他的雙手卻又沾滿了進步青年的鮮血,是個如假包換的頑固派分子。
罷了罷了,這些東西和我們的故事無關。
譚鐘麟接到鹿傳霖的報告,一開始覺得這絕逼要抓來審問啊,但后來想想又覺得不妥,他今年四月才調任兩廣總督,路上磨磨蹭蹭走了差不多一個半月,真正到任上已經六月了。到任四個月來廣州這邊的門路才剛摸到一些,還真不好動這些當地的豪門望族。但王天麟是這次動亂的首犯之一,幾個已經招供的亂黨都指正了這一點,而且具報王天麟還受了傷,很可能還在廣東地界,沒能轉移到香港和澳門去。
于是他找來鹿傳霖商議這事,鹿傳霖心想我要有主意還能捅你那兒去嗎,但兩廣總督找自己去商議什么建議也提不出也不好,想來想去他把自己一個族孫給帶去了。這族孫說是留在鹿傳霖身邊見世面長本事的,實際上就是吃喝玩樂當二世祖來的,林有德的林記沙龍早就混熟了。
鹿傳霖領著這族孫來到總督府上,沒說上幾句話總督就詢問那族孫:“這林有德是個什么樣的人?”
族孫答:“花花公子一個,無遠謀,不足為慮。”
然后那小子把他在林記沙龍所見所聞都抖露了出來。什么林有德吃定了夏家大小姐啊,林有德如何如何周旋于各家大小姐之間啊,林有德以“女仆”的名義養了三十多女奴供自己玩賞啊,總之就是把一個聲色犬馬只顧吃喝玩樂,胸無大志的形象給刻畫得唯妙唯俏。
譚鐘麟老奸巨猾,當然不會聽了這些就下結論,這時候鹿傳霖說話了:“譚大人,這王天麟有傷在身,藏匿一個有傷之人很難不露出馬腳,只需嚴加監視夏家與各大藥房和醫館的來往,對傷藥的買賣嚴加追查,可保無憂。”
譚鐘麟沉思半天,這才點頭表示“有道理”。
這兩個老狐貍誰也沒想到王天麟掛了,叫林有德直接埋法場地一個破落小院里了。這王家世代服侍夏家,在廣州也算一方豪強,王家大公子就這么被林有德隨便埋了,這種事誰能想到啊。
譚鐘麟這個死硬頑固派更想不到的是,他這一個“有道理”,救了多少本該被捕殺然后慘死的進步青年。
重陽節那天晚上,林有德埋了王天麟之后,對宮崎寅藏說:“今后一段時間清軍必然大肆捕殺進步青年和革命黨人,我準備盡可能的施以援手。我需要你的幫助。”
王天麟去世的前前后后,林有德的表現宮崎寅藏都看在眼里。這些表現本身都是貨真價實的,都是“真情流露”,只不過那個“真情”和旁人所想不太一樣罷了,畢竟誰也不知道林有德是穿越者還開了金手指。
既然是“真情流露”,那縱然是再了解人情世故的家伙,也看不出破綻來。于是宮崎寅藏答應林有德的請求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最初兩天為了避風頭,林記沙龍都閉門歇業,宮崎寅藏就藏在夏芳蘭的屋里,反正她會用障眼法,這沒什么大問題。等到林記沙龍重新開業之后,宮崎寅藏就轉移到了林記沙龍,暫時住在林有德為自己準備的廂房中。
重新開業以后,林有德利用在闊少們中經營出來的關系,打通門路開始“收購”那些被抓的女革命黨人和革命黨人家中的女眷,打出來的名義是充作未來新開夜總會的陪酒娘。當然那些“罪大惡極”的女革命黨或者“匪首”的女眷以林有德的影響力毫無辦法,但那幫不那么有名的女革命黨,和雜魚們的女眷,以及干脆就是被錯抓的女孩,林有德還是順利的活動出來不少。
盡管林有德很小心,沒把自己的名字告訴被轉移的革命黨,但轉運這么大的工程,關鍵環節的幾個人肯定知道林有德的名頭。
結果就是,林有德的聲望又升了一級。對于這新獲得的一點技能點怎么使用林有德猶豫了很久。在王天麟死后,林有德的心境發生了微妙的改變,他悄然決定改變原先那坐看二十年風云變幻,然后再從容投機革命的思路,打算更早的投入到革命大潮中去,正因為這樣,林有德認真的考慮過全面轉向隱秘行動,先把相關的技能都點出來。
可林有德這樣一個戰略游戲老油條,當然知道一開始發展方向要專一才能更快獲得優勢這樣的道理,現在他已經分別點了一個商業技能和一個至今還沒派上用場的自我防衛技能了,再分散發展重點貌似真的不太好。
思量再三,林有德繼續點了商業系的技能:
顧客至上:你的雇員服務質量提升百分之十,產生回頭客的幾率提高百分之二。
點完這個技能林有德有點自嘲的想:別人穿越回清末民初都是辦實業,然后建立軍隊,我林有德穿越回來卻開起了夜總會。還服務質量提升百分之十咧,將來要是開始經營妓院買賣,是不是客人們的爽度也會提升百分之十啊?
吐槽歸吐槽,技能還是要點的,產業也是要辦的。既然說是要開新夜總會,自然不能不開,保護革命黨也不是完全的“義舉”,林有德還順便接收了一些革命黨的起義經費,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再從熟識的闊少那里籌集一些,開夜總會的資金準備就完成了。林有德又通過一個廣州沒落宗族少爺的門路,弄到了一處破落的產業,輕車熟路的改裝完后,大廣州第一家夜總會開業了。
有魔都之稱的上海情況如何林有德不清楚,他林有德的金輝煌夜總會可是廣州名副其實的第一家。
這時候林有德從后世帶來的營銷學又起作用了,夜總會的小姐都是林有德“盤”下來的女革命青年或者革命青年的家眷,不但識文斷字知書達理,不少還通洋文,氣質方面和青樓的妓女就不是一個層級的,這些到了林有德這里哪有不包裝利用一番的道理。
所以金輝煌夜總會的陪酒女郎首先就是不賣身,這一條被林有德當做賣點打出去了——沒錯,就是賣點。這一點,就把林有德的陪酒女郎們和那些妓女們區分開了,至于為什么不賣身呢?有氣質啊,有內涵啊!內涵懂不懂?圍繞著這幾點,林有德組織了一整套市場營銷方案,一套組合拳就這么打出去了。
一開始入了股的幾個闊少還將信將疑,其中那位廣州第二風流的少爺仔困惑的表示女人不賣B那還剩下什么賣點啊?林有德笑而不答。
結果市場反響就像林有德預料的那樣好,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這個年代的有錢男人抱著女人喝酒什么的早就膩歪了,和基友一邊暢談國事一邊對飲那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但是和懷中抱著的美女一邊喝酒一邊暢談國事,那立馬就時髦值就破表了啊!
再加上林有德技能里有百分之十的服務質量提升,還外帶百分之二的回頭客幾率加成,生意能不好嗎?
另外林有德還革新了夜間娛樂場所的盈利模式,小姐指名是免費的,茶位費什么的都是意思意思,酒水和點心才是大頭。
林有德通過革命黨的關系,弄了幾個落魄的外國人進來充作廚師,然后打上了意大利五星級名廚的名號,堂而皇之的把廚房出品的洋菜式價格給翻了上去——實際上林有德廚房里的廚子甭管做哪國菜的都是學成歸來的中國人。
在金輝煌夜總會,你要點那些貴死人的菜,就會看到一個頭戴高筒廚師帽的洋人推著小車出來,畢恭畢敬的幫你打開銀質餐盤上的蓋子,幫你戴上餐巾,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在旁邊看著你吃完。
這年頭,外國人都是飛揚跋扈的,誰見過外國人對國人畢恭畢敬啊?對于顯貴們來說,光是這點就值回票價了。
這就叫賣服務,賣品味,懂不懂?
還有像金輝煌的紅酒,那就是香港進來的大路貨紅酒,但林有德命令把標簽撕了,也不貼新標簽,就那么光豬形態給客人上。他教陪酒的小姐們,喝葡萄酒要先輕輕的搖一搖,這是要讓陳年葡萄酒和空氣充分接觸,消去異味兒,這叫“醒酒”,接著要看,這是欣賞酒的色澤,然后是聞,最后才是品。至于這些酒哪兒來的,林有德告訴小姐們一概回答法國勃艮第產區陳釀。什么,你要喝波爾多產區的?行,加錢吧。
會掏百兩銀子喝一瓶勃艮第產區葡萄酒的傻缺不會介意再掏兩百兩銀子去嘗一嘗波爾多產區的美酒的。
領先一百年的營銷理念威力摧枯拉朽,當時別說中國了,全世界都沒這樣徹底的賣服務的想法啊。
金輝煌夜總會11月中旬開張,到十二月初,每天晚上門庭若市,六點鐘以后來的,如果沒訂位置那老老實實排隊去吧,管你多有錢,沒一個鐘頭進不來。
到了1895年底,第一次廣州起義是徹底失敗了,中國革命事業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可林有德賺翻了。最大的進賬來自王天麟,本來林有德七八月份辦的那些產業,名義上都是王天麟的,最大的股東也是王天麟,現在王天麟翹辮子了——當然對外宣稱還是失蹤,所以林有德只是“代管股本”,可這有什么區別呢?
對于林有德來說,唯一不順心的變化,大概就屬夏芳蘭個性的轉變——她從薛寶釵那樣的活力女孩一下子變成了林妹妹,雖說對林有德用情依然那么深,可相處的時候的表現卻大相徑庭。林有德本來看著挺心疼的,想盡了辦法哄她開心,卻一點收效都沒有,最后只好放棄。反正夏芳蘭林妹妹樣的坐在那里,也美得像幅畫。
當然林有德此時心思并不在怎么正式迎娶夏芳蘭身上,他的那些酒肉朋友們一個月前就開始吹“林大掌柜雄才大略夏家老爺子必然不會挑剔”。而夏家之外的幾大本地宗族這兩個月也多有招攬林有德的意思,比如廣州明面上的第一大望族陳家就差人來提了一門親事,卻被林有德一口回絕了。
現在林有德真心覺得娶不娶都無所謂了,哥手里一大幫美女。
進入十二月以后,夜總會基本走上正軌,清廷的白色恐怖也開始褪去,林有德則認真的謀劃起革命的事情來。
這時候林有德已經冷靜下來了,重新審視時勢之后他仍然覺得一戰開始之前革命成功的可能性不高,所以必須潛伏,準備,然后耐心等待。與之前的策略不同的是,林有德不打算再放任炮哥把一批批大好青年送上死路,早期的那些革命青年在林有德看來確實幼稚了點,也理想主義了一點,但他們也都是中華的血脈啊,要是沒有死在大炮的戰車上,說不準里面會出現多少棟梁之才呢。
要減少傷亡,林有德就不能再悠閑的笑看天下風云變幻了。
所以12月24日,平安夜這一天,在林有德精心策劃的圣誕晚會達到最高潮的當兒,他卻悄悄的從會場消失了。
在金輝煌夜總會頂樓那巨大的辦公室里,宮崎寅藏正等著林有德。日本少女依然扎著馬尾,一身伊勢神宮高階巫女的打扮,紅白兩色的巫女服被房間中的燈光鍍上一層金色。和一般的巫女服不同,宮崎寅藏的巫女服在最外面多套了一層名為“千早”的羽織,這表明她的級別在地方神社至少能擔當神主,而紋在羽織的水袖和下擺上的葵花祥云鳳羽紋則是伊勢神宮司祝以上的高階巫女才能擁有的標記。至于水袖上那圈明顯紅色紋繩,則是浪人巫女特有的標志,這表明她現在并不歸屬伊勢神宮節制。
林有德心想這女孩果然不是省油的燈,會穿這么正式的服裝出來表明她知道今晚林有德要找她聊什么。
“宮崎小姐,叫你來是想說,掩護起義失敗的革命黨轉移的任務,到今天就正式結束了。”林有德開門見山的說道。
“嗯,但我猜林先生不會讓我就這么離開的。”
林有德笑笑,他繞到自己那張碩大的辦公桌后面一屁股坐下,然后從桌上精致的煙盒里抽出一根快趕上嬰兒手臂粗細的特大號哈瓦那雪茄。
“宮崎小姐,你覺得,這次革命黨人組織的起事都有些什么不足嗎?”
“愿聞先生賜教。”
“首先,他們對起義的認知太膚淺。八月份的時候革命黨內部就認定起義的準備基本完成,可最關鍵的軍火卻是起義鄰失敗前才抵達廣州。軍火都沒拿到,怎么能認為起義的準備基本完成呢?他們難道覺得,只要有一腔熱血就能起義成功了嗎?對起義的認知太膚淺,太天真,這是第一條。”
林有德頓了頓,看了看宮崎寅藏的表情,才繼續說道:“第二條,他們缺乏嚴密的組織。你知道陸皓東為什么被捕嗎?因為那么多革命黨人,在得知起義敗露疏散撤離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想起要銷毀黨員名冊!陸皓東不得不返回起義臨時指揮部銷毀名冊,才被捕的,要我說,這叫活該!這樣松散的組織,怎么可能取得起義的成功呢?”
“這第三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革命黨太依賴青幫、洪門之類的幫派會黨,這些會黨魚龍混雜,革命動機不純,想依仗他們取得革命勝利,不如去期待清廷變法自強來得實在。”
林有德頓了頓,定睛看著宮崎寅藏問道:“宮崎小姐你覺得呢?”
接著林有德第一次看見宮崎寅藏的笑容,巫女微笑著對林有德說:“我在等先生您繼續說服我。”
林有德挑了挑眉毛撇了撇嘴。
“我怎么感覺好像已經沒那必要了?”
“不,請您務必繼續,因為我也想知道今后我們的行動方向。”
林有德和宮崎寅藏對視二十秒,終于深吸一口氣,答道:“好吧。如上文所言,革命要成功,必須有完全忠于我們的軍事力量作為支撐。所以我打算從積累軍事力量入手。”
如果林有德是穿越回史實年代,現在提建立軍事力量那無異于癡人說夢。但問題是,這是個異界版的民國,在這邊的世界有神姬和將風甲這兩樣東西存在。雖然隨著科技的進步常規武力越來越重要甚至占到了戰爭的主導地位,但在中國這樣的地區,神姬和將風的戰力仍然不容小覷。
更重要的是,將風甲姑且不論,這神姬可是又便于隱藏維護又省錢的好康事物啊。
“我準備明年之內投資開個和風為主打的新夜總會,到時候,宮崎小姐你就化名為…嗯,就化名為雪代巴,以藝妓的身份在新夜總會正式登場如何?這個掩護不錯吧?大多數人都像曾經的我一樣以為宮崎寅藏是男人,而就算是革命黨,也很少見過你真身的,肯定能蒙混過去。另外,明年還勞煩宮崎小姐你跑一趟日本,務必發動一些和你志同道合的浪人巫女過來。”
“嗯…”宮崎寅藏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她表示,“爭取一些姐妹過來問題應該不大,但是,我回日本游說的當口,誰來保護林先生呢?就算清廷不派出刺客,他們派出專精于情報刺探的神姬來探您的虛實,沒有我在身邊您要如何應對呢?”
林有德啞然。
“倒不如這樣,情況允許的時候,我陪您親自去一趟日本好了。”說著宮崎寅藏一臉的竊笑,“我覺得,您親自去游說的效果一定更加顯著。”
林有德也笑了,廣州頭號什么的,你以為是開玩笑的么,迷倒個把傻巫女估計不成問題。
于是林有德站起來,向他發展的第一個“日奸”伸出手:“希望我們今后合作愉快,宮崎…不,雪代巴小姐。”
“嗯,當然。我可是把中國,乃至亞洲振興的期望,都賭在先生身上了。小女雖不才,定當赴湯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