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剛接到省委組織部的通報。品書網”朱敏文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卻包含了很深的含意,這等于是告訴唐逸夫,省委討論之前沒有和他通氣,他也沒有推薦伊海濤。
唐逸夫聽朱敏文這樣一講,心里便更有底了,他裝出一副很大度的樣子說:“書記,省委既然決定了,市里也只有服從啊!”
說完,偷眼就去看朱敏文的反應。
“那是,那是,這是組織原則嘛。”朱敏文略顯尷尬,他沉吟了半晌,說:“逸夫,這事之所以到現在才確定下來,過程比較復雜,存在一些爭議,我還是有些擔心,將來人大會上的選舉會遇到阻力啊!”
朱敏文在打啞謎。
這是唐逸夫的第一反應。
這么晚了朱敏文還沒走,專門把自己召過來,絕對不是想要提前打預防針,讓自己從安定團結的大局出發,不要在人大會上鬧出亂子來,或許,朱敏文是在暗示自己,要有所動作就抓緊,別等到開兩會了再來添亂。
暫時鬧不清楚朱敏文的意思,唐逸夫就順著說:“是啊,選舉要出了岔子,這可是給書記你臉上抹黑啊!”
這句話,唐逸夫看似是在替朱敏文著想,但從他的嘴巴里說出來,多少又有點威脅的味道在里面。
要知道,如果在人大會上組織內定的市長候選人不能順利當選,朱敏文這個市委書記兼人大主任的掌控能力毫無疑問要受到質疑,仕途會不會就此止步暫且不去考慮,他這個書記還能不能當得下去也要被打上問號了。
面對唐逸夫的太極推手,朱敏文未動聲色,他又把球踢回到唐逸夫的腳下,問道:“逸夫,你覺得這種可能性有多大!”
“這個…我也說不太好。”唐逸夫終于沉不住氣了,開始把話題朝藍光耀提示的方向引,他說:“書記,我比較擔心,會不會有人把申國章和秦達明這兩個懸案翻出來做文章!”
果然,這句話觸動了朱敏文的敏感神經,他問道:“逸夫,你都聽說了些什么!”
唐逸夫單刀直入地說:“我聽省紀委的藍主任說,上次執法大檢查,有人背后對擎天置業使了手腳!”
朱敏文問:“誰!”
唐逸夫答:“世紀陽光的衛世杰!”
藍光耀已經向朱敏文通報過這個情況,他繼續明知故問:“可能嗎!”
“理論上他一個剛冒頭的私企老板應該沒有和秦達明扳手腕的能力。”唐逸夫開始煽風點火:“可他硬是把擎天置業整垮了,而且,他好像還沒打算消停,這就很讓人有點看不懂了!”
朱敏文眉頭跳了一下,不冷不熱地問:“還不消停,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在朱敏文看來,世紀陽光才成立短短的一年多時間,一舉成為了暴發戶,大有取代擎天置業當上青原商界龍頭老大的趨勢,你衛世杰應該知足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不肯消停,理由只有一個:伊海濤有野心,他不僅想當青原市的市長,還把目光瞄向了我這個市委書記。
唐逸夫看到了朱敏文的表情變化,心頭一喜,緊接著又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他喝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說:“我聽說,這家伙還在暗地里搞小動作,托人在銀行查擎天置業過去的來往賬目,還在公安局找人查一個叫劉紫瓊的女人!”
唐逸夫的聲音很輕巧,可在朱敏文聽來,卻不啻于腦子里響了一個炸雷。
衛世杰的行蹤唐逸夫派人一直在盯著,他根據顏婕妤提供的信息委托銀行系統的人查過擎天置業的來往賬目,這事發生在幾個月前,唐逸夫早就得到了報告,而在公安局戶政科查一個叫劉紫瓊的女人,則是楚天舒最近暗中在做的事,唐逸夫把名頭強行安在了衛世杰的頭上。
這個消息是郝建成不久前才傳遞過來的。
市長專車闖紅燈事發之后,吳新元被解除了市交警支隊副支隊長的職務,又回到了市局戶政科當科長。
元旦之前,刑偵支隊的戴勇來查一個叫劉紫瓊的女人,吳新元只以為又是什么案子涉及到了這么女人,開始并沒在意,后來無意中聽說是楚天舒委托來查的,當即就留了意,在提交查詢結果之前向郝建成報告了。
楚天舒為什么要查這個女人呢。
原來,岳歡顏在南美某國找了關系查摩丹投資集團的賬目時,順便查到了擎天置業打到南美某國銀行賬上的錢,又被轉到了米國的某個賬戶上,通過米國的關系一查,這錢最終落到了一個叫劉紫瓊的中國女人戶頭上。
擎天置業與米國并無業務往來,顏婕妤也問過秦少,秦家在米國也無親朋好友,楚天舒順著一推理,初步認定劉紫瓊這個女人應該是從青原出去的,就暗中托童丹元幫忙查一查,沒想到戴勇無意中漏了口風,這事就被通過郝建成傳到了唐逸夫的耳朵里。
在青原市的戶籍中,叫劉紫瓊的女人有兩百多個,要從這么多的人當中找出每一個人的社會關系,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其中有一個七年前出國前的劉紫瓊引起了唐逸夫的注意,她原先不叫劉紫瓊,原名叫劉國芳,是朱敏文的前妻。
雖然唐逸夫搞不清楚楚天舒要查這個女人的真實意圖,但隱隱覺得,這一定對朱敏文不利,所以,他考慮再三,還是把這個女人的名字拋了出來。
朱敏文借著喝茶很好地掩飾了內心的震驚,但是,他所感受到的巨大危機卻讓他難以平靜。
衛世杰在查擎天置業的來往賬戶,楚天舒在查劉紫瓊,唐逸夫不清楚這兩者之間的聯系,誤打誤撞地把兩件事擱在一起說了,但朱敏文心里卻是明鏡兒似的,秦達明每年打往南美某國的錢,都通過洗錢組織轉移到了前妻的戶頭上,供他們在米國過上了衣食無憂的奢華日子。
這要是敗露出蛛絲馬跡來,那就不是烏紗帽保不保得住這么簡單,而是晚年會不會在牢房里度過了大問題了。
聽完了唐逸夫的話,朱敏文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忿忿地罵道:“這幫唯利是圖的奸商,總想把天底下的便宜都一個人占盡了,過去的秦達明是這樣,現在的衛世杰又是這樣,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書記,你說得太對了,無奸不商嘛。”唐逸夫鼓惑道:“這些人只認得錢,哪里還把道德法紀放在眼里!”
朱敏文把杯子重重地擱在了茶幾上,聲色俱厲地說:“不管是誰,只要他膽敢以身試法,那就一定要讓他見識見識黨紀國法的威力!”
“對。”唐逸夫也捏了一把拳頭,說:“必須讓這些人明白,青原也是黨領導下的法治社會,不能任由某些利益小團體胡作非為!”
激憤之下,矛頭顯然不單單是指向衛世杰一個人,外延在不知不覺中擴大了。
朱敏文當然聽得懂唐逸夫的言外之意,他所指的利益小集團肯定是以伊海濤為首的楚天舒、衛世杰等人,在他看來,衛世杰的超速崛起與秦達明當年有異曲同工之妙,必然借助了楚天舒的力量,而楚天舒的力量又從哪里來,只有伊海濤。
執法大檢查中,伊海濤不聽自己的建議,朱敏文對他有看法,這不假。
省里沒有充分征求他這個市委書記的意見就確定了市長候選人,朱敏文有想法,這也不假。
但是,以朱敏文從政幾十年的閱歷,他還不至于沖動到為了唐逸夫的利益而去觸犯伊海濤的利益,更不會傻到要去對抗省里已經作出的決定。
實在是這個衛世杰太可惡了,居然膽大妄為地去查擎天置業的來往賬戶、去查一個叫劉紫瓊的女人,這就令朱敏文坐不住了,如果等到伊海濤當上市長,羽翼豐滿之后,天知道會縱容這個衛世杰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他思前想后,最后還是拍板決定:成立專案組,調查衛世杰。
這正是唐逸夫最希望看到的結果。
此時唐逸夫終于明白了藍光耀或者何天影為什么讓自己只提衛世杰,就是要把想象的空間留給朱敏文,因為當前在青原,有能力調動紀檢政法力量的只有朱敏文一個人。
這是一個絕妙的借刀殺人之計。
即使林國棟這一方看到了青原上方的刀光劍影,也算不得是何天影撕破的臉皮。
這也是何天影打好的如意算盤。
如此一來,進可攻,退可守,局勢就牢牢把控在自己的手上了。
何天影長期從事紀檢監察工作,在他的眼里,任何一個官員的屁股都不可能是干凈的。
林國棟力挺伊海濤,肯定得了伊海濤的好處,就像他力挺唐逸夫一樣,青原如果牽出了伊海濤,那拔出蘿卜帶出泥,林國棟多半脫不了干系,至少可以制造這樣的輿論迫使他作出政治上的讓步。
在官場拼爭的大棋局上,每一個人都是位置不同分量各異的棋子,任何一盤棋都是通過逐步消滅對方的有生力量才最終分出勝負的。
在朱敏文和唐逸夫的棋局里,衛世杰、楚天舒、申國章、秦達明都是小兵小卒,可是,放到何天影的棋局里,朱敏文和唐逸夫充其量也只不過是車馬炮而已,而藍光耀和葉慶平等人,大概算得上是中宮里的仕和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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