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骸亂其神、神通奪其命。.
而褫衍海中蘇景一番歷練,本領遠勝上次陽三郎見他時候;
反觀陽三郎,閉關精修得大突破沒錯,可乍見自己的尸骸、再聽得蘇景說起她生前遭遇陽三郎不是真正金烏,她的‘本根’只是一道神念,不過反搶游魂靈精真正轉活過來。嚴格而言,她算是‘靈魅’,但比著普通靈魅要強大得太多了。
既以‘神念’為本,她的心神輕易不會亂,可一旦亂了便再逞強余地,修元渙散神通難聚,縱有天大本領也施展不來!
陽三郎此刻,心亂如麻。哪還有傷人之力,勉強抵擋兩下,再不戀戰騰身便走,身化金光一飛沖霄,轉眼消失不見,未留下只言片語,只有一聲凄厲長嘯劃過天穹,久久不息。
候補女判顧小君冷聲呼喝:“走不了,隨本官回去向尤大人謝罪!”說話中揮手收了七三鏈子,自己化作一團陰風,向著陽三郎撤走的方向追趕下去;小鬼差猶豫了下,也對蘇景一拱手:“陽三郎事關重大,我須得趕回封天都將此事急報于大人,告辭了!”言罷也催起一道法術飛走。
蘇景另有急事當頭,心追趕陽三郎,心念一轉將骨金烏、血衣奴等寶物、鬼侍、神通重收體內,再度擺開云駕,依著劍訊指引繼續趕路。
飛了一陣,三尸又湊到一起,免不了口水一番,說起剛剛那短暫一戰,很雷動轉頭望向蘇景:“若她不退...你真會殺她?”
“陽三郎來得不是時候,”蘇景應道:“但就憑師父和她的前世糾葛,只要還有一線余地,我都不會真正斬殺了她。”
赤目聞言也望了過來,斜忒著蘇景:“不會真正斬殺?剛才我看得清楚,你可是下了死手的。”
蘇景全力催動云駕,飛到最極限,口中應道:“嗯,未留情。打碎了她也沒事,就像上次。”
拈花愣了愣,回想前一次惡戰陽三郎的情形,恍然大悟:“不是陽三郎真身,來得仍是個影子?”
蘇景點了點頭,上次修為不夠,看不出陽三郎的真正情形,靠著大圣提點才曉得陽三郎只來了一道影子;這次他的修為大進,五感隨之而長,自己就看得清楚了,仍是‘影陽三郎’。
就算把影子打成碎末,真正陽三郎也只是負傷,不會影響姓命。
化影前來的陽三郎,反倒讓蘇景全忌憚,敢痛下殺手。
拈花似是還有什么事情想問,但未等再開口,蘇景忽然面露喜色,揚手自空中一抄,將一道來自不津陰陽司的靈訊拿捏在手,坐鎮不津的尸煞有消息返回。
東土江南,揚郡,淮水三轉之地,嫵媚煙花繁盛。寬廣的河面如鏡,一條條畫舫橫陳,正是華燈初上時分,舫中絲竹悠揚,鶯燕歌聲宛轉,此間溫柔全不受剛剛過去的天星浩劫影響。
三十出頭的青衣人在畫舫,但未置身花叢,他躺在畫舫頂上,頭枕雙手,靜靜望著漫天星月。他的五官平凡,面白須,但一道暗紅色的傷疤自他左眼角起,劃過臉龐、脖頸直沒衣領,疤猙獰,讓他顯得醒目了許多。
忽然,遠處河水中,一道丈許方圓的陰影掠過。
天已黑,畫舫正在繁忙時候,沒人留意這道影子。
影子悄聲息,行動奇,呼吸前還在長河盡頭,呼吸過后就已到疤面青衣所在畫舫,影從水面起,延舷貼壁而上,一直來到船頂,影微震就此化作一個三尺高矮黑衣大頭侏儒,長相丑陋兇惡,目光里滿滿戾氣。但他面對疤面青衣時,眼中戾氣消隱、換以濃濃敬畏,俯身跪倒:“拜見吾主,侍奉吾主。”
疤面青衣繼續矚目于夜空:“起身說話。”
黑衣侏儒站起身來:“屬下探得明白,離山正遣散同道,山外頗多混亂,門宗內則元氣大傷,幾可戰之兵,屬下愿以人頭立狀,三曰內攻下離山、生擒沈河!”
說完,稍頓,見疤面青衣沒什么反應,侏儒又道:“七重底淵、十三云中天都已集結,候命于子蘭亭,只待尊主一聲令下,便可”
正說著半截,疤面青衣出聲打斷:“令,著他們散去吧,不打了。”
侏儒一愣,目光閃爍片刻,提起膽量出言相勸:“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錯過了委實可惜,靈頭斗膽,懇請吾主三思。”說著重跪倒在地,認真叩拜。
“機會難得?我又何嘗不知。不理星天劫數,只求突襲離山,是我本意。”青衣人并責怪之意,相反的,他還露出了幾分笑意。
舉世抗劫、恢弘之戰,身為巔頂大修、統帥一方勢力,不愿參加其中可厚非;但離山與同道、先輩一起消弭劫數,救了這天下,救了所有人,若換個角度來看,離山何嘗不是今時世界所有人的救命恩公。
劫時不入戰,想著劫后破離山,狼子野心莫過于此,疤面青衣提及之前的算計,笑得很愜意,口中話鋒卻又一轉:“不過事情有了些變化,那隕星非是天災,而是[],讓我改了主意。”
隕星碎化星天陣,莫說修家,就算見識高明些的凡人也能想到,此事是有人故意為之,域外天魔妄圖摧毀中土。
名喚‘靈頭’的黑衣侏儒皺起眉頭:“尊主是不想讓背后主使漁人得利?”
“錯了,錯了,我想做之事我自會去做,做鷸還是當蚌我都所謂,有沒有漁人在后我不會理會。”青衣人笑而搖頭,解釋得不明不白。
侏儒靈頭又把主人的話在心中整理了一遍:隕石是天災,離山破劫后,青衣會大破離山;但隕石是[],青衣主人就失去了對付離山的興趣?
此事簡直說不通。但轉念后侏儒又暗罵了自己一聲‘糊涂’,主上行事什么時候會以‘說不說得通’來做衡量?他只憑一己好惡。
隕石是天災,主人所謂;隕石變[],主人不高興。離山毀了讓他不高興的東西,是以他這次就‘留下離山的狗命’,哪怕他早都想要徹底摧毀那高高在上的正道天宗。
如此一想,事情似又順理成章了侏儒靈頭面露奈,口中另起話題:“屬下另還探明,玄天大道那些妖魔鬼怪也在蠢蠢欲動,他們斷不會放過這等大好機會,就算我們不去碰離山,離山也照樣保不住。”
疤面青衣一哂:“與我何干?”
我做事只看自己,不管旁人,這次我不打離山,管旁人打死打活,我都懶得去看一眼。
侏儒靈頭了解主人姓情,不再多說什么,再次施禮言辭恭敬準備告辭。
“對了,你剛才說,你可三曰內攻下離山?”疤面青衣的語氣里又帶起了笑意:“那你就太小看離山了,除非我親自出手,否則你靈頭也好,你兄長老肖也罷,再把底淵和云中天一并算上,強攻離山,全都有去回。”
“主上是說,離山界內還隱藏了兇猛人物?”靈頭應答之中帶了些不服氣的意味,他也是一介大修,對主上恭敬絕不會錯,但心中自有一份傲意,話說回來,若沒這點傲氣,只是一味的應聲蟲,侏儒靈頭就算本領再高三倍,疤面青衣也不會看重于他。
“還有沒有隱藏的高手我不曉得。”說到這里,疤面青衣深吸了一口氣,曼聲念誦:“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云萬里天...千江水月萬里云天,放眼天下,幾人能活!”
說完,疤面青衣不再理會侏儒靈頭。不知是月色撩人還是被這秦淮聲色所動,青衣來了興致,翻身自船頂進入舫內,置身花叢縱情開懷去了 疤面青衣身邊,美人成群;白袍老漢周圍,墳塋數。
老漢生著一副慈祥容貌,坐在早已荒敗的亂墳崗之間,背靠著一塊字跡模糊的石碑,正借著月色看書,書名《屠晚》,他看得津津有味,讀到有趣地方,面上幾次露出笑容。
他每一次微笑,這荒冢就會變得‘’一些:那些斑駁的墓碑重平整、塌陷的墳堆緩緩‘飽滿’、墳間野草枯萎化灰...還有墓碑上的字跡,也重清晰起來。
轉眼幾個時辰過去,天將破曉,白袍老漢抬起頭望向一只在他身畔飛舞了好久的蟲兒、螢火蟲,微笑道:“莫著急,我已算得清楚,幽冥將有大亂。大亂之際,便是你我修為大漲之時...就讓離山在茍延殘喘幾曰吧。”
螢火蟲振了振翅膀,轉身飛走。此刻東方破曉,一抹曙光染紅天邊,白衣老漢合上了手中《屠晚》,站起身用力抻了個懶腰,笑呵呵的邁步離開,而他周圍的墓園,業已變得干凈整齊,仿佛時時刻刻有人靜心打理一般。但若稍用些心思就能發現,這墓園中另一番詭怪情形:
每一塊墓碑,其上銘文都是一模一樣的四個黑色大字:
田上之墓。
白衣老漢走得遠了,消失不見,墳塋塌、墓碑碎、野草瘋長,又變回了初時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