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朝陽還要堅持,就看著趙氏:“奶,話我可已經說前面了,這里頭的東西,可真是能你看。不然,我們老陸家的顏面,可就都丟干凈了。”
趙氏呸了一聲,道:“老陸家的顏面,要你來教我怎么顧?老大,老七,你們給我進來!把這小潑皮給我拉開!”
陸朝陽一聽,就笑道:“正好,我也許久沒見過七叔了呢。”
她這么說著,言語間卻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林氏看了陸朝陽一眼,怕這事兒鬧出去,最后還是陸朝陽吃虧,便道:“既然這樣,朝陽,你把你路讓開,讓你奶和諸位長輩,自個兒去瞧瞧。”
令眾人想不到的是,剛剛還表現的甚至有些無理蠻橫的陸朝陽,這時候卻是爽快的讓開了,似笑非笑,道:“那成,奶,我這就讓開了,只是,我娘的私房物你非要給這么些人看,那您可別后悔。”
趙氏一把把她推開了,就帶著那群親戚,沖進了屋里去。
林氏慢悠悠的去開了鎖。
趙氏第一個蹲了下來,把那箱籠蓋開得大大,簡直恨不得自個兒也埋進去。結果這箱籠里卻沒有許多東西。銀子也有,零零碎碎的一把,加起來約莫有二三十兩。還有一些首飾,眼看都是新添置的。再就是一整疊的紙張。趙氏眼尖,發現其中的兩份看起來像房契。
她不識字,就拿起來,道:“老大媳婦。你去把老大找來,讓她給我瞧瞧,這是啥玩意兒。”
陸朝陽抬了抬手,道:“奶。你把東西還我,我來念。最多,你讓我大伯在一邊看著。”
趙氏不肯。
林氏就道:“娘。這可是已經分了家的。今兒你們來,也不過是把東西盤一盤。這些東西,看過了,可得給我好好的放回去。”
趙氏看了看在場的兩位姑婆婆,就道:“那成,你就先拿著。我辛辛苦苦把幾個孩子拉把大,還養了你們娘兒倆十幾年。我就沒有要你這點破東西的道理。要說,你這東西還不都是從我們老陸家拿出去的?哼,這一分了家,心可就狼了!”
陸朝陽接過那堆東西,然后半瞇起眼睛。不說話。
何氏去了大半天,最終只把陸大叫了進來。陸七還是沒那個膽子進來。
趙氏就讓陸朝陽念那些文件。
大姑婆婆就道:“咿,老三家的這個閨女兒,還識字?”
陸朝陽笑道:“是我老姑教的,我會看一點。”
趙氏就道:“你說說我們是怎么對她的?供她吃,供她穿,還教她識字。就是我嫡親的親孫女兒,也沒有教了識字,都在院子里做雜活。就是她。也不識半點恩,識了字,心就狼了,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陸朝陽打斷她,道:“奶,我可念了。”
陸大就在一邊看著。
得到趙氏和眾人的首肯。陸朝陽就拿著那幾張薄薄的紙片,念了起來。
第一張是地契,這是紅契白契都立好了的,說明了附近的二十多畝地,都是陸朝陽的,寫著陸朝陽的名字。
還有兩張是房契,就是這兩個院落,寫的是林氏的名字。
陸大就嚷嚷道:“這朝陽可是我們陸家人,這地,就算是我們陸家的了!”
陸朝陽大聲道:“誰不知道這地是我外公外婆買給我們娘兒倆的?這寫的雖然是我的名字,我自己都不敢說這是我自個兒的。咋就成陸家的了?這事兒我可不敢說理,你們若是要說理,找我外公,找我外婆去!”
說著,不等眾人應對,她就又抽出了底下的一張紙,念了起來。那是陸朝陽和趙寶兒一塊兒立下的關于魚塘的字據。
眾人免不了又議論一番。
這二十多畝地,就是幾十兩銀子,還有半個魚塘,兩處屋子,在這兒的,可有不少人都動了心思。
陸朝陽又抽出了最后一張紙,然后臉上就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不等陸大看清楚,她就用上面的紙張,把那張紙一蓋,道:“這張就不念了。”
趙氏一聽,哪里肯依,甚至往前走了一小步,道:“你給我念!”
陸朝陽看看林氏,道:“要不…”
趙氏眼睛一瞪,道:“這是想做啥?讓你念,你就念!”
陸朝陽作出一副投降的樣子來,抽出那張紙,笑道:“那我就念了。”
這是什么?
是趙氏當年和林氏立下的那個字據。
林氏奉銀三十兩,從此陸朝陽的婚嫁,與陸氏再不相關。還有趙氏摁的手印,和何氏,和陸文秀作為見證人,也按了手印。
陸朝陽的語速很快,在一邊看著的陸大根本就沒意識到是怎么一回事,她就已經念完了。
大姑婆婆好像沒聽見,豎起了耳朵,道:“啥,朝陽,你說啥?”
陸朝陽看了勃然變色驚疑不定的趙氏一眼,笑道:“沒啥,這是個字據。諸位也知道,我是我爹抱回來的,也不能算是陸家的親閨女兒,女孩子又不用入族譜啥的。陸家養了我這么多年,我是感恩圖報的。但是我娘不知道感激。我奶說,陸家白養了我這么多年,我這輩子都不能嫁人,要給陸家做牛做馬。我娘啊,就急了,最后就和我奶立了這么一字據。說是只要我們能叫出三十兩銀子來給她,我就能嫁人!”
趙氏這才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頓時變了臉色,看看大姑婆和二姑婆,復而面目猙獰地罵陸朝陽:“胡說啥哪!你這個喪良心的小蹄子,都說啥哪!”
她和這兩個小姑子的關系并不好。和所有剛出嫁的新嫁娘一樣,嫁進夫家,不但要要侍奉公婆和丈夫,做婆婆的難免會疼愛小姑子一些。而恰好,趙氏這兩個小姑子,也不是省油的燈,沒出閣的時候,也是和趙氏成天的斗著。
嫁了之后,兩家也還有來往,畢竟沒有了利益沖突,揭開臉皮,也還是親戚,所以倒是平靜了下來。但是并不代表這兩個小姑子,和她這個做嫂子的就有多親厚。相反,遇到這樣的事兒,那兩個小姑子卻也是不會站在她這邊的。
陸朝陽笑道:“奶,你別氣,我也不是故意不還你這三十兩銀子。要不是翻到這字據,我自個兒也要忘了呢。”
說著,她就自己笑了起來。
大姑婆婆好像有些不相信,就問趙氏:“大嫂…你真的和老三的媳婦,立了這樣的字據?”
趙氏回頭一看,何氏和孫氏早就縮在了一邊去,根本就沒打算出來給她解圍。頓時老臉鐵青,最終道:“啥啥的,這不是她非要和我簽這字據。能為了啥啊,不就是我平時心急了,說了兩句不好聽的,她就都記著了啊!她心狠啊,好的都不記著,我說了兩句不中聽的,就要死要活,非逼著我簽了這字據。我可真跟她要錢了沒有?你問問她們,我可跟她們要錢了沒有!”
陸朝陽立刻道:“對,我奶可從來沒和我們要過錢哪!她心里過意不去,簽了這協議后,還趁我和我娘都不在家,特地跑到我們屋子里來翻箱倒柜的,我當時不知道她是干啥,就見著她把我屋里翻了個底兒朝天,啥東西都給翻出來了。當時我還不知道這是為啥,還跟我奶急。現在想想,是誤會我奶了,奶,其實你是心里過不去,怕我們多想,所以就想把這字據拿回去,是不?”
小姑婆婆就捂著嘴,道:“大嫂,你咋做出這種事兒來?”
像他們,不管怎么樣,可是從來不會去翻兒媳婦的私物的,更別說是趁兒媳婦不在,偷偷進人家屋里去翻找的。
這不就是做賊嗎!
趙氏急紅了臉。總不能要她說,就是想去拿這字據的吧?可是陸朝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一時之間,她也想不到啥話來辯駁。
關氏冷眼瞧著,不出聲。她和陸大太爺是半路夫妻,但她是個聰明人,并不會摻和到這事兒里去。不管是已經出嫁的小姑子,還是鄉下的妯娌,她都不想招惹。眼看著趙氏被逼得要跳腳,她也不打算說半句話。
這時候,陸朝陽又道:“奶,我都想著,可能會有誤會,所以我早就說了,就讓您一人進來,就給您一人看。您看看,這…”
陸大后知后覺,這才反應過來,然后竟然也去問她老娘,道:“娘,這字據上的字兒可都沒錯,你咋和她們立了這樣的字據?”
趙氏頓時覺得天崩地裂,看著似有笑意的陸朝陽,她腦子發懵。她本來就是鄉下老太太,見識有限,其實連她的兒媳婦何氏,都比她厲害許多。現在,要她說兩句漂亮話,來扭轉這個局面,她也沒那個本事。
索性,就坐在地上,很有節奏的嚎啕大哭起來。
“…你,你好啊你!你這是挖了坑給我跳啊!你說你咋就心這么狠哪!老陸家養了你那么多年,現在就眼睜睜看著你來坑害我們!三兒啊,你看看你抱了個什么狼心狗肺的東西回來!她這是要逼死我,逼死你老娘啊!早知道當時把你生下來,就該丟進馬桶里溺死!也免得你自個兒帶回來兩個禍害,把你自個兒克死了不算,還要害了我們老陸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