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寶兒哈哈大笑,道:“騙誰哩,你那山雞毛都掉出來了,還不是去集上找胡屠戶?”
陸朝陽怔住。
趙寶兒眨眨眼,笑道:“你快上車來,我也要上集去哩。”
陸朝陽心想現在就算掉頭就走也沒什么益處,倒是釋然了,爬上了車后,結果看見車上有用麻布袋兜著的一大袋什么東西…
趙寶兒駕了車開始走,瞧了一眼,道:“那是我爹剛獵的一只麂子,打算拉到集上去賣了。”
“!!!”
趙寶兒瞧她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覺得有趣,便笑道:“我爹都是夜里上山打獵的。山上那些兔子套是你的吧?挖的那幾個坑也是你的吧?不過你放心,我們平常不大往你那一帶去!”
“…”
趙寶兒揚了揚鞭子,心情頗好似的。他道:“我家有兩條老狗,不過還不夠。你家是不是也抱了兩條狗崽子?等過了年長大了就一塊兒帶上山去吧,晚上上山,讓我爹帶你獵好東西去!”
陸朝陽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怎么搭腔,半晌,只好厚著臉皮道:“這事兒,你們沒告訴別人吧?”
趙寶兒聞言就有些惱怒,心想自家老爹為了你們母女倆多少天都睡不著覺,咋還能做著害你們的事兒?他似笑非笑地道:“不說也成,你倒是和我說說,干什么偷雞摸狗的?”
陸朝陽反駁道:“我才沒偷雞摸狗的哪!只是…”
趙寶兒揚了揚眉,道:“只是啥?”
陸朝陽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爹沒了,我和我娘連件新襖子都沒得做,我這不是也想自己攢著些錢,好救急嗎?”
趙寶兒聞言不以為然,笑道:“我家有兩頭牛,還有兩匹馬,你說這村里,誰家能有這許多畜生的?”
陸朝陽心想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趙寶兒道:“真要打下東西來,那可不是一兩二兩的碎銀子。朝陽妹子,你攢著這么些銀子,到底想干啥哩?”
陸朝陽沉默了一會兒,道:“銀子還有嫌多的?寶兒哥,你把車停停,我自己走去就成了。”
趙寶兒也沒真想逗她生氣,何況他也不是說真就有那么大的好奇心,見她真的翻了臉,便道:“得了,我不問了還不成嗎?咱倆一塊兒上集去。”
又問了這兔子肉,兔子皮,山雞她賣給胡屠戶多少錢。
聽了便皺眉,道:“塘兔肉這陣子可是又漲價了,漲到四十文錢一斤了,你起碼得拿了二十五文一斤。山雞肉你也和他說一說,讓他給你四十文錢一斤,不然就不賣他了!”
陸朝陽還有些心驚肉跳,問道:“寶兒哥,你這麂子,打算賣哪兒哩?”
趙寶兒笑道:“賣給慶輝酒樓,我爹和那掌柜的是老相識。以前我們也賣給胡屠戶,后來在城里多轉了轉,也自己擺攤子賣,后來認識了潘掌柜,便都賣給他,省事兒!”
說著話,就進了集子去。陸朝陽在集子口跳下了車,并把那個大麻布袋扛在肩上。
趙寶兒道:“待會兒我在這集子口等你。”
陸朝陽正想拒絕,趙寶兒道:“天色還早哪,到處也沒人。”
說完,也不等陸朝陽再說什么,他就趕車走了。
陸朝陽心想著,回去還要求著他別把這事兒說出去…
因想著這件事兒,她在集子里晃悠也心神不寧的。去找了那胡屠戶,一番討價還價之后,胡屠戶讓了價。
兔子肉漲到二十五文錢一斤。山雞漲到四十文錢一斤。近百斤的野味,共給陸朝陽兩千六百四十個大錢,也就是二兩銀子六百個四十大錢。
十六張兔子皮還是八十五文錢一張,給了陸朝陽一兩銀子三百六十文大錢,也就是一千三百六十個大錢。
這里一共就是四兩銀子。陸朝陽把那銀塊放在懷里。
趙寶兒送了麂子到酒樓,六十斤的成年麂子賣了十九兩銀子。潘掌柜關切地問起他老爹可好,并要留他吃茶。他想到和陸朝陽的約定,便笑著拒絕了。
然后就火燒屁股似的駕著牛車往集子口趕,結果果然看到她有些猶豫的在那一代徘徊…他就松了一口氣,駕了車過去,道:“上車。”
陸朝陽跳上車。
趙寶兒總是笑瞇瞇的,今天做成了這筆不大不小的生意,心情也很不錯,小黃牛被他趕得飛快。他笑道:“你那山雞,兔子,現在要藏冬了,酒樓里不多收的,只能拿到大戶人家去賣。你不如就賣給胡屠戶。打了大件兒的,才直接賣到酒樓去。”
陸朝陽聽了,便道:“你們常常上山去打獵的?”
趙寶兒道:“從前我爹和你爹,是老伙計了。你多久上一次集?”
陸朝陽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隔一天才去一次。”
趙寶兒一直保持微笑,把她最近的動向和安排全都套了出來…然后有些笑得更開心了,笑道:“有空,咱們一塊兒上山去。”
陸朝陽瞇著眼睛,道:“我奶,和我家里那些人,是不讓我上山的。”
趙寶兒終于說出了那句她最想聽的話,道:“你放心,我不告訴別人。”
說著話,就進了村。趙寶兒把她放在里子山下,道:“你還要上山打柴?”
陸朝陽點點頭,道:“馬上要藏冬了,我家的柴火也還不夠,我得緊著些快打回來,不然藏冬的柴火都不夠。”
趙寶兒瞇起了眼睛,露出了一個有些譏諷的表情,道:“你們就全供著那些讀書的軟包,等他們高中了,還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哪!”
陰陽怪氣的!
言罷,他也不管陸朝陽了,轉身走了。
陸朝陽搖搖頭,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可是從那天開始,每隔一天陸朝陽要上集的時候,趙寶兒都會趕著牛車,甚至有一次還趕著馬車,停在村子口,然后帶著陸朝陽順便到集上去。有的時候他是去賣獵物的,有的時候,他是去買東西的。有的時候,他則既沒有帶什么東西去賣,也沒有買回什么東西來。
陸朝陽深知他的脾氣是有些陰晴不定的,自然不會多嘴去問他上集干什么。混得熟了,偶爾也說兩句話,但是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一路無言。他們形成了這種默契,差不多的時間就碰了面,一起出發,然后再一起回來。
有的時候,陸朝陽想起他還是個十三歲的小孩,覺得他說不定就是喜歡駕車罷了。前世不是也有不少小男孩是車迷嗎?
后來,陸朝陽就把獵物暫時堆在他們家,讓趙牧幫著剝皮。一開始陸朝陽不好意思,但是趙寶兒表示:“我爹和你爹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哩,幫忙剝個皮算什么!”
陸朝陽回家問過林氏,林氏的回答模里兩可的,陸朝陽便也不再拒絕了。因為趙氏好像突然就一病不起了,要幾個兒媳婦輪流在身邊伺候著,何氏伺候的時間最多,可是這樣一來,本來由三個兒媳婦分攤的活兒就只能由兩個人來做了。林氏每天都被指使得團團轉,這剝皮曬肉的活計確實是能不做就不做好了。
省得放在家里,還要提心吊膽的。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小寒那天開始下雪,陸朝陽還是照常上山打柴。也照常到集上去賣野味。因為有趙寶兒這個專職司機的幫助,她做這一切都順利了很多。甚至后來她的陷阱里真的掉了一只一百多斤的野豬,她也不用再煩惱了。
她不想拋頭露面太頻繁,便由趙寶兒和他自己家的一頭獐子,一起賣到了清輝酒樓。那頭野豬得了十四兩銀子。野豬肉別具風味,當酒樓做成菜肴出售的時候,價錢會貴一倍不止。而在胡屠戶手上,陸朝陽大約只能拿到一半的錢。
到了大寒前幾天,開始下起了大雪,她終于用劈好的柴火,把柴房堆滿了。罐子里共存了九十兩銀子,和好幾百大錢。可惜大的收獲除了那頭野豬和先前運氣好撿到的那頭鹿,便再沒有其他的了。打到的最多的就是塘兔。
陸朝陽把錢藏在罐子里,還在罐子上面放了一堆雜物,并把罐子藏在帶鎖的箱子里。
眼看著就要藏冬了,家里的女主人大病初愈。但是趙氏不肯放棄自己主持大局的權力,指使著何氏,把兒媳婦都叫到自己跟前,硬是分了米糧,油鹽和柴火。有男人的房里還分了雞蛋,和一人半只公雞。不用說,三房是沒有的。但是這次米糧上并沒有克扣了三房。
以至于陸朝陽都有些驚訝。
家里都在為大寒的到來做準備,莊稼種子上的事情,不會讓陸朝陽插手。因為那是和糧食掛鉤的。因此陸朝陽反而落了個閑。
兩只小狗崽也很爭氣,這么冷的天也健健康康的,半個月的功夫身量似乎就大了一圈。因為趙氏的病,林氏又護得緊,小狗崽子也聰明,因此倒沒有被人捉去宰了。
陸朝陽已經穿上了那件藍底黑紋的新棉衣棉褲,看起來就更像一個小子了。這天她在陸家門口掃雪。
趙寶兒突然從天而降,道:“朝陽妹子,撈魚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