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荒人之后是羅斯人,羅斯人的土地并沒有被荒野窺視,在月球遷移計劃執行后,羅斯人的土地就淪為邊緣地帶,除刑無名的研究基地外,基本上沒人愿意過去,安娜塔西亞還以高峰為理由,要了不少援助物資,這些援助物資在高峰失蹤后,徹底停下。
原本羅斯人出產糧食的溫泉之地就不多,隨著氣候的改變,很多溫泉逐漸枯竭,也沒辦法種植糧食,這就讓羅斯人的糧食更加緊張,此外還有大量的蠻獸因為饑餓而進攻,導致種植更加困難,一來二去,羅斯人的日子也不好過,若是以前,他們還能越過怒雪風暴搶劫荒人,如今有冼釗的千人護衛隊,羅斯人也不敢動手,這就造成人口大量消失。
首先餓死的是羅斯人的老弱,隨后就是小型部族,到了后面連大型部族也出現危機,而安娜塔西也對此毫無辦法,因為荒野對糧食的控制嚴格無比,除了找燕二十九,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拿出糧食,更何況羅斯人也沒有稀有礦藏與荒野交換。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餓死,羅斯人的心也在躁動不安,他們不會去想太多,只會用眼睛看,他們看到刑無名和其他生物學家每天紅光滿面,而他們的家人只剩一張皮,他們看到冼釗的衛隊每天吃三頓,而他們的孩子三天吃不到一頓,連走路都不敢,害怕耗了力氣栽倒再也起不來。
安娜塔西亞一次次前往荒野,一次次無功而返,唯一能夠得到的援助,是維持宮殿數百人的口糧,這些口糧足夠讓宮殿正常運轉,卻沒辦法讓十萬羅斯人喝上一口粥,城市里曾經燈火通明,熱鬧非常的烘烤鋪子也沒了日夜不息的爐火,食物香氣久久不曾聞到,街頭上沒有行人,只有橫在街邊的尸體。
行走在街頭的少女沒有迎來羅斯人恭敬的行禮,因為除了她與火媚兒,街頭再沒有活人,一具具凍硬的尸體,隔三差五的出現在路邊,就像放倒的木樁,每每在視野中發現一具尸體,少女的心頭就會抽搐一番,而火媚兒的眼神也沒了一開始嘲諷與幸災樂禍,變得黯然。
當兩個少女走過街頭的拐角時,就聽見前面驚慌失措的腳步聲,隨后就是一扇扇木門關上的碰撞聲,偶爾還能聽到門后急促的喘息聲,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至少給這座冷冰冰的城市帶來一絲鮮活。
可當安娜塔西亞看到鮮活的緣由時,她情愿自己的眼睛依然是瞎的,在哪街頭陰暗處,一具只剩下腦袋與骨骼是完好的尸體,正在嘲諷她心頭泛起的希望,地面沒有鮮血,骨骼上殘留著皮肉筋膜,僵硬的臉頰上,雙眼空洞無神,一看就知道是餓死的,餓死的羅斯人,安娜塔西亞見過不少,但被人割肉只剩白骨的,她是第一次遇到。
站在這具尸骨邊,安娜塔西亞心中涌起極度的絕望,她是冰雪女王,是為羅斯人指路的明燈,可是現在,她只能看著越來越多的羅斯人餓死,什么都做不了,這種無力感,讓她比面對深淵魔鷹還要絕望。
火媚兒警惕的大量四周,一柄精致的紫晶匕首悄然握在手中,她敏銳的察覺到,很多貪婪而饑餓的目光,正從四面八方向她與安娜塔西亞匯聚,這些人躲在門窗之后,被腹中燃燒的饑餓驅動著原始本能,相比那些沒有多少肉的餓死者,火媚兒與安娜塔西亞秾纖合度的身段,可以讓他們有更多的肉下鍋。
“不對,我們趕快離開,他們已經餓瘋了,認不出你是冰雪女王…。”
越來越明顯的危機感,讓火媚兒全身豎起雞皮疙瘩,可安娜塔西亞整個人仿佛呆滯一般,一動不動,就聽一聲凄厲如鬼哭的哀嚎,木門被撞開的轟鳴聲中,幾道瘦弱不堪的身影如狼群般撲出來,隨后無數的黑影沖出大門,發出海嘯般的嘶吼,向兩個女孩兒橫沖過來,有人餓到了極限,倒在沖鋒的路途中被人活活踩死,但沒有一個人止步,依然向兩個少女撲來…。
火媚兒帶著整個人都傻掉的安娜塔西亞,歷盡千辛萬苦沖進王宮,全身上下都是烏黑的鮮血,在宮廷侍衛恐怖的屠殺后,無數饑餓的男人與女人倒在王宮前的廣場上,尸體都堆成了小山,流淌如河流的鮮血,終于讓更多的人冷靜下來,遍布廣場的尸體,將王宮與饑餓的臣民分割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天空由明變暗,又由暗變明,恍惚中一天一也就這么過去,安娜塔西亞始終站在宮殿的大門不曾動彈,在她眼眸的倒影中,依然是那鋪滿廣場的尸體,火媚兒也一直陪伴在安娜塔西亞的身邊,眼神漠然。
無論死多少羅斯人,火媚兒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她永遠無法忘記在那座山谷,由無數白骨堆成的山峰,數以千計的女人在尸堆里淪為羅斯人的奴隸,如果不是鱗甲分身,她的下場將會比廣場上的羅斯人凄慘一萬倍。
良久之后,安娜塔西亞嬌柔的身軀微微晃動,火媚兒上前一步扶住了冰雪女王,以免她因為虛弱而栽倒在地上,一只冰冷的小手突然抓住火媚兒的手腕,小手仿佛有著無比強勁的力道,讓身為憾軍伽羅的火媚兒也微微感到不適。
“媚兒,你告訴我,要怎么才能得到更多的糧食…。”
安娜塔西亞再也沒有曾經的高貴典雅,憔悴的小臉上,是惶恐而絕望的眼睛,這雙眼睛用哀求的眼神盯著火媚兒,就像溺死者渴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火媚兒微微皺眉,隨后無奈的搖頭說道:
“不要懇求我,我沒有辦法變出糧食,幾年前我的部族被羅斯人攻破,俘虜就有三萬人,可最后還能活下來的不到三千,其他全被你的子民吃掉了,既然他們能吃我的族人,吃自己的族人又有什么不對呢?”
火媚兒這番話絕對冰冷無情,但說出了事實,北部荒人被羅斯人當做豬羊宰殺,那么羅斯人吃掉自己人,又有什么大不了?雖然火媚兒將攻破荒野的羅斯人部落滅族,可羅斯人的骨子里依然殘留著暴戾與野蠻,當饑餓的煎熬再也無法被部族的秩序所壓制,爆發出來的恐怖獸性,就是昨日的重現。
“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么?”
安娜塔西亞依然不死心,卻無法再得到火媚兒的回應,火媚兒留在安娜塔西亞身邊,并非無處可去,而是不愿意再回到曾經的部下身邊,那樣會讓她情緒激動,不斷的回想起曾經那份絕望,同樣,她不介意坐看羅斯人在絕望中沉淪。
不知何時,廣場上多了很多搖搖晃晃的身影,就像一只只孤魂野鬼,他們全都是餓的脫形的老弱婦孺,這些人沒有參加昨天的瘋狂追逐,或者說她們沒有資格成為獵手,反而是最弱小的獵物,此時他們就在尸體中心翻找,手中卻拿著鋒利的小刀,將一塊塊烏青色的肉條割下來,放進隨身的包裹中。
若是昨天,安娜塔西亞不會允許子民這么做,即使性格野蠻的羅斯人,也有自己的驕傲,哪怕餓死也不能吃同族的尸體,但是現在,她已經想通了,連她身為冰雪女王都會成為饑餓者眼中的食物,階層與秩序完全崩潰,對于即將餓死的人來說,違反規則帶來的懲罰遠遠沒有饑餓可怕,死亡也許是種解脫,反而是燒灼腸胃的饑餓,是無法擺脫的折磨。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
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安娜塔西亞的胃就已經開始抽搐,隱隱有心慌的悸動,哪怕視線中全是各種難看的尸體,也無法讓她平靜下來,這讓她知道饑餓的可怕,也有些理解那些饑餓的人們,對食物是多么的渴望,可惜,她變不出食物。
火媚兒一直冷眼旁觀,當安娜塔西亞詢問她時,眼珠子一轉,顯出一絲狡黠:
“如果我是你,首先要做的不是同情和憐憫,而是保證自己的地位,你以前能弄到糧食和物資,所以羅斯人尊敬你,服從你,可現在,除了宮殿的侍女與衛士,還是誰認你是女王?沒有女王的身份,又有誰會在乎你?”
“還是糧食的問題吧?我無法給他們糧食,他們就不會服從我,如果沒有強大的衛士保護我,他們早就沖進來,將我扯進泥潭,極盡侮辱…。”
安娜塔西亞哀聲長嘆,她本就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能夠成為羅斯人的女王,也不僅僅是依靠血脈傳承的預言能力,火媚兒說的沒錯,她就算有什么想法,再沒有糧食的前提下,也得不到尊重,甚至會遭遇更加可怕的危險。
“也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沒有糧食,但是可以讓他們填飽肚子,可你就算暫時讓他們吃飽,以后又怎么辦?”
火媚兒說出這番話并非好意,她只會希望羅斯人死的更多一些,又如何會去為安娜塔西亞去考慮?但她同樣是冰雪女王的朋友,稍微提點一二也不違反她的底線。
安娜塔西亞整個人精神一震,仿佛有一股暖流突然融入心田,將她的饑餓與疲倦消除一空,主動握住火媚兒的雙手,用極度虔誠的眼神,祈求火媚兒說出辦法。
“羅斯人不是沒糧食,只不過糧食掌握在大部族手里,要說這些糧食還是你帶回來的,可惜并沒下發到真正需要的羅斯人手里。”
聽聞這話,安娜塔西亞雪白的小臉頓時氣的通紅,一雙碧藍色的大眼睛也散逸著冰冷的寒氣,她明白火媚兒的意思,兩年前荒野的糧食產量正值巔峰,冰雪女王就像過冬的松鼠一般,竭盡全力的往老家儲存各種物資與糧食,可這些糧食絕大多數都按照人頭分發給部落了,其中的大頭都在幾個大部落手中。
到底從荒野要回來多少糧食,安娜塔西亞心中也沒數,羅斯人本來就是部落聯盟形勢,按照族群劃分自治管理,無論是管理權,還是物資的分發,都在部落首領手里,現在得到火媚兒的提醒,她才想起來,王城之下的各個部落,幾乎有三年沒有上繳賦稅了。
“想明白了吧?你一心一意為羅斯人想,可他們未必將你放在眼里,你的善意助長了他們的野心,也許他們已經開始準備推翻你,籌備下一個女王的人選吧,畢竟你讓羅斯人屈服與荒野之下,是羅斯人心中的罪人…。”
安娜塔西亞耳中嗡鳴,大腦一片空白,聽不清火媚兒后面所說的話,她不是笨蛋,火媚兒說的一切都是事實,王城本該在三年前,就該斷絕糧食,因為沒有部落向王城上繳糧食,這多虧她從荒野帶回來的糧食,有一部分留在王城作為儲備,而王城的羅斯人也對她不滿,故意掩瞞部落拖延賦稅的事實,或者說王城的管理者,都被部落首領收買了,
“無論你從荒野要多少糧食,都沒有辦法填滿人心的,無論你為羅斯人索取了多少利益,他們也不會認同你這個叛徒,這在你承認自己是荒野女主人時,就已經注定的,哈哈,可笑吧,你為羅斯人付出一切,他們卻認為你背叛了他們?”
當安娜塔西亞從眩暈中清醒過來,火媚兒這番帶者嘲諷與恨意的話語,清晰的飄蕩在耳邊,讓她眼前頓時一黑,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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