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三十一章 壟斷的意義(一)

熊貓書庫    新世界1620
🔊點這里聽書

  1645年12月29日,周五,本年度的最后一個政府工作日,蒲公英般的細雪迎風飄舞。

  首都曼城的街頭,巨大的商業廣場牌下,濕漉漉的黑色雨傘遍地而動。曼城南區的商業街內,牽著子女或推著嬰兒車逛街的女性市民三三兩兩,在一家貼著自繪促銷海報的新商場前徘徊出入。

  這是由康乃馨集團和楊雯雯生活藝術集團聯合創辦、昨天才在首都曼城開張的一家大型百貨商場,取名為“百合商場”,最大的經營特點就是只允許女性進入。

  在傳統的華夏商業文化中,女性是很不受商人待見的,尤其是開張的第一位客人如果是女性,那會認為是不好的征兆。在歧視最嚴重的地區,女性買完東西出店后,掌柜和伙計還必須進行撒香灰掃地之類驅邪的迷信儀式。

  而在下層的歐裔國民中,對女性的傳統歧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基督教義中公開對女性的貶低歧視是屢見不鮮,甚至一直到19世紀末,像處理舊貨一樣大眾廣庭之下買賣妻子的行為都被歐洲底層大眾所默許。

  當朝不保夕的日子遠去,越來越多的移民家庭成為商業氣息濃厚的華美城市商業圈的生力軍,某些不好的老習慣又悄然卷土重來。

  例如許多偏遠城鎮的商店,某些人就對女性進店的時間段進行了限制。在有樣學樣的所謂思索之后,這種妨礙普通女性日常生活的社會歧視開始有了朝大城市擴散的傾向。而人口增加勞動力充裕后,除了特定工作崗位,許多商店的女雇員數量,這些年也出現了下滑的現象。

  雖然華美的法律明文禁止任何公開的性別歧視,而且在國民教育上也一直在加強新生代的思想培養。應該說,華美女性的社會地位遠比同時代的其他國家要高得多,但這并不能阻礙一些店家會委婉地在店門口安排一位伙計或豎上一個小牌子,隨便編造個理由反復提示“上午時段女客止步”之類的信息。

  這不得不說是華美社會本地化繼續強勢演進,而占人口絕對少數的穿越眾曾經引領社會風貌的影響力出現退化的微妙現象。

  雖然普通國民開辦的商店不敢用這些陳舊思維來針對高高在上的富貴階層的女性,但強行傳播新文化和延續傳統觀念的暗中沖突,還是引起了不少女性穿越眾的鄙視甚至是憤怒。

  新文明生活的推廣并非能夠在短時間內由法律強行執行下去的,對陳舊觀點的改變也需要更長時間的教育、過渡引導或是轉移性解讀。

  作為對某些落后思想的“報復”,或是說從形式主義上抬高和維護女性地位,早在1630年,曼城城市公共交通就推出了女性專用車廂,以方便自覺身份低微的女性乘客的交通出行。

  緊接著,1632年,為提高女童入學率和追捧塑造新生代華美女性的社會形象,以楊雯雯生活藝術集團為幕后最大商的常春藤私立高等學院,就創辦了常春藤附屬女子中學和小學,拉開了穿越眾富婆群體公開向陳腐男權思想開炮示威的序幕。

  再接著,在本土多個大城市都擁有婦嬰連鎖服務中心的康乃馨集團,于1634年將曼城的業務進行了升級,在曼城康乃馨婦嬰連鎖服務中心的基礎上建立了第一家“康乃馨女子醫院”,只允許女性或十周歲以下的嬰幼兒入院診治,也恰到好處地解決了大量女性患者在進入綜合醫院時的心理障礙。

  經過多年的實際運作經驗總結和人才培養,康乃馨集團現在又在聯合市、雅城市和青城市進行女子醫院的籌辦工作。

  曼城百合商場的開業,頓時引起了曼城女性市民的極大興趣,再加上開業打折促銷活動下的女性天生的購物狂特質爆發,熱鬧程度超過了曼城南區所有的大型商場。其對外的店面員工招聘更是標注非女性不可,也吸引了許多想要在外謀一份收入的家庭主婦的注意。

  距離曼城百合商場直線距離只有幾百米的曼城地方法院里,一場隔絕了外界紛擾的民事庭審會正在進行中,這是本年度最后一場民事判決。擔任法庭主審官的,是新任曼城地方法院代理民事庭長的顏顯風。

  大量啟用新生代優秀人才進入各行業的核心業務崗位,是這些年華美掌權者們加強接班人培養的最直接手法。顏顯風作為一個從小學到大學完全接受華美全套新式教育成長起來的青年,已經開始接手曾經只有穿越群體才能左右的重大司法案件。

  “…控辯雙方均接受關于‘工業冷藏技術專利’的爭議調解協議,根據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與專利法相關內容,現在庭審判決結果宣讀如下…”

  即將年滿三十的顏顯風,身著東方風格的黑色紅邊法官長袍制服,站起來宣讀了本次民事庭審會的判決結果,臺下的爭議雙方代表都暗中松了口氣。

  之前的劍拔弩張終于在這個時候緩和下來,北方工業集團和通用工業集團的法務代表們都紛紛起立互相握手,不管是甘心還是不甘心,都勉強擠出了微笑。

  庭審調解結果出來的時候,遠在海州的國有青城船舶公司的專用碼頭邊,一艘遠洋冷藏運輸船正在做著最后的設備調試工作,最多還有半個月,就將進行第一次試航。

  命名為“冷運一號”的商船,屬于國有遠洋運輸公司,是目前華美國內最先進的遠洋大型商船之一。滿載排水量超過5000噸,經濟航速超過10節,具有幾個獨立的大型船舶凍庫,能夠裝載多達兩千噸的鮮凍貨物前往數千海里之外的歐洲。

  當原始的硝石冰桶還在華美普通飯店或家庭里大行其道的時候,北方工業集團研發成功的船舶凍庫是當前華美最先進的大型工業冷藏設備。

  采用蒸汽壓力泵和多級循環制冷技術,雖然設計原型還是參考19世紀中葉出現的近代工業冰箱,但整體技術水平卻比歷史同期產品要高出不少。

  大型工業冷藏設備的實用化,終于里程碑式地解決了華美低溫工業領域的核心大問題。無論是軍用還是民用船舶,都能極大地提高船舶裝載生鮮品的保鮮儲藏性,能極大提高海上自持力。

  對于華美成規模的遠洋漁業和部分高端低溫工業而言,大型工業冷藏設備更有著難以衡量的產業價值。可以說,如果半道沒有殺出一個程咬金,北方工業集團將會獨占一個重磅級的細分市場。

  有意思的是,這套由北方工業集團制造的大型工業冷藏設備,在獲得用戶訂單后不久,就收到了通用工業集團的律師函,然后被后者狀告侵犯了技術專利。

  雖然北方工業集團和通用工業集團各自的掌舵人都屬于國內的中立派,但彼此之間卻多次發生因工業專利技術而引發的利益糾紛。

  華美在建國初年就頒布了《國家專利法》,為鼓勵穿越眾盡可能地全體參與,任何一項完成了實用化的專利技術,無論應用領域的大小和重要程度如何,都給予專利壟斷上的法律保障認同。不過按照專利法規定,企業或個人審評通過的專利,所有權有效期只有25年,到期后將自動收歸國有,而國有專利的所有權是50年。

  在壟斷利益的驅使下,從建國到現在,至少一半的穿越眾都曾嘗試參與進來。甚至不少文化水平并不高的人也從以前的生活經驗中提煉完成了某些專利注冊,但絕大多數在這個年代有實際工業應用價值的專利技術,還是被少部分人壟斷著,并造就了如今的幾大私有工業巨頭。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三家,分別是林有德的北方工業集團、姜兆龍的通用工業集團,以及周君庭的新華化工集團。

  從各式蒸汽機床到蒸汽拖拉機,從火車制動設備到鋼制線膛炮,即便林有德和姜兆龍兩個大佬都未曾親自登臺露面,但兩家集團的法務團隊卻一次次死磕并互有勝負。這次也不例外,雙方都聲稱擁有全套的工業冷藏設備生產專利技術。

  北方工業集團成功地首先推出了大型工業冷藏設備,算是拉近了和通用工業集團在民用工業設備制造上的差距。但通用工業集團前些年也一直在研究小型化冷藏技術,對準了家庭、小企業與醫藥行業,而且比北方工業集團更早地進行了一系列的專利注冊,但遺憾的是遲遲沒有最終成熟產品面世。

  北方工業集團從立項開始就直接瞄準了大型工業冷藏設備市場,這次推出的船舶用凍庫雖然在技術原理上和通用工業集團完全相同,而且也用上了一些來自通用工業集團的零部件,但整體設計和制造工藝卻大有不同。

  庭審判決,由通用工業集團發起的針對北方工業集團的“工業冷藏技術專利侵權案”最終以調解協議達成而告終。根據調解協議,兩家工業集團將分享工業冷藏技術專利15年,之后專利所有再重新歸屬北方工業集團,直至專利有效期結束。

  又一次握手言和的結果,自然讓身居幕后沒有出庭的林有德和姜兆龍兩人的面子上都好過一些,但兩人都知道彼此的利益沖突還遠沒有結束,沒人知道下一次法庭上的針鋒相對又會是什么時候。

  1646年1月1日,元旦節。

  羅伯特市,人口20000余,與首都曼城外島區和澤西市只隔了一條數百米寬的海灣水道,水上交通十分便利。

  為紀念一名騎兵下士而建立的羅伯特市,最初只是作為首都外島區工業基地的鐵礦供應地而存在著,城市以北幾公里外的鐵礦開采是該城最最主要的經濟來源。曾幾何時,大量的礦工及其家屬是羅伯特市最主要的人口組成部分,大多數的工作崗位,都與鐵礦的開采運輸相關。

  采礦業需求大量素質要求很低的體力勞動者,所以羅伯特市也成為了德拉瓦裔歸化民定居數量最多的城鎮之一。

  前年初羅新鐵路正式通車后,羅伯特市成為了宋州前往南方濱州城鎮的陸上戰略交通起點,由此迎來了高速機遇期。棉花、煤炭和煙草等工業原料沿著鐵路從濱州源源而來,北方的工業制造品則從這里浩蕩南下,倉儲物流業迅速膨脹。

  在國家工業布局戰略調整規劃的政策指導下,短短幾年的時間,依托便利的交通,越來越多的曼城外島區的小型企業搬遷至此,羅伯特市又成為了工農業原料初加工的集中地。

  物流業及大量小型加工制造業的崛起,使羅伯特市成功“誘使”附近城鎮的勞動力發生轉移,也減緩了首都曼城和澤西市的城鎮人口膨脹壓力。

  兩年過去,羅伯特市上下的官員才堪堪從瞬間引爆的熱鬧雜亂中擺脫出來,總算規劃調整出了屬于該市的工業區。

  大型的工業集團因為企業規模和搬遷成本等問題,要完全按照國家的規劃從曼城外島區轉移到羅伯特市,還需要數年甚至十多年的時間,所以目前進入羅伯特市工業區的主力,絕大多數還是小型企業,甚至是私人作坊式的小個體戶。

  這些小企業或私人作坊之前一直是曼城市外島工業區的外圍力量,花費重金或是銀行貸款購入價值不菲的各類小型機床,專門為大型工業集團提供原料初加工或是零配件代工的外包業務。

  在各種專利授權或是生產指導下,許多小企業或私人作坊都能獲得不錯的生存空間,也使大中型工業集團得以集中精力進行更高價值的終端生產。

  隨著歐洲和遠東貿易因戰爭大環境的惡化,海外市場消化能力下降,華美工業品的出口開始萎縮,必然會牽連這些完全依賴大型工業集團外包訂單的小企業主。但由于北方的云州、南方的濱州和江州正在步入快車道,各類工業品的內需十分旺盛,所以表面上羅伯特市的小型加工企業或私人作坊還感覺良好。

  羅伯特市工業區建立在城市西面內陸,最早是一片德拉瓦歸附村落的聚居地和鐵礦堆積區,隨著幾條從市區延伸而來的道路竣工,以及基礎配套設施的完善,現在已經初步成型。

  對于家庭式工業小作坊而言,春節大假對它們基本沒有什么影響,除了夜晚眺望曼城灣的禮炮分享下節日氣氛外,這里最多的社會活動還是一家家小作坊里男女老少齊上陣、忙碌不停的瑣碎勞動。

  他們大多數都是有著一技之長的老移民家庭,但隨著華美工業的跨越式和新生代產業工人不斷走上崗位,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除了部分頂尖人才,大型用工企業不再過分依賴那些靠著老手藝吃飯但文化水平又低下的第一代普通老技工。

  通過國家一些鼓勵私人創業扶持政策,許多已經在大型工業集團里無法繼續勝任高級技術工種的老工人們陸陸續續走了出來。家庭式工業小作坊大概在五年前興起,悄然且快速著,也填補了華美國內工業產業鏈所必須的社會基層力量。

  已經黃昏了,天上又下起了細微的小雪,羅伯特市工業區的許多家庭小作坊都關門歇業。一座座小煙囪黑煙散盡,人們早早地就回到了簡單但舒適的家里,享受著勞動后的安逸,零散的鞭炮聲稀稀拉拉。只有某個偏僻的角落里,還有一家小廠棚還亮著煤油燈,以及那轟隆作響的小型蒸汽機傳動聲。

  昏暗的小廠棚里,一套小型蒸汽機正在運轉,一位身穿低檔麻布衣的歐裔中年婦人正在慢條斯理地往鍋爐里添加煤塊,另一個在大冬天還穿著無袖汗衫的中年華裔漢子則在幾臺小型機床前一瘸一拐地走動著,角落里,還有三個年幼的孩子在認真地收拾一大堆金屬配件半成品。

  李春是1629年孤身一人來到華美的,當時只有16歲。初來咋到幾乎是文盲的李春,干過搬運工、修路工和建筑工,在簡單的脫盲教育過后也做過一段時間的酒店保安,作為老一代移民的典型在澤西市默默生活著。

  為了改變命運,李春在21歲那年志愿加入了華美陸軍,隨后就以一名新兵的身份參加了鎮壓南非黑人暴亂的非洲派遣旅,緊接著又馬不停蹄地被海運到巴西累西腓,參加了對荷蘭西印度公司的巴西戰爭。

  在累西腓的攻防戰中,李春不幸被荷蘭人的大炮發射的實心彈擦中,雖然命保住了,但卻失去了一條小腿,被認定為重度傷殘,從而早早結束了自己的軍人生涯。

  按照傷殘軍人生活保障法,帶著一條木制假腿的李春進了通用工業集團做工,算是有了下半輩子的著落,還憑借著近千美元的作戰津貼和傷殘退役撫慰金的身家,娶了一個歐裔老技工家嫁不出去的丑女做老婆。

  即便對方比自己更早很多年移民華美,還能說上一口半生不熟的古怪華美國語,但李春和歐裔丑老婆確實沒啥可溝通的,只是本著傳宗接代的思想,才組建了這么一個讓其他華裔鄰居指指點點的小家庭。

  之后,李春就一門心思的學習文化和手藝。大概因為有了從軍的經歷,李春很能吃苦耐勞,而且身殘志不堅很好學,短短幾年后就成為了正兒八經的中級技工,專門在軍工車間參與32A轉管機槍生產線的零件裝配工作。

  對這種曾經讓自己和戰友們震驚不已的昂貴武器,李春的興趣十分濃厚,在工作中不斷深入了解該型機槍的技術特點。

  去年,受到老丈人的慫恿,加上傷殘軍人證帶來的社會優待政策,李春有幸拿到了一筆低息創業貸款,于是鼓起勇氣辭職出來創業,全家搬遷到羅伯特市,開了家金屬加工個體戶小作坊。

  李春獨立創業后接到的最主要的活,就是為通用工業集團下屬的齒輪車間做胚料初加工。但在李春的腦子里,一直有個很強烈的愿望,就是想憑自己的雙手,設計制造出一款遠比32A重型轉管機槍更加優秀的速射武器。

  此時此刻,李春的手里就捏著一個剛從機床上做好的槍機部件,正對著昏暗的煤油燈仔細打量,時不時地還要在桌面的圖紙上對照一下。

  “親愛的,難道不再考慮父親的意見?也許你現在正在做的東西,真得可以從那些大人物那里獲得很高的報酬,我想那是最好不過的結果了。”

  看著丈夫還在忘我地鉆研自己的東西,歐裔丑老婆很小心地在鍋爐前嘀咕著,一邊還為三個全身臟兮兮的兒女擦著臉上的灰塵。

  就在不久前,她的那位在通用工業集團擔任一個部門小工頭的父親來家里看自己,無意中發現了丈夫正在搗鼓的玩意兒和圖紙。

  技術老道而且觀察力敏銳的歐裔老工匠只是看了幾個零件,就迅速判斷出這個東方女婿正在做一件可能會引發轟動的殺人武器。

  除了易損備件生產,32A重型轉管機槍早就停產了,但這些成果哪怕僅僅只能提供出近一步的改進方案,那也是了不得的成績了。

  一個小小的私人作坊和一個幾乎沒啥背景的傷殘技工,真得有能力保住這么個前途嗎?已經在通用工業集團工作了至少二十年的歐裔老技工,自然很清楚這個夢有點不靠譜,于是建議女婿將自己的所有成果都賣給通用工業集團。

  要知道國內這些大型工業集團對于技工們的技術創新可是非常大方的,曾經有過支付數百美元獎勵一項節省金屬胚料的新加工技術,還上了報紙新聞頭條,更別提一些才華橫溢的青年通過出售自己的研究成果給大集團從而一夜暴富的例子。

  經過李春老丈人的穿針引線和初步介紹,通用工業集團也算慷慨,打算用500美元買下李春當前的研究成果,甚至還提前獎勵了“通報有功”的李春的老丈人十幾塊錢。

  雖然李春如今的日子也不差,但500美元對于李春一家來說,已經超過一年的純收入了。雖然研究進度還遠未到成熟階段,但對已經投入了巨大心血的李春而言,是百般的不舍得,一連好幾次都拒絕了老丈人的游說。

  眼下的元旦節期間,因為和老丈人在這件事上的對立不快,李春都沒有帶一家人去曼城的老丈人家探望,結果弄得家里氣氛十分緊張。

  丈夫似乎沒有理會自己的嘀咕,家庭主婦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三個孩子則可憐巴巴地期待著什么時候能回到作坊后院去吃零食。

  “請問家里有人嗎?”

  正在氣氛壓抑之時,突然作坊門口出現了一個身影,從聲音上辨別是一位年輕的男子。

  昏暗的煤油燈照耀下,過了十幾秒鐘,李春兩口子才算看清來人,果不其然是一位打扮極為考究的華歐混血青年。

  楊文英,是楊雯雯生活藝術團總裁楊小華的長子,也是北方工業集團老大林有德的女婿。按照心照不宣的穿越眾內部派系相處法則,楊文英大學畢業后只在楊雯雯旗下企業實習了一年,然后婚后就進入通用工業集團擔任了市場部總監,也算是兩家戰略合作關系的表率。

  今天楊文英就是奉了集團高層的指示,親自前來羅伯特市,準備完成一項技術成果的收購。

  “尊敬的先生,您是…”

  一看對方就是身份不低的貴人,家庭主婦嚇得趕緊起身將孩子們趕進一扇小門,然后唯唯諾諾地縮在丈夫身后。

  “呵呵,鄙人楊文英,這是在下的名片,今天特地來拜訪李先生,希望能獲得一次開誠布公的交流機會。”青年瀟灑地從兜里摸出一張名片,然后笑瞇瞇地遞到夫婦二人面前。

  “天色已晚,楊先生來有什么事嗎?”

  大概從名片上就猜到了苗頭,李春手里的槍機零件偷偷塞進了口袋,還不動聲色地將桌面的圖紙卷了起來。

  “不耽誤李先生的時間,我就直說了吧。本集團很欣賞李先生的研究成果,希望能收購全套技術圖紙。為此,本集團將支付…”

  青年沒有選擇在這個骯臟的作坊里落座,反而饒有興致地在昏暗狹窄的加工區慢慢走動,還時不時地撿起一個金屬胚料把玩。

  “謝謝楊先生的好意,但我目前并沒有打算賣掉它。”

  李春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直接打斷了對方的開價,反而是他身后的歐裔丑老婆顯得十分激動。現在連北方工業集團都來人買丈夫的東西了,說明自己一家真得要發達了!

  “800塊。”楊文英并沒有介意對方的冷淡態度,反而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個數字。

  “上帝啊,比父親他們多了好多!親愛的,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可以還清家里所有的貸款!”家庭主婦瞪大了眼睛,露出一臉的欣喜。

  “你們怎么知道我…其實它還不完善,只是個雛形…”

  李春也愣了,不過半分鐘后,還是艱難地找出理由。因為如果此時將研究成果賣給北方工業集團,等于又加深得罪了在通用工業集團的老丈人。

  家庭主婦這下可急了,如果不是平時丈夫在家里說一不二,估計她現在就恨不得把丈夫手里的圖紙給搶了去。

  “1000!不用在意我們是怎么知道的,不過我勸您和夫人最好不要再拒絕了。至于技術成熟度如何不用擔心,我們會集中最優秀的工程師來完成后續的設計工作。”

  楊文英不給對方更多思考的余地,直接又加碼,然后從兜里摸出了一本支票薄。

  和老丈人還溫言細語各種勸說不同,對面的青年完全是強勢無比的強買行為,甚至還透露出一種威脅的意味。

  李春的身體開始微微發抖,拳頭也漸漸捏緊,但并不是害怕。

  “呵呵,這樣說吧,李先生真得認為可以保住這些嗎?就算今天我不來,也許通用工業集團也會用比我更加不禮貌的方式來搶走您的心血。據說您現在的家當可是欠了銀行好幾年的貸款吧?一旦失去他們的外包業務,恐怕…”

  “而且,這個武器設計要想真正產生市場價值,還需要解決材料工藝、規模化生產工藝以及生產線配置等等問題,更別提復雜而漫長的產品測試周期。李先生您認為單憑自己一個人就能夠完成?待價而沽是一條不錯的商業準則,但不一定是最英明的選擇。”

  楊文英龍飛鳳舞地在支票本上填完一串數字,然后笑著扯下放到了桌面:“這里是1500塊…請相信本集團的商業信用和實力,我們完全可以保證您可以安全的置身事外,而且還可以獲得本集團的友誼和業務上的長久。您自己出來創業,不就是期望生活如此嗎?今晚我就住在市區的東方飯店,明天中午就會離開,您考慮一下吧。”

  說完,楊文英就走了,只留下一張支票,以及李春夫婦倆面面相覷的不安。黯淡的燈下,兩人的臉色都異常得白。

  第二天,細雪紛飛,羅伯特市東區一間大旅館前,李春的歐裔丑老婆裹著厚厚的毛氈披肩走到大門一側,一輛豪華馬車已經準備動身了。

  家庭主婦從身上掏出幾卷圖紙,哆嗦著遞進了車窗,然后深深俯下身子行禮。拿到圖紙的楊文英只是淺淺一笑,就拉攏了窗簾。

  馬車朝著港口方向遠去,但風雪中的家庭主婦卻絲毫未敢直起上半身。(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