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最短命的戰艦名單里,排名第一的當屬瑞典王國在,泄紀初建造的“瓦薩”號風帆戰艦。被丹麥人的新造戰艦傳聞刺激的瑞典古斯塔夫國王,充分發揮了他的剛愎自用和外行人的特色,讓瓦薩號從建造開始就充滿了各種別扭。炮位一增再增,船體重心高得離譜,瓦薩號被陸續加上了各種強化戰斗力的指標,然后帶著瑞典人的期盼和驕傲在兩年內竣工。在她首航的那天,全斯德哥爾摩的民眾都為之歡呼。
象征瑞典瓦薩王朝榮光的瓦薩號至少在表面上堪稱一件精美藝術品,幾乎每個雕欄都精雕細琢,裝飾華麗無以復加。不過和她精心的裝飾過程相比,海試純粹就如同一場兒戲,三十多個水手從船頭跑到船尾,就算完成了一切。
然后,然后就沒然后了…出航10分鐘后瓦薩號成就了她“船臺上的藝術珍品、大海上的傻逼二貨”的歷史評價,當著所有人的面直接傾覆,古斯塔夫國王目瞪。呆。1625年5月22,周四。
曼城市廣播電臺和《曼城周報》的相關報道已經滿天飛了,不過對于普通國民而言,尤其是那些親眼看見憲法號爆炸的當事人來說,官方的口吻都咬死了一種結果:為保證國家的海上利益,海軍的超負荷訓練和戰備出勤強度,使憲法號海軍官兵處于高度疲勞狀態,這是導致了鍋爐事故的罪魁禍首。
《曼城周報》還特意刊登了報社主編張若寒的署名文章“我們能夠做點什么”。
“我們能做點忖么…”艦隊官兵以我們難以想象的毅力守護著國家的海上生命線,他們需要用百倍的精力去操縱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戰艦,他們需要的,僅僅是歸家的點點安穩和熱熱的菜湯”
“我們能做點什么…我們無從指責任何一位疲勞不堪的士兵可以如圣徒般完美無瑕,就好像我們無法指責肉排里可能出現的一塊碎骨。沒有肉排,我們的生活會是多么得糟糕..面對災難,我們每個人都無法置身事外。
當期報紙刊登后,國立初級學校、國立中級職業教育學校,以及各個企業,甚至還發起了為修復憲法號和事故負傷官兵捐贈的活動,短短幾天內,企業捐款金額就超過了5萬美元,國民個人捐款也達到了,萬美元。
國會在例行大會上舉行默哀儀式,國防部長前往醫院探望傷員,海軍司令親自登門慰問身亡官兵家屬諸如此類,來自后世的某些滾瓜爛熟的輿論與危機公關手段壓住了人們的猜忌,把有可能因憲法號鍋爐爆炸引發的人心惶惶扼殺在萌芽里。
而在人們不知道的事故處理程序里,一個由國會、科工委、國防部聯合組建的調查組正在詳細分析事故原因,以找到這場悲劇的“元兇”。
通用工業公司的廠房內,巨大的轟鳴聲中,一截船用鐵制龍骨構件正在蒸汽鍛錘機床上加工。采用分段工藝制造的鐵制龍骨,是北洋船舶公司預定的實驗性木殼鐵骨貨輪的核心驗證品。
無論是軍方還是財大氣粗的國營企業,都不愿意主動為這種首次采用鐵制龍骨的實驗船舶全額買單,未來只能用訂單來回報所以幾年下來,來自國家的科研預算資金只占該項目整體經費投入的溉,剩下的資金缺口,基本是通用工業公司和北洋船舶公司以聯合研發投入的方式在進行項目驗證推進工作。
姜兆龍從上午開始,就坐在鍛錘車間里發呆,對即將完工的鐵制龍骨顯得心不在焉。他手里還拿著兩副設計圖紙,第一幅是熟悉的功馬力蒸汽機的結構圖,另一幅,則是一艘海軍艦船的設計圖紙,圖紙的標題赫然寫著“憲法號”三個字。
傷痕累累的憲法號已經拖進了北洋船舶公司的船塢,受損狀態還在評估中,但僅僅以鍋爐艙幾乎全滅,以及大量內部結構被震裂或火災受損的情況來看,憲法號的修復工作至少需要四個月的時間,修復費用接近占萬美元,幾乎相當于一艘企業級風帆護衛艦的造價。
通用工業公司的蒸汽機組從第一次投入使用到現在,即便也發生過一些的小事故,但都沒有釀成如此慘痛的結局,尤其是對待海軍船用蒸汽機組的質量問題上,姜兆龍自認為是嚴格把關的 假如最終原因會落在通用工業公司的頭上,那物資上的損失公司還賠得起,但讓姜兆龍感到憋屈的,則是海軍司令王鐵錘少將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也難怪王鐵錘會第一次在姜兆龍面前忍不住指責,畢竟刀名憲法號官兵身亡秘人殘疾讓海軍損失巨大,大副安德魯上尉至今仍在和死神抗爭。
陸軍在過去幾年里血肉橫飛都不提了,對于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傷亡的海軍來說,一次非戰斗事件中發生如此大規模的傷亡事故,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咽下這口氣的。
事故傷害評估報告至少還需要幾天的時間,聯合調查組的事故原因分析也在緊鑼密鼓進行中,但對于姜兆龍來說,就好像等待最終宣判一樣的度日如年。
和姜兆龍一樣緊張的,還有游啟據說國會里已經有人指責憲法號的建造充滿了各種“小白鼠”式的設計思想,不光造價昂貴,許多建造工藝基本都是邊摸索邊進行,這必然會留下設計上的隱患,尤其安全損管設計。
“老姜!結果原因出來了!”
忽然,加工車間外,游啟捏著一張紙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額頭上汗水淋漓,但從表情上看,顯然極度郁悶。
“唉…我就知道,最后要算到我頭上”拉著游啟走出了噪音巨大的鍛錘車間,直接來到通用工業公司的廠區綠化帶中。一邊看著手里的結果評估報告,一邊無奈地搖著頭,“好玩了,事故原因定位在安全閥上,安全閥泄壓靈敏度不夠,倒霉催的…”
“我也覺得奇怪,最后一次全動力海試都沒啥問題,而且在入役前,機組的關鍵零部件都更換了新的!海軍的蝸牛號巡邏艦不也用得好好的嗎?”游啟眉頭一皺,直接就反對這個結果。
“是換了新的,不過調查組認為就是這個新的安裝流程不過關,而且更換后沒有再進行調試。”姜兆龍苦逼著臉,恨不得時光倒轉,親自去把這個事給撲滅了。
“不光是這個了,我也有份…”游啟又從自己懷里掏出另一份文件,臉色同樣難看,“聯合調查組認為,憲法號的內部損管設計不合理,鍋爐艙的事故承載能力和應急處理設計不足,導致事故繼發性損傷擴大化…“
“我就知道沒那么簡單,看看,我們兩個各打一扳子。”姜兆龍哭笑不得 “老姜,我覺得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趕緊組織人手,把現在所有投入運行的220馬力機組都排查一下。游啟沮喪地坐了下來,表示自己這次認了,“最好你把最新330馬力機組也關照一下。”
游啟急匆匆地又走了,看來一旦聯合調查組的結果在國會正式公布,北洋船舶公司要面臨的危機公關壓力不會比自己更小,姜兆龍不由得升起一絲兔死狐悲的感覺.5月27,周三。
憲法號爆炸事故的聯合調查組的結果在國會進行問詢會,幾大企業負責人和孫陽少校等海軍主要軍官都到場。
后世的“臨時工”之類的借口放在外面或許還能讓。世紀的老百姓新奇那么一下,但在如今這個場合完全沒了市場。事故的主要原因由通用工業公司買單,北洋船舶公司也為憲法號的設計問題承擔了責任。
身亡官兵的撫恤金、傷員治療費用以及憲法號修復費用由這兩家企業七三開,總數額超過力萬美元。
海軍司令部也承擔了一定的責任,一味求快求新的指導思想,導致憲法號的最后階段的海試過程充滿了大量的遺漏和妥協。匆匆入役的結果,就是刀條海軍官兵的生命為這場本不應該發生的悲劇結了賬。
另一方面,全國各企業的相關蒸汽機組的安全排查工作也在上周就提前展開,一查不要緊,有安全隱患的各類機組高達萬臺,其中又以220馬力組居多。而最新式的勁馬力雙脹機組,則在一番重新檢測后,也發現了若干不起眼的小問題。
時于前質檢部長狄祖恭當初的警告,現如今再無人敢當耳邊風,重新勸回不受人待見的狄祖恭,并全面主持國家質檢工作的呼聲在私下出現,但這么一個黑臉包公如今卻在百慕大雙灣市住得很是滋潤。
同時,對蒸汽輪機這種工業應用更有前途的項目研發需求也拔高了一個檔次。相對成熟的往復式蒸汽機組固然是一條可以厚積薄發的科技線,但從,泄紀初就萌芽的汽輪機技術,則代表著一條可以跨越式前進的道路。先解決有無,再從技術應用積累的角度去逐漸發展,為此,國會考慮每年開撥專項資金,讓北方工業公司組建汽輪機研發項目。
最后,一份來自科工委的報告,還提出了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就是如今國內工業發展缺乏成體系的質量標準管控制度。一個蒸汽機鍋爐安全閥,就因為一個小小的肉眼難以分辨的加工精度,導致安裝使用過程充滿了隱患。
穿越眾里的職業技工人才里,只有尤仁義一人擁有5級車工秘級鉗工的資歷,其他的若干穿越眾技工人才大都在34級水平,甚至更低。
按照他自己的說法,經過這幾年的工作磨練,自己現在勉強能評得上6級車工,5級鉗工還差了些。此外,無論是華裔還是歐裔里的高級技工,以后世的標準來看,最高的也只4級檔次。
單論個人能力,這些,泄紀的高級工匠個頂個的都是行業好手,甚至許多方面還要強于尤仁義這個穿越者,能夠用“原始工具”就做出許多高精密物件,但他們大多是家族或個人經驗傳承,都沒有真正統一的質量標準管理理念。
在科工委成立以前,林有德倒是牽頭組織了度量標準管理規范,利用穿越時從碼頭帶來的若干卡尺和珍貴的二手精密機床,加上手藝精湛的若干,7世紀華裔和歐裔老技工,復制了不少度量工具,但隨著使用磨損,精度加工的誤差也會越來越大,而這個工業精密制造瓶頸,又是影響最大最深遠的。
所以,加大對工業度量精度標準的規范管理和研發投入,加大中高級職業教育的投入,成為了這次憲法號爆炸事件延伸出的又一個核心議題。5月29日,圍五,憲法號爆炸事故身亡官兵的葬禮在新規劃的曼城市西區郊外的國家公墓舉行,海軍司令王鐵錘少將親自主持下葬儀式,一位位身亡官兵家屬都手臂佩著黑色袖套,靜靜地看著海軍士兵抬著用軍旗覆蓋的棺槨進入墓地。
相比戰亂的歐洲大陸那視士兵人命如草芥的習慣不同,如此氣氛凝重、儀式神圣的葬禮,讓傷心欲絕的陣亡官兵家屬又一個個頗感安慰。
幾排步槍舉起鳴槍,為下葬的海軍士兵送行,軍樂隊開始演奏海軍的專屬軍樂之一:《航向大海的盡頭》。被王鐵錘選中的軍樂原型就是后世的《征服天堂》,也是目前陸海軍中唯一一首同時有拉丁語與華語歌詞的軍歌,或者說,它甚至完全不像是一首軍歌。
“理想讓我們堅強,沖破黑暗的阻擋;理想讓我們堅強,決不放棄希望透過硝煙能看見,閃爍的星光。穿越風和雨跟隨,生命的光芒。”
幾十名劫后余生的憲法號官兵,在墓地前排成整齊的四排隊伍,吟唱起他們的戰歌。澎湃的樂曲與渾厚的官兵低唱聲,在公墓里又掀起了一陣莫名的慷慨激昂。
也在這一天,百慕大雙灣市,屬于中遠國際貿易集團的船隊,從巴西累西腓港帶回了本年度的第二批明朝移民。
百慕大雙灣市的市區和港口又進行了擴建,如今大量的碼頭工人正在忙碌著,為停靠碼頭的兩艘敖廣級大型飛剪商船裝載貨物。瓜德羅普島東島的軍事進展已經進入最后的關頭,雙子港的建設也進入了最高潮,多達千人的遷居國民正在陸續通過海路運抵雙子港。
幾十名身穿深藍色夏季警服、頭戴大蓋帽的歐裔或華裔警察排在碼頭邊,注視著一個個面容憔悴的明朝移民男女老少慢慢走下船板。
趙明川已經比出發前瘦弱了許多,但依然聚精會神地探望著這座島嶼城市的風貌,身后還緊緊綁縛著自己帶來的書本包裹,其中就包括一封劉耀禹寫給“華美嚴先生”的信。
眼前的港口城市雖然規模不大,但修造的井井有條。筆直墨黑的硬路,奇怪的石頭燈柱,漂亮的綠樹園圃,整齊一致的房屋,甚至遠方還有一些明顯高出許多的“大宅”。房屋中有隱約中土風范的,也有泰西式樣的,但更多的則是說不出的更加簡練方正的房屋。
這里的居民華夷皆有,服飾各樣,幾乎人人都用著一口奇特的遼東方言。再看看眼前最近的“官差兵役“那一幅幅嚴肅刻板的摸樣,又似乎和大明的衙門皂隸頗有不同。趙明川緊緊跟著人群,不斷感嘆著這些看起來既陌生又熟悉的一切。
下船的,還另有一波身份更特殊的人物,似乎在葡萄牙人的船上的待遇更好一些,這些人的營養狀態明顯比肌膚蠟黃的大明難民好太多了,甚至中間還有不少女眷“男人走左邊的通道,女人右邊,排隊過去,不許插隊,不許吵鬧川一位華裔警察舉著鐵皮喇叭,不斷在下船的人群前吼著 “羅叔,這里就是那華美國了?我看也不過如此嘛!奇裝異服,比澳門弗朗機人還頗為古幟”
人群里,一位年紀約莫十五六歲的華裔嚴女好奇地看著四周,從她周圍的人謹慎小心的眼光來看,顯然身份不低。
“大小姐,這里就是西海華美國的海外卅府治所,雙灣市。”一身勁裝打扮的羅大笑呵呵地朝最近的警察微微一拱手,表示禮節,然后對身邊的顏家大小姐顏顯屏小聲介紹著,“此地有如大明瓊卅,或是大員,若多住些時日,大小姐方可感知華美之盛”
“嗯,此地兵卒倒是個個精神,人人皆有泰西火器,但若與我爹爹麾下士卒對陣,怕是不行了。”將門虎女顏顯屏很有興致地望向遠方的海岸要塞炮臺,忍不住又開始評價,“羅叔,這華美國官兵如此不著戎甲,不防刀槍,外顯光鮮又有何用?”
此話一出,幾個歐裔警察就扭過頭,個個表情古怪。早就有見識的羅大等一眾來過華美的顏家心腹都不好意思地偏過頭。
“大小姐,此乃客地,暫且不說…“撇了眼身邊不遠的華美國警察,羅大暗暗羞了老臉,只能壓低了聲音,“待我將將軍信函交予此地官吏,可安排前去華美國京師居住。”
好像沒有得到回應,羅大好奇地扭過頭去,結果發現自己的顏大小姐正漲紅了臉,目不轉睛地盯著海灣盡頭的某片沙灘在出神。
也仔細看去,羅大一下睜大了雙眼。視線里,沙灘邊,綠樹下,一群“身著寸褸”的少女正在沙灘上嬉戲,或堆沙,或跑跳,或休憩那些女孩子幾乎人人都身著下擺極短的短裙和裸露著雙肩的單薄吊帶小衣,個個旁若無人,簡直就是驚世駭俗!
“不知廉恥”顏大小姐似乎覺得自己這樣看著也有點出格了,趕緊低下頭,忍不住輕啐了一口,臉上燒呼呼的。
不多時,下船七百多移民人群漸漸分離,各自朝著制定的衛生檢疫區而去。
市政官邸里,羅夫和趙明川并排站在狄祖恭的辦公桌前,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
氣…應該有兩年多沒見了,羅先生。”狄祖恭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笑嘻嘻地說著,一邊還看了眼陌生的大明書生,“我已經給國內發了信息,會盡快給你們辦、理入境簽證手續,安排你和顏大小姐去曼城市。”
“至于你…“狄祖恭把視線轉向趙明川。
“回狄大人的話,學生趙明川,字思成,廣咐府人。于澳門得劉耀禹劉兄之薦,前來華美游歷,除書信一封,并無其他關碟路引…”
“秀才?”除了那個國內已經很熟悉的常昆,狄祖恭算是第一次見到“更正宗”的,泄紀大明讀書人,不由得很是好奇對方為什么那么大膽子能跨越上萬海里來到陌生的美州。
“嗯,學生愚鈍,多年屢試不中,學業荒廢…”趙明川臉上微微一紅,趕緊拱手低頭。
“為什么要來華美?“狄祖恭見對方似乎有話要說,忍不住追問 “一見我華夏胞族海外之邦,二解我內心之惑。”趙明川見這個官府老爺還算平易近人,也就放開了些,“聽聞前宋赤子遠居泰西,成邦立國,風行新學,威鎮西海,明川特來尋師求教。”
“求教?才一下船,看到的大多是離經叛道吧?這里可看不到一星半點的宋風舊俗。”狄祖恭哈哈一笑,自嘲地擺擺手,“恐怕你一時半會兒是不能去曼城市的,這段時間你就住我這里吧。呵呵,其實我也挺想知道一些大明朝的事。”
“多謝大人抬愛,明川恭敬不如從命,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趙明川心里石頭落了地,趕緊拱手。
辦公室的門開了,一位漢裙打扮的歐裔女文員端著兩杯綠茶走了進來,又讓趙明川微微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