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晗明知錢文佑夫婦擔心,但他為了做戲做全套,不曾透露半點消息,這才瞞過陳氏,暗中把幾位煉糖制香煉油的師傅請上了路。
出門時,又刻意選擇了騎馬,陳氏派出跟他上路的兩個老管事完全吃不消,走不上三五日就主動提出在客棧里等著他回轉。陳晗這才帶著自己心腹,與那幾位師傅會合,一起來了邊關。
聽他帶點小小得意說起這段過程,錢靈犀再一次確認,跟這小子合作,是絕對正確的選擇。
其實他們都不是有野心的人,只是不甘愿平白被人擺布所以才出此下策。要說私心人人都有,但若是陳氏能如石氏一般,以開闊的胸懷接納他們,豈不也能來此分一杯羹?
在九原只呆了半個月,陳晗卻足足曬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不是伙食太差水土不服,而是太過辛苦。
石氏瞧著都心疼,“你們也不勸勸他歇歇,這樣沒日沒夜的干,把身子累垮了怎么辦?”
錢靈犀但笑不語,其實她挺能理解陳晗的。連錢靈犀一個女孩子,都想多弄些家業傍身,何況他還是個男孩子,又在商業中浸淫多年,怎么可能沒有一點事業心?
陳晗原本是家中的次子,既不如哥哥受重視,也不如弟弟得寵,是以當年陳氏帶信加家想要個侄子替她打理家業,陳家就把他送了出去。
陳晗雖然從沒明說,但從他偶爾漏出來的片言只語里。不難想象,他這些年過得極為辛苦。
一面要維持學業,一面要打理產業,另一面,還要學習家傳的醫術。他又不是超人,怎能不累?
其實國公府的人不知道,自家的三太太陳氏就是個極高明的大夫。只是她就是在做錢家媳婦最風光的那幾年,也從沒把這門手藝拿出來而已。
聽陳晗說,陳氏最早開始賺錢的買賣。就是從藥材起家。不過她自知人力有限,并不主動出去挑大梁,而是通過出資入股的方式。尋了一些有本事又沒資本的大夫對外坐堂,她則坐收漁人之利。
后面錢越賺越多,她涉足的商業也越來越廣。酒樓客棧,繡坊布莊,乃至胭脂花粉等等生意里都有她的身影。
但是,無論她賺再多的錢,對于陳晗來說,這些都是與自己無關。說白了,他不過是姑姑家的掌柜,眼下是因為表姐出嫁在外。所以這些生意都交給他掌管。萬一哪天錢杏雨隨韓瑛調了回來,難道他還想掌管這些?
就算錢杏雨一直回不來,等到她自家的親生兒女長大成人了,她豈有還坐視表弟掌管家計的道理?終歸還是要收回去的。到時陳晗在其中又算得上是什么?所以他才一定要有自己的事業。
為了從商,他已經荒廢大半學業了。如果要是連點傍身之財都沒有,將來可真的連個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正因為錢靈犀明白,所以石氏讓她勸陳晗的話,她始終沒有提過半字,只是更加用心的給他當好參謀,輔助他把制香工坊。煉油工坊建起來。
至于煉糖工坊,既然已經在軍營里建起來了,再搬出來太打眼,就暫且讓它擱在那里了。但其他的兩個工坊,錢靈犀跟陳晗商量了下,都以那兩個師傅的名義在本地開辦,他們只在幕后操縱。
官場之上,風云變幻莫測,得了助力便能揚帆千里,但若是一旦受阻,那搞不好就是船翻人亡的慘劇,所以拿兩個不起眼的師傅做筏子,更加安全。這也是上回煉糖時看石氏行事,錢靈犀學的一個乖。和陳晗一說,他也極為贊成。
正事已畢,陳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活動下僵硬的脖頸,伸了個懶腰,“真是不行了,我今晚一定要好生睡睡,明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看他消瘦的下巴,錢靈犀也覺得這小子怪辛苦的。忙了這些天,明日歇一日,后天就要啟程返回,這天高水遠的,真不是一般的折騰。
“那你好生歇著,明兒中午你過來,我親自下廚給你做幾道菜,算是踐行,如何?”
哈,陳晗那眉眼頓時勾了起來,“你還會做菜?能不能吃的?”
嘁!錢靈犀沒好氣的白他一眼,“本姑娘豈止會做菜,還會釀酒呢!”
這可真不是吹的,釀酒就不說了,自從錢敏君及笄之后,石氏就開始教女兒下廚了。這是女孩子出嫁的必備技能,就算不必烹炒煎炸,樣樣都會,但起碼要有幾個拿手菜,才不讓人笑話。
錢敏君要去學習,錢靈犀能干看著?自然有空的時候就要陪練的。難的不敢說,但簡單小菜還是可以做上兩道的。
“那你說說看,都會些什么菜,看我有沒有興趣。”陳晗一面說,一面跟錢靈犀并肩往外走。
因錢文仲家房舍狹小,女眷眾多,他不便留宿,一直就住在客棧里,好在離錢家不遠。這些天時常談完生意就送錢靈犀回去,走上一路,也差不多到吃飯時間了。錢敏君因為已經成年,自然不可與青年男子過多相處,是以每天過來的只有錢靈犀。下人們都已見慣,并不以為意,在他們身后三五步遠處跟著,閑散的慢慢步行。
錢靈犀最近剛學會了做千層蔥油餅,很是得意,陳晗面前顯擺,而他卻半開玩笑的大肆打擊,二人唇槍舌箭,權當逗趣。
不過笑過一時,錢靈犀卻正色問起,“表哥,我家在榮陽情形到底如何,你告訴我實半情好么?”
這件事,錢靈犀早已盤桓心頭多時,卻因之前一直忙著生意之事,知道陳晗沒心思談,不好問起。
跟她往家里報喜不報憂一樣,林氏的來信也是一派歌舞升平,但錢靈犀卻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最淺顯的一事,林氏給她做了雙鞋和兩身夏天穿的里衣,這是正常的。但嫂子們為何連半絲半縷都沒送來,這是不是也太奇怪了?錢靈犀不是爭什么,但她身為妹妹,從前可是給她們送過禮的,現在卻連個回禮也沒有,是有意怠慢,還是忙得連拿針線的功夫都沒有了?
陳晗聽她問及此事,眉毛一挑,錯開目光,但笑不語。
錢靈犀見這情形,越發知道家中有事了,“你快說!否則這生意我可不跟你做下去了。”
陳晗有些為難的撓了撓頭,“你家都還好…兩個兄弟在學堂讀書很是認真。”
錢靈犀會過意來,“那是我大哥大嫂們的問題么?她們是不是又給我娘氣受了?”
“那倒也不至于吧?”陳晗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婆媳之間,有些紛爭也屬正常。”
“你快跟我說清楚!”錢靈犀更加著急了,一個勁兒的逼問,陳晗才把他知道的一些實情吞吞吐吐說了,末了才感慨道,“…其實要說你大哥真是個不錯的人,可是怎么娶了這樣兩個媳婦?”
錢靈犀默默無語,她能說這是她爹不爭氣,埋下的禍根么?
可眼下人已經進了門,你要說休回去,似乎也有些太殘酷了。鄉下地方,很重這些姻親關系,你要是平白無故休妻,全族的人都是會來鬧的。可是能不能想個法子,幫林氏管教一下兩個嫂子,尤其是徐荔香呢?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卻見門前樹上拴著一匹棗紅馬,極是神駿。今兒是錢文仲回家的日子,但這明顯不是他的坐騎,難道是有客來了?
才要進門,卻見趙大娘從斜對面那頭的胡同里匆匆趕了回來。懷里挾著一個癟癟的包袱皮,低著頭也路都不看,差點跟她們撞上。
錢靈犀忙提醒了一聲,“大娘回來了。”
“喲,二姑娘回來啦,陳公子好。”
陳晗很客氣的跟人打招呼,“大娘好,您這么匆匆忙忙的,是去辦什么事啊?”
趙大娘的神色卻頓時為之一僵,“也沒什么,夫人差我出去辦點小事。”
陳晗知道問到不該問的事了,收了口不再多言,抬腳進門,就見到坐在堂屋里的樊澤遠。由錢文仲和石氏陪著,正在喝茶。見到他們,樊澤遠雖也起身見了禮,但臉上卻多少有幾分不自然。
石氏主動上前招呼,“你們才回來,應該都累了吧,都快去洗洗手,一會兒準備吃飯了。”
二人知道這是有事不方便讓他們在場,陳晗道了叨擾,便主動隨下人去了旁邊的客房。
錢靈犀自回了房,卻見錢敏君如無事人般,仍在那兒低著頭繡她的帳幔,便知她也不知樊澤遠的來意,連打聽也不打聽,只是讓人打水洗手洗臉。
只是摘下首飾的時候,她赫然發現自己首飾匣里那個荷花雙喜蝙蝠花樣的金瓔珞不見了!這可是石氏給她的最貴重的首飾了,錢靈犀嚇了一跳,忙問錢敏君,“我的瓔珞呢?姐姐有沒有瞧見?”
“是娘拿去了。”錢敏君困惑的抬起頭來,“爹一回來,他們不知在外頭說了些什么,娘就連我的金項圈也拿去了。”
難道是家里出現了金融危機?不象。那是樊澤遠來借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