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莫怕,這小狗是我家養的,很乖。阿福,快停下。”傅三娘解釋的話還沒說完,卻見那平素乖巧的小狗跟發了瘋似的,追著錢靈犀姐妹就咬。
場面一時混亂起來,姑娘們嚇得花容失色,怎么也呵斥不住那只小狗。錢希蕙年紀小,嚇得快哭了,錢靈犀怕傷著她,先把她推到奶娘那邊,再去看錢敏君。卻見她被錢慧君在背后一推,替她擋狗去了。雖然冬天的衣裳厚重,但小狗卻也刁滑得很,專撿人裸露在外的手撲去。饒是錢敏君左躲右閃,手上到底給撓了一下,驚呼起來。
錢靈犀正待上前拉她,卻聽園外有人高聲嚷嚷起來,“不得了啦,不得了啦!這狗發了瘋,咬了人是要得瘼(四聲,念莫)咬病的!”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頓時都驚慌失色,四散逃開,望向錢敏君的目光充滿了恐懼。瘼咬病,便是古代對狂犬病的一種稱呼,因為疫苗的缺乏,這個時候若當真是被瘋狗咬了,那幾乎是跟麻瘋一樣令人恐懼的。
錢靈犀厲聲喝問,“是誰?誰在那里造謠生事?”
傅錦春匆匆忙忙的跑出來,“這可不是造謠,方才我帶這畜生出來,它連我都想咬,定是瘋了無疑!你們快閃開,待我把它打死!”
眾人臉色更驚,而錢敏君給嚇得直掉眼淚,可那狗還不消停,對著錢靈犀吠吠直叫,磨牙刨爪的尋找對她下手的機會。
錢靈犀心中勃然大怒,已經猜到溫心媛請她們來的用意了。
這樣栽贓人家得了傳染病,可是比什么謠言更加惡毒的做法。謠言遇到清言還可不攻自破,但若是生生給扣上一個得了傳染病的帽子,誰往后還敢搭理錢敏君?別說國公府,就是她們搬出去只怕也要給人指指點點的,這一生都別想安寧了。
怎么辦?
大冷的天,她背上都快急出汗來。眼神一掃。卻見后面的錢慧君神色不太自然的想悄悄躲到后頭去,錢靈犀心中暗恨,剛才要不是她推了錢敏君一把,何至于此?
手中悄悄運起空間里的力量,將錢慧君往裝腔作勢正沖上來要做英雄的傅錦春身上一推,兩人正好撞在了一處。再把那狗也弄過去,她心里專注的想著要它狠狠咬他們兩口,那小狗果然聽命。呲出了尖銳的犬牙。
傅錦春嚇壞了,生怕真的給咬一口,危急關頭,他可顧不得逞英雄,直接把錢慧君往前一推,所有的人都看得真切,小狗那一口正好咬在錢慧君因為摔倒而露出來的手腕上,鮮血淋漓。
而這一頭,錢靈犀握著錢敏君被小狗抓傷的手背,集中心神進行了治療。萬幸。關鍵時刻,丑丑出來幫忙了。手掌撫過。那傷痕已經沒有了半點痕跡。
錢靈犀的心思一定,已經想好了一會兒的對策。而那頭使壞的傅錦春可嚇著了,再不敢靠近那狗,連連指使府中下人出手。但錢靈犀卻不肯這么輕易放過他,用意念指使著那只小獅子狗,在人群中左右突圍,最后一定撲上去咬了他手指頭一口才指使著小狗逃走了。
那小獅子狗品種名貴。長相又可愛,跑出去很快就被路人抱走,繼續做它的太平犬。只是整個花園眼下可亂成了一鍋粥。哭的喊的,讓請大夫的,讓打狗的,亂糟糟簡直不成體統。
錢靈犀挑一挑眉,趁亂把錢敏君帶到一旁好生安撫。
等到溫心媛匆匆趕來時,前頭的夫人們也已驚動,趕緊把一幫子弱質千金都領進屋子里,仔細查問。
溫心媛一副嚴肅的樣子進來,見面就指著正拿杯熱茶喂錢敏君的錢靈犀姐妹道,“眼下可顧不得這些了,快把她們隔離才是。萬一發作起來,那可不是玩的!”
這話說得一屋子人都怔了,見人都安靜了下來,溫心媛還以為她們顧忌面子不好意思,更加嚴肅的板著臉道,“我說的可不是假話,這是大事!還得趕緊讓人上報衙門,據我所知,官府可建有義莊,專門收容這種傳染病,也有專門的醫師診治…”
溫心媛只覺越說底氣越不足,傅家幾位夫人看著她,臉色都不太好。而幾位姑娘都各懷心思的低下頭去,并不吱聲。而錢靈犀繼續低頭慢悠悠的喂著錢敏君茶水,手上并沒有停頓半分。
溫心媛有些沉不住氣了,上前一步道,“你這時候還喂她喝什么茶水?難道茶水能治病么?”
“要不…算了吧。”傅太太面色不好的出來打圓場了,“那狗也不一定有病,今日是我們府上失禮,請錢夫人和諸位小姐們莫怪,回頭必將親自上門致歉,這一應醫藥費也由我們府上來出。”
“姨媽!”溫心媛真急了,她素來在家中驕橫慣了,想辦成的事情就沒有人敢違拗的,“我是說真的!”
傅太太都快急死了,拼命給她打眼色,“你就別說了!”
錢靈犀慢悠悠轉過身來,“其實溫小姐也是一番好意,性子急了些,但她說的話還是有一定的道理。方才傅公子就說那狗發了瘋。至于要不要向官府報備我是不懂,但隔離幾天畢竟也讓人安心。”
傅太太還來不及阻止,就聽溫心媛在那里字正腔圓的道,“但凡百姓得了傷寒、麻瘋、瘼咬病的,官府早就下令,一定得上報,否則釀成疫情,誰擔當得起這個責任?”
“誰說那狗瘋了?”傅錦春剛診完脈,給人抬出來了,躺在軟架上急咻咻的辯解,“那狗明明沒瘋,肯定不知是哪個狗奴才欺負了它,它才偶爾失控的。”
“表哥你…”溫心媛完全傻了,怎么他這個放狗的似乎也被咬了?
正說著話,齊夫人扶著錢慧君也從后面出來了,“要我說,此事也不必操之過急,先觀察幾天再說。”
請來的大夫跟傅家一慣是交好的,也幫著說好話,“就是,這哪里咬了一口就能說是瘼咬病的?起碼要十幾二十天才會發作起來。”
但也有可能,過若干年后突然發作起來。老大夫捋著花白的胡子不說話,眼神卻別有深意的在錢慧君和傅錦春身上掃過。這二位還如此年輕,能不能有造化躲過這一劫,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大夫忽地想起一事,“對了,那只狗呢?”
下人回話,“跑了。”
大夫眉頭一皺,左右看看,把話又咽了回去。
錢慧君心里知道那狗會咬自己,肯定是錢靈犀搗的鬼。只是她明明瞧見錢敏君也被狗咬過的,當下作出一副又柔弱又可憐還要強撐著精神關心人的樣子道,“敏君姐姐,你不是也被狗咬了么?請大夫一并看看吧。”
“謝謝七姐姐關心,不過我姐姐沒事。她不過是給狗嚇了一跳,并沒有傷著。”錢靈犀當眾亮出錢敏君的手腕,也顧不得避嫌了,讓她把雙手舉高左右都給人看看,上面半點傷痕也無。
溫心媛一口氣頓時堵在了胸口,幾欲炸開。她何曾干過這樣的蠢事?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一心想拿錢靈犀姐妹倆的錯處,卻不知人家根本就沒受傷!再想想錢靈犀方才的所作所為,定是早知道她不明就里,故意引她出丑的。
迎著她惡狠狠的目光,錢靈犀毫不示弱的還以嘲笑,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墻梯,這下子好了吧?出丑了吧?活該!
溫心媛想不到錢靈犀不但不懼怕她的目光,反而迎著她充滿了譏誚,這丫頭她怎么有這么大的膽子?
偏錢靈犀還要落井下石,瞬間又做出一副懂事明理的樣子,“溫小姐別生氣了,我想那官府的義莊雖好,但怎么也比不得自家照顧周全。我們大太太還有傅家太太都不愿意把傅公子和七姐姐送出去,你就不要堅持了。要是你實在怕的話,換個地方住也就是了。”
“誰說我怕了?”溫心媛的肺都快給她氣炸了,永遠雪白的臉上出現了一抹艷粉之色,“我只是擔心,擔心…”
她自己也接不下去了,她之前不是振振有詞的說怕傳染,還釀成時疫什么的么?如果不怕,何至于要這么義正辭嚴的提出要求?錢靈犀挑眉看她,圓圓的眼睛里滿是促狹之意,你接啊,看你怎么接下去。
溫心媛生生咽下心頭這口氣,話也不會說了,“我只是擔心一般的大夫治不好…”
“溫小姐說得對。”那大夫在這兒站半天都沒找著合適的借口替自己開脫,一聽這話,頓時給自己個臺階下來了,“老夫才疏學淺,恐怕難以擔當這重任,還是衙門里的大夫更加專業,告辭。”
他袖子一甩,走了。往后要是傅錦春和錢慧君有什么問題,可千萬別賴上他。
可眾人心里都明白,那義莊不過是官府給垂死的窮人一個等死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好醫術?溫心媛這話說得,可真沒水平。
就在溫心媛快要抓狂的時候,齊氏提出告辭了,不管怎樣,錢慧君又不是她的女兒,要出什么事,也得趕緊交到尤氏兩口子手上再說,她可再也呆不下去了。
錢靈犀走的時候,特意仰起臉來沖溫心媛一笑,想整我,再修煉修煉吧。
等她們走了,溫心媛出了門就抓了一捧雪,緊緊的攥在手里,非如此,根本消不了她心頭之火。可今天這個跟頭,她是栽定了!
錢靈犀,我記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