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如雷,戰馬嘶鳴,那濃濃煙塵如黑云一般,拔地而起,席卷過來,真是黑云壓城城欲摧,何況戰車?
在這廣闊的平川地帶,金軍一字排開,至少是上萬騎的規模,遠遠望去,是何其壯觀。○
這一回宋軍上下真有些慌神了,突然一下來了這么多敵人,密密麻麻,看著都頭皮發麻呀。
令人好笑的是,方才那一支沖陣的金兵,見自己的援兵到了,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回跑,而追擊的宋兵也停了下,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繼續追擊。
驍勇善戰的女真人真是弓馬嫻熟,沖鋒起來,十分之快,轉眼即逝間,就沖過一半。
“軍師快看,是撻懶將軍他們。”
高慶裔身邊一人,突然指著西北方,興奮的大叫起來。
他口中的撻懶,漢名叫做完顏昌,是皇室宗親,是完顏阿骨打的堂弟,完顏宗翰的堂叔,不過女真人可是講究地位的,故此,他雖是完顏宗翰的堂叔,但是論權力,論官職,論實力,他遠不及完顏宗翰,故此他是一直跟隨完顏宗翰駐守云州,曾被封為六部路都統,破遼時,就立下悍馬功勞,后來隨完顏宗翰統兵南下,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大將,也是有完顏銀術可在,否則的話,當初就派他西征了。
高慶裔轉過身去,望著自己這邊的千萬鐵騎在這一片寬廣的土地上奔馳,那真是賞心悅目呀。
而他身邊那位謀士突然問道:“軍師,撻懶將軍不是跟隨都統出征了嗎?怎么會在這里?”
高慶裔笑呵呵道:“這是都統的試探之計。”
“試探?”
高慶裔嗯了一聲,道:“其實都統一直都在懷疑南朝,但是找不到任何證據,所以都統覺得,與其在這里被南朝牽制,還不如主動一試。如此就不會被南朝、西夏打個措手不及,于是都統就佯裝帶兵出征河套,等出了云州,都統留了兩萬兵馬埋伏于邊界地區,并沒有去過黃河,就等南朝軍隊來攻。”
那謀士面露驚訝之色,道:“軍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高慶裔搖頭道:“我也是昨日才知曉的,如果都統早先告訴我們,那我們在最初的時候,就不會做到畏首畏尾。那樣很有可能讓南朝識破。”
那謀士點點頭,道:“那都統現在在哪里?”
高慶裔道:“都統已經領一萬精兵出征河套,其實對于都統而言,一萬足以。”
“都統果然是料事如神。”
這謀士情不自禁的拍了一個馬匹,突然啊了一聲,道:“軍師,咱們得趕緊通知撻懶將軍,以免他貿然沖入敵軍的車陣。”
高慶裔擺擺手道:“不必了,撻懶將軍的本事可比我們強多了。他這時候才出來,顯然是在一旁觀戰了許久,若無把握,他們也不會出擊。”
那謀士聽罷。心中還是有些擔憂,又舉目望去,只見大軍是以一道半月形朝著宋軍沖了過來,中間兵力厚實。越往兩邊越是稀薄,看到這里,他才稍稍松了口氣。這不是沖陣的陣型,一般沖陣,都是化作箭頭沖。
眼看敵軍席卷而來,宋軍將士無動于衷,倒不是說宋兵已經練到如此心境,面對突如其來的一萬多金軍,心里一點波動也沒有,他們也害怕,但問題害怕又能怎么辦,他們是車陣,跑不了的,宗澤說了,只能前進,不能后退的,而且也沒有主動出擊的能力。
宗澤當日之言,以不變應萬變,其實不是說人的主動意識,而是你想變也變不了,只能站在車上,眼睜睜的看著金軍沖了過來。
好在宗澤也捉摸過這車陣,知道這車陣若遇到偷襲,根本就走不了,所以他才用以方陣,如果是一字排開,那么對方左右沖的話,就可以形成以多打少之勢,而方陣的話,不管你往哪一邊沖,對于宋軍都是一樣,沒有任何差別,兵力都一樣多。
然而,當距離車陣只有兩百步遠的時候,那金軍陣型中的兩個月兒尖尖,突然化作兩個箭頭,一個箭頭沖向后方的折可求,一個箭頭則是沖向追擊的宋軍騎兵。
與此同時,又延生出兩個新的月兒尖尖來,兀自保持著半月陣型。
在如此激烈的戰況下,在如此龐大的兵力下,而且還是在沖鋒的情況下,還能夠如此完美的變化隊形,可見完顏宗翰的統軍能力有多么強。
“快保護大將軍!”
折可求身邊的將軍見到一隊金軍突然沖了過來,頓時驚嚷了起來。
這折可求原本身邊有好幾千騎兵和兩千親兵,前方又有車陣,防衛是堅若磐石,但是此前,他已經將騎兵派了出來,身邊就兩千親兵,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折可求身邊的將士徹底慌了,要知道折可求可是統帥,這統帥一死,縱使你車陣再厲害,士兵們也會無心念戰。
這要是以前,估計宋軍統帥就棄陣而逃。
但是現在的話,你不逃死的可能只有你一個人,若逃的話,就一定是死全家,因為皇帝趙楷親自下命,統帥不能棄逃,否則滿門抄斬,軍令如山,更何況是皇命。
出兵前,宗澤是反復提到“膽色”一詞,面對騎兵,只能前進,不能逃跑,一逃就全完了,特別是統帥。
折可求在某一剎那間,也想過逃跑,但是問題是皇帝御駕親征,就在你邊上,你若逃跑的話,那這罪名肯定是折家背,想要弄虛作假都不可能,那么折家也就全完了,稍稍猶豫過后,他就當機立斷道:“進陣。”
領著一干親兵拼命的往車陣里面跑去。
可是沖向他們這一路的金軍,領軍之人正是完顏昌,他深知這車陣利害,若能擒其主帥,便可能一舉攻破車陣,哪里肯輕易放折可求入陣,從中橫插過來,驍勇善戰的騎士們。紛紛施放弓箭,阻礙宋軍入陣的步伐,無情的箭雨如狂風暴雨一般射向宋軍,但是折可求的親兵也不管了,用血肉之軀護住折可求埋頭往車陣里面沖。
不得不說,金軍的鐵騎真是太快了,眨眼間功夫,先頭部隊就已經擋在了折可求的前面,這可就是一道鬼門關呀,若出。便是人間,若出不了,那就得永遠留在了地獄。
完顏昌大吼道:“誰若殺死此人,便封其為猛安。”
這可就是千戶大人。
這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打仗不就是為了這些么,女真男兒聽后,紛紛沖向折可求。
后方車營的指揮使,見統帥去路被攔截了,這沒有辦法。雙手同時揮動兩面綠旗,這是沖鋒的指示,一直躲在車陣里面的重步兵接到命令,趕緊沖了出來。掄起斧頭,就砍,不到片刻就斬殺二十余鐵騎,但也因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對方的狼牙棒、大斧也是專門克制重步兵的,因為上面沒有戰車的掩護,重步兵的上方完全就是沒有防守。而且根據重步兵的作戰訓練來,他們需要的配合,而非單兵作戰,也是一片片的倒下。
要命的是,宋軍只能選擇性的施放弓箭,還不敢施放暴雨梨花箭,因為這暴雨梨花箭是用區域來做目標的,而雙方戰成一團時,你若放暴雨梨花箭,很有可能誤傷到自己的士兵,甚至于折可求。
能否守住,就在此一舉了。
戰爭驟然升華到白熱化。
突然,車陣里面響起了號角聲,而且非常急促。
折可求一聽這號角聲,立刻明白自己可能已經身處險境了。
因為金軍沖鋒的隊形是半月形,在沖鋒的初時,兵力還是集中在中路,但是隨著兩邊尖尖不斷變化成箭頭,往兩邊沖鋒,又不斷的延生出新的尖尖,所以金軍其實是往兩邊在包抄,這也是一個包抄的沖鋒陣型。
這就預示著,越往下打,金軍在兩邊的兵力將會越來越多,折可求就越發危險。
我一人死不足惜,可是我若戰死,這一支軍隊極可能全軍覆沒。折可求念及至此,突然瘋狂的催促戰馬,與身邊的五十余騎衛兵,不要命的往前沖。
而車陣中也有源源不斷的士兵出陣援救。
這一戰可以輸,但絕不能全軍覆沒,大宋再有錢,也不可能在一兩年時間內,打造出這么一支豪華軍團來,車營一亡,你拿什么來和對方的騎兵打。
在幾千親兵的浴血奮戰下,在加上車陣里面出來的援兵,終于殺出一條通往車陣的道路來,折可求可也顧不得旁人,埋頭就往車陣里面沖。
完顏昌見到折可求突圍出去,心中也甚是著急,想要追擊,苦于周邊宋兵都跟瘋子一樣,不要命的圍了上去,只能施放冷箭,張弓搭箭就是一箭射出。
因為折可求身邊的騎衛兵已經死的差不多了,身邊已經沒人,這冷箭從后方射出,正中他的左肩,但是他連哼的時間都沒有,咬著牙往車陣里面沖,完顏昌又是兩箭射出,但見折可求一勒韁繩,戰馬飛躍,終于進得車陣,只聽得當當兩聲,完顏昌的兩支冷箭均射在了車身上。
這統帥一入陣,士兵們立刻往會退,車上的弓箭手也是拼命的射擊,如此才阻礙金軍追擊的步伐。
功虧一簣!
完顏昌見折可求逃入陣中,極其憤怒的將長弓摔在地上,啪的一聲,弓都摔成了兩截。
不過,宋軍為了保折可求入陣,也是損失慘重,折可求的親兵幾乎是全軍覆沒,另外還有很多從車陣里面出來的重步兵也相繼陣亡,更要命的是,唯一一支機動部隊,也就是剛剛追擊出去的騎兵部隊,被沖過來的金軍從中截斷,再加上殺回來的金兵,損失折半,只有兩千余騎,逃回了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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