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長,這回我是真沒想到,市里的動作那么快…”
李文翰抽了口煙,很感嘆地說道,望向范鴻宇的眼神,滿是欽佩之色。
說起來,李文翰也算得深諳“逢迎之道”,眼見得自己出任縣委政法委書記已成定局,再向范鴻宇說些感謝的言語,就顯得水平太低了,而且還見外。一開口就說沒想到市里動作那么快,言下之意就是說,我從未懷疑過你范縣長對我的承諾,只是快得有點出人意料。
從范鴻宇出任云湖縣長,迄今也才一個月。距范鴻宇在梅山酒店請他吃飯,不過二十幾天,這事居然就落實下來了。還是在謝厚明將“刑訊逼供”的事捅到市里去之后,不但毫無效果,反倒加快了李文翰上位的進程。
同樣的事,謝厚明曾經弄了兩年,也沒能搞定。
由此可見,謝厚明和范鴻宇的水平,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之上。可不僅僅因為范鴻宇是前省府一秘。據說在書記辦公會議上,范縣長曾經提醒過謝厚明,讓他不要“瞎整”。謝厚明偏就不信,一條道走到黑,結果卻惹得市里領導雷霆大怒。
也是,謝厚明白當了幾十年領導,連官場上最基本的常識都沒搞明白,仗著自己資格老,以為上面拿他沒辦法。他不吃癟,誰吃癟?
范鴻宇笑了笑,說道:“主要還是沾了這個全省警風警紀大整頓的光。咱們齊河,上回已經在省領導眼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是得找個機會洗刷一下。”
謝厚明不識相,硬要去破壞這個“洗刷行動”,自然要挨批了。
范鴻宇倒并不如何居功。
一個總是在下屬面前洋洋自得,夸贊自己如何了不得的領導,其實就是沒有自信的表現。領導越是謙虛,越是風淡云輕,下屬越是對你敬畏有加。當然,這有個前提,那就是關鍵時刻,要能硬得起來。
誰不服,就能收拾誰!
“是啊是啊,這個警風警紀大整頓是個好機會…”李文翰便連連點頭稱是,稍頃,又說道:“縣長,我就是有點擔心,十原所那邊,力量還是薄弱了點。僅僅只換了個所長,其他人都還沒動。
葛二壯流氓團伙,也只是抓了主要成員,一些小混混都聞風而逃了。過段時間,又會回來,始終是個治安隱患。”
范鴻宇就笑了,饒有興趣地望了他一眼,說道:“李局長有什么好的安排?”
李文翰頓時精神一振,說道:“縣長,我是這么想的,十原所的力量還要加強,不僅僅是加強警力,我覺得,還應該加強宣傳教育方面的力量,我想給他們配一個指導員過去,再配一個專門管普法宣傳的干事,加大普法宣傳的力度。尤其是二周鄉,和農場那邊,矛盾最大,要作為重點來宣傳。只有把這個普法宣傳工作做好了,做到了位,讓群眾都了解打架斗毆的壞處,加上農場那邊的配合,矛盾沖突才會逐漸化解。一味的蠻干,也不是個辦法。”
范鴻宇點點頭,臉上露出贊賞的神色,說道:“李局長,這么考慮問題,就比較全面了。社會治安,就是應該防治并舉,預防還要重于治理。你這個方案,我支持。農場那邊,你不用擔心。他們會做好相關工作的。”
李文翰今兒晚上過來拜見,范鴻宇毫不意外。五十歲的人,在體制內混了二三十年,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李文翰也不可能得到謝厚明的看重,提拔為公安局長。
但李文翰剛才說的這段話,卻正正對了范鴻宇的胃口。他之所以“策反”李文翰,一是為了斗爭的需要,謝厚明一手把持云湖縣政法機關,他范鴻宇上任第二天,就敢跑到辦公室來跟他“做交易”,目的就是袒護一個明顯不合格的派出所長。這是范鴻宇絕對不能容忍的,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底線。范鴻宇倘若是這樣的性格,在另一個世界,也決不至于碌碌無為一輩子。第二,也是為了工作的需要。新官上任,不樹立自己的權威,下邊的干部鳥都不會鳥你,范縣長發布的任何政令,都休想出得了縣政府的大門。
謝厚明送上門來,范鴻宇卻之不恭,順手甩一巴掌過去再說。
現在看來,這個巴掌甩得很有效果。其他干部是不是就此對范縣長敬畏有加,暫時還不好確定。不過李文翰能夠如此考慮問題,卻足證這位公安局長還是有一定水平的。此前在謝厚明的壓制之下,只能蕭規曹隨,亦步亦趨,不敢逾矩,自然也就談不到施展自己的抱負。
眼見即將掌權,李文翰馬上便開始獨立思考全縣的治安大局,這就很好。
范鴻宇力挺李文翰,就是想要他將全縣的政法工作認真抓起來。
見了范鴻宇贊賞的神情,李文翰終于暗暗舒了口氣,心中一塊大石落下地來。果然范縣長關注的就是縣里和朝陽農場的矛盾沖突。省里破例將范鴻宇派到云湖來,一身兼任雙職,既管云湖縣,又管朝陽農場,首要任務之一,就是化解矛盾。
這個事,做好了,百分之百是范縣長的一大政績,要是沒做好,那可就丟人了。
不管怎么說,范鴻宇不是普通的縣長,他是“空降兵”,省長大秘書,如果他也搞不好這個工作,不但范鴻宇臉上無光,尤利民臉上也一樣的不光彩。
本事也就這樣,稀松平常!
范鴻宇夸獎,李文翰就知道,自己上任之后的第一個主攻方向,算是完全正確。
“文翰同志,我認為思路還要再開闊一點,眼睛不要僅僅只盯住一個十原區,縣里其他的區鎮,都要進行普法宣傳教育。我看的市里的任命文件正式下達之后,你們政法系統可以和宣傳系統聯合搞一個全縣普法大教育。不但要造出聲勢,而且要搞出成效。廣大群眾的法律意識提升了,社會治安的綜合治理就能順勢更上一個臺階。有關經費問題,你不要擔心,我來想辦法。”
不知不覺間,范鴻宇對李文翰的稱呼就變了。他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當面稱呼五十歲的李文翰為“文翰同志”,彼此都覺得十分流暢自然,沒有絲毫不適。
官場上,漸漸親近的上下級之間,都有這么個過程。等再過一段時間,兩人的磨合期完全過去,形成了默契,那么稱呼有可能會再次變換。
李文翰不由大喜,連聲說道:“縣長,要是能夠這樣,那就太好了…哎呀,這些年,我們政法系統的經費一直都很緊張。檢察院好一點,公安和法院就相當緊張。法院很少出差外調,中院多少還有點補貼,比我們公安又好一點,最苦的就是我們公安,有時候連出差費用都要干警自己先墊付。為了這個事,謝…嘿嘿,沒少和崔縣長鬧過別扭。”
說得興起,李文翰差點就說漏了嘴,頓時老臉一紅,訕訕的。
范鴻宇哈哈一笑,表示理解。
以謝厚明的性格,政法系統經費緊張,哪有不和崔縣長鬧別扭的道理,只怕拍桌子干架都有可能。
現在范鴻宇不但為他上任之后謀劃政績,還主動提出給他解決經費,李文翰自然滿懷感激。上位后,手里既有權又有錢,這個政法委書記肯定能當得有滋有味。
這就叫“親疏有別”啊。
這人一興奮,腦子就格外活躍。剛進門那會,李文翰心里還略略有點拘謹,現在就完全放開了,只想著范縣長如此厚恩,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報答一番。
“縣長,嘿嘿,現在啊,大伙都在說,縣長好本事。剛剛來縣里沒多久,就給農場那邊申請了好幾百萬的貸款。以后給咱們縣里弄的錢,肯定更多…”
范鴻宇就笑,說道:“文翰同志,農場和縣里不是一碼事。農場是國營單位,雖然也是個縣團級,撐死了連職工帶家屬不過三萬人,還不如十原區一半的人口和規模。農場那邊搞集中管理,集團化發展模式,是可以的,只要路子走對,效果就能立竿見影。
幾百萬貸款放下來,用好了能給農場帶來很大的效益。但縣里不一樣。咱們云湖縣,一千多平方公里土地,八十萬人口,單單靠銀行貸款,靠我這個縣長一個人去弄錢,那怎么能夠?杯水車薪嘛。農場有農場的搞法,縣里有縣里的搞法,因地制宜,不能搞一刀切。”
“對對對,縣長搞經濟建設的水平就是高,我是完全不懂的,但聽縣長這么一分析,還真是那么回事。縣長,我就懂個政法工作,我覺著,農場那邊,是不是可以設立一個派出所?”
李文翰順口拍了范鴻宇一記馬屁,隨即提出自己的建議。
“嗯?”
范鴻宇雙眉微微一揚,望了過去。
李文翰忙即說道:“縣長,農場那邊,一直都沒有派出所,社會治安是他們保衛科在搞。一些刑事案子和治安案子,以往都是和我們這邊聯系。老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嗯,你接著說。”
范鴻宇來了興趣。(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