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三分畫,三分裱,書法也不例外。書畫的裝裱,不僅是為了保護原畫,實際上更是一種襯托。好的裝裱,如同畫龍點睛一樣,把書畫的精神突顯了出來。
現在就是這樣,本來輕飄飄的幾頁字帖,經過了蕭山巧手的修飾,嚴絲密合的鑲嵌在了裱料之中,自然產生了一種穩重、大氣的感覺。
“你們過來看看。”
此時,蕭山退開幾步,打量自己裱好的作品,心滿意足之余,也謙虛笑道:“王兄弟,我的手藝一般,如果覺得不好,就請多多見諒了。”
“蕭大哥,你的手藝沒得說,堪稱一絕啊。”
王觀遠遠就看到了,現在走近看得更加清楚,忍不住贊嘆道:“字帖居中,整齊劃一,不偏不倚,完全是大師的水平。”
“過獎了,過獎了。”蕭山笑容可掬,連連擺手。
“真的很好…”
俞飛白和唐清華點頭認同,又是一番稱贊。
得到大家的肯定,蕭山心情舒暢,覺得一天的努力沒有白費,同時叮囑起來:“王兄弟,字卷才裱好,糨糊還沒有徹底干透。帶回去之后,記得先掛在墻上晾一晚,這樣才不會起皺。另外平時觀賞的時候,盡量不要用手觸摸…”
蕭山千叮萬囑,完全是把東西當成了自己的心愛之物。王觀連連點頭,忽然指著長卷空白的地方,微笑道:“這里就是特意留下來給周老題跋的吧?”
“沒錯。”
說起來,關于題跋的留白,蕭山也有些犯難。一般來說,如果是書畫作者本人的題跋,他愛長就寫長,愛短就寫短,沒有什么硬性規定。至于作者以外的人的題跋,那就要看書畫的留白空間而定了。
書畫留白多的,就能多寫幾個字。留白少的,或者沒有留白…也可以寫字。不過那是先寫好了題跋,再讓人重新裝裱字畫,把題跋拼接進去的。
以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為例,二十八個字而已,就是小小的一頁紙。但是,各種題跋、補款、名家點評等等,幾乎是本帖的幾十倍。
當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名家的題跋越多,就越說明了大家對這件東西的重視程度,也可以直接驗證東西的真實性,就是常說的傳承有序。
然而,蔡京的這幾頁手稿,就沒有這樣好的待遇了。
周老說要在上面題跋,但是蕭山不知道他是想題長跋,還是短跋,所以猶豫良久之后,干脆取中,留下了大概兩頁字帖版塊大小的空間。只要長跋把字寫小些,短跋把字寫大些,都可以揮灑自如。
“明天我們就要去拜訪周老。”
與此同時,王觀邀請道:“蕭大哥有空的話,陪我們走一趟怎么樣?”
“我也去…這合適嗎?”蕭山自然是驚喜交集起來。
“沒有什么不合適的。”王觀笑著說道:“周老你也見過了,很溫厚的長者,平易近人,而且你們也有共同語言,你上門作客,他肯定歡迎。”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蕭山不再推辭了,笑容滿面的答應下來。
接下來的事情也不用多說,餓得肚子咕咕叫的幾人,立即出去放開肚皮大吃一餐,然后約好明天匯合的時間地點就各自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幾個人驅車來到了周家的家中。
說起來,周家的住宅也是傳統的四合院,只不過沒有錢老的大宅門那樣寬闊而已。只不過是一個中型的院落,布置十分的雅致。特別是來到正院之后,小巧的垂花門和它前面配置的荷花缸、盆花等景物,構成了一幅有趣的庭院圖畫。
“周老,我們來了…”
才進了垂花門,俞飛白就高聲么喝起來。這個時候,他手里提著精致的籠子,籠中有唐清華連夜托人弄來的漂亮鳥兒。隨著俞飛白一步三搖晃的步姿,籠中之鳥也發出陣陣清脆的鳴叫之聲。聲音婉轉悠揚,正是黃鶯。
叫嚷聲中,眾人也走近了廳堂,透過廳門垂落的珠簾,隱約看見里面的情形。
“好像有客人來訪…”唐清華輕聲提醒起來。
眾人輕輕點頭,也收斂了幾分。
“進來吧。”
與此同時,周老走了出來,撥開珠簾笑道:“估計你們也是在這個時間段來到…咦,怎么回事,提這么多東西過來干嘛?”
“這是張老托我們給你捎帶的禮物。”王觀微笑解釋道。
“胡說,東峰這人我還不知道,小氣得很,最多是捎一盒茶葉。”周老搖頭道:“其他東西是你們買的吧,我又不缺這個,走的時候記得帶回去。”
“其他可以退,籠子留下…”
忽然,廳中傳出一個蒼勁的聲音,只見一個身穿唐裝的老人走了出來。
王觀一看,覺得還真是巧。盡管這個老人家換了身暗紅色的唐裝,但是相貌可沒有變化,正是昨天非要買他鳥籠的人。
“常兄!”
此時,周老爽朗一笑,給雙方引見起來:“這些是我的晚輩,也是圈里的人,常兄你是圈里的老前輩了,可要多多關照呀。”
“關照好說,籠子給我就行。”唐裝老人點頭道,還是念念不忘那個鳥籠。
“什么籠子?”周老有些錯愕。
“就是這個…”
唐裝老人指了指俞飛白手里的鳥籠,眼中竟然有幾分期盼之色。
一時之間,除了王觀以外,周老等人感到十分迷惑,仔細打量鳥籠,覺得就是架構挺好而已,談不上是什么罕見的東西吧,為什么唐裝老人不斷開口討要呢?
“常兄,你可是堂堂榮寶齋的大供奉,平時什么珍奇古玩沒有見過,區區一個竹藤籠子也入得了你的法眼?”周老笑著說道,也點明了唐裝老人的身份。
“什么供奉,就是一個閑人。”
唐裝老人擺了擺手,然后朝周老說道:“反正你也不養鳥,東西送給你也是白費,不如轉贈給我算了。或者我幫你把鳥兒調教好了,回頭再還給你。”
唐裝老人的舉動太明顯了,連俞飛白唐清華都感覺有些不對,更何況周老的閱歷豐富、心思縝密,頓時輕笑道:“常兄,這可不像你呀。平時請你幫忙調教一只鳥兒,你都推三阻四的表示自己很忙,沒空。可是現在卻說自己是閑人,還主動請纓,反常,太反常了。”
“什么反常,太正常了。”適時,唐裝老人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急切,暗怨自己見獵心喜,居然這樣沉不住氣,這些年修身養性的功夫白瞎了。
“你都求我這么多次了,總要給你幾分面子吧。”
唐裝老人眼珠子一轉,指著籠中的鳥兒道:“況且,剛才我聽到這鳥兒的叫聲,就知道這是一只好鳥,讓我產生一種親手調教的沖動…”
“真的這樣好?”周老有些迷惑了,畢竟他也知道,唐裝老人確實有幾分溜鳥的本事,經他調教的鳥兒,不僅精神好,聲音更加清脆悅耳。
“當然是真的,我還會騙你不成。”唐裝老人理直氣壯道,這個他真沒有撒謊,鳥兒確實不錯。怎么說也是唐清華托關系弄來的,沒少花錢,怎么可能差得了。
只不過,唐裝老人的目的有些不純而已。不過沒關系,等自己達成目的,就用心調教這個鳥兒,也算是對得起老朋友了…唐裝老人想著,忍不住看了眼王觀,就怕這個年輕人反應過來,拆穿自己目標不是鳥兒,而是這個籠子。
然而,這個時候,王觀只是一臉微笑,并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幸好,幸好…”見此情形,唐裝老人微微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周老想了想,就點頭道:“行,這個鳥兒我就收下了,其他禮物你們一定要拿回去。我又不是什么領導,用不著你們賄賂。”
“周老,別看這些大包小包的,實際上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
此時,把鳥籠遞給唐裝老人之后,俞飛白連忙解釋起來:“就是一些筆墨紙硯而已。”
“就是,請您老人家揮毫潑墨,總不能連筆墨紙硯都讓您老出吧。”王觀笑道:“沒有潤筆費,但是材料總該由我們準備。”
蕭山和唐清華連忙點頭,也在旁邊勸說起來。
“不對!”
忽然之間,唐裝老人大叫起來。
周老還在推托之中,聽到唐裝老人的叫聲,急忙看了過來:“常兄,怎么了?”
“不對不對…”唐裝老人提著籠子,甚至拉開了籠子的小門,伸手進去察探。剎那間,他一臉驚奇的表情,眉頭緊皺道:“真的不對。”
“常兄,什么地方不對?”周老追問起來。
“鳥食罐不對。”唐裝老人喃喃自語,立刻看向了王觀,質問道:“年輕人,昨天的那個鳥食罐哪去了?”
“咦?”
周老等人多了幾分驚疑,在他們的印象之中,唐裝老人和王觀應該是才認識而已,怎么聽語氣似乎已經見過面了。
與此同時,王觀笑容可掬道:“常老,您看清楚,鳥食罐沒變呀,就是昨天那個。”
“扯淡,我還沒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唐裝老人吹胡子瞪眼道:“鳥食罐是不是昨天的那個,難道我會分辨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