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閣綺房,曲苑長廊,細風微風中看起來如詩如畫。
梁王府第三進院落的書房里,幾扇坐屏和幾副博古架,把整個房間分隔成功能各不相同的幾個空間,正堂里疏朗優雅,偶然窺見那屏風遮蔽的其它入口,又有一種曲徑通幽之感。
武三思穿一身燕居常服,束一條錦帶,頭上沒戴幞頭,只是扎了一朵逍遙巾,站在博古架旁,用細棉布的手巾,悠閑地擦拭著一只精美的瓷瓶兒。
瓶兒細口長頸,薄如蟬翼,輕叩有悅耳的玉磬之聲,顯然是一件極佳的收藏之物。在他旁邊站著光祿丞宋之遜,不時輕聲品評幾句,換來武三思的怡然一笑。
這時候,靴聲橐橐,由遠而近,王府管事悄然出現在門口,武三思把瓶兒小心地放回到架子上,扭頭看了他一眼,王府管事躬身道:“王爺,羽林左郎將楊帆之妻謝氏,求見王爺!”
“楊帆的妻子?”
武三思聽了眉鋒微微一皺,背起雙手,在堂上踱了幾步,又站定身子,搖搖頭道:“就說本王偶染小恙,不見外客。”
“是!”
管事答應一聲,轉身就走,宋之遜目光一閃,低下頭去思量片刻,跟到武三思身后,拱手道:“王爺,楊帆妻子來訪,定是想求王爺救她丈夫啊!”
武三思微微蹙著眉頭,把那塊手帕丟在青玉小幾上,沉聲道:“本王知道!就是因為本王知道。所以不能見她。這是謀反大案,皇帝甚為關注,這趟水也是能隨便趟的?”
宋之遜作為武三思的心腹,是少數幾個知道楊帆曾獻突厥奸細葉安于武三思的人,而武三思能夠扳倒武承嗣,成為武家現在風頭最勁的一個代表人物,恰是因為這個葉安。所以楊帆對他是有大功的。
但是宋之遜當然不好直接說出此事,叫武三思面上難看,所以只是委婉地道:“王爺對楊帆一直青睞有加。如今楊帆有難,王爺不聞不問,傳揚出去。于王爺的名聲可不大好啊。”
武三思不是沒想過楊帆以葉安為見面禮,對他的大事所立下的功勞,可是謀反這個罪名,他是真的不想沾惹,轉念一想,這件事只有幾個心腹知道,縱然不出手,也無礙于他的名聲,所以依舊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宋之遜微微一笑。說道:“下官知道王爺在擔心什么,其實王爺大可不必有此顧慮。這個忙,王爺還是要幫的,不為幫楊帆,也是幫王爺自己呀。”
“哦?”
武三思微微有些動容。說道:“本王素知你智計百出,如何是為了幫助本王自己,你且說說。”
宋之遜道:“王爺不想沾惹此事,那么見了來俊臣,王爺大可不必說的那么明白。只消用話點一點他,叫他知道王爺對楊帆之事甚為關心。他做事就不能不有所忌憚。來日若是證明楊帆清白,那就是王爺的功勞。如果楊帆不能洗脫罪名,王爺也算有情有義,不會貽人口實。
這一點,還不算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宰相們除了一個李昭德,如今已是全軍盡沒,自六部以下諸多衙門也有大批官員被抓。來俊臣像瘋狗似的亂咬人,滿朝文武人心惶惶,這可是王爺招攬人心的好機會。
燕昭王千金買馬骨,王爺就不能出手救楊帆?王爺若是出面稍稍示意一下,不管能不能保下楊帆,只要做出這個姿態,對那些正急著想找棵大樹好遮風蔽雨的官員們來說,就是一個可以投效的明主!”
武三思醒悟過來,輕輕點了點頭。
宋之遜道:“王爺該去一趟御史臺,不但要去,還要大張旗鼓地去,叫別人都知道王爺去過御史臺。到了御史臺,王爺卻不必直接說什么保楊帆的話,來俊臣是個聰明人,只要稍加敲打,他自然明白。如此一來,如果楊帆無事,就是王爺之功,如果楊帆有事,與王爺有何相干?”
武三思嘿嘿地笑了起來,展眉道:“本王明白了,重重拿起,輕輕放下!嗯,不錯,要不要叫人追回楊帆妻子,告訴她一聲?”
宋之遜道:“這卻不必,王爺此舉是給天下人看的,謝氏知不知道又能如何?楊帆若能出獄,知道王爺去過,那他就得承王爺的情。若是他死定了,這個人情又有什么用呢?”
武三思哈哈大笑,指著宋之遜道:“你呀你呀,真是個鬼頭!”
武三思笑容滿面地轉過身,向外面喝道:“來人吶,為本王更衣!備全副親王儀仗,本王要去御史臺…連日雨水,擾人清思,聽著那淅淅瀝瀝的水聲,本就使人渴睡,太平公主這兩天為了楊帆的事用心用力,也著實乏了,所以午睡之后,此刻方起。
閨房內,典雅考究,富麗堂皇。那妝臺、小幾、羅帳、繡枕,無不精致優美。幾上一只香爐,裊裊地燃著寧神清心的香料,太平公主起身,穿著細羅的睡袍,赤著秀美的雙足,踏著雪白柔軟的長絨地毯,款款地走到妝臺前坐下。
袍子一繃,曲身一坐,纖腰一折,隆翹的圓臀脫穎而出,體態端地婀娜。
纖毫畢現的菱花銅鏡中,現出一個神態慵懶、容顏媚麗的婦人來,春衫寬大,香肩斜露,胸前嬌嫩挺拔的夾峙出一道誘人的幽深溝壑,飽滿豐潤、粉光致致的膚色襯著那誘人的曲線,透出一種成熟而優雅的風韻。
聞聲而入的兩個貼身丫環,給她梳理著長發,準備盤發簪飾。
鏡中朱顏真真,輕啟櫻唇道:“有什么消息?”
一個丫環答道:“推事院送來消息。薛懷義跑去那里大鬧了一場…”
小丫頭口齒伶俐,繪聲繪色地把薛懷義大鬧推事院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仿佛她就在現場似的,居然說的一字不差,所有的細節都了如指掌。
太平公主微笑了一下,鏡中露出一副顛倒眾生的笑臉:“好啊,薛和尚這一鬧。至少可保他暫時無憂了。嗯,把剩下的那份地契也過給他吧,再多加一百畝。就說他辦事用心,所以本宮很開心。叫他繼續看護著,來日本宮還會有所賞賜!”
“是!”
丫環答應一聲。把她烏亮的長發盤了起來,太平公主端坐不動,想了想又問:“徐有功回京了么?”
丫環道:“徐有功上午回來的,先派人來說了一聲,說是去交接了案子,便來府上拜望。”
太平公主咬了咬嬌艷欲滴的紅唇,從鼻子里輕輕地哼了一聲。
這個徐有功現為御使臺侍御史,是來俊臣的手下。不過,就是這個和來俊臣還差著好幾級的檢察官,擁有著和來俊臣叫板的本事。
太平公主急急喚他回京。就是有大事用他,這人是她大力推薦和保舉過的,于他有知遇之恩,太平有事托付,只要不違綱常國法。他必然是要應承下來的。
不過,此人性情肅謹,方正不阿,雖是受過太平大恩,卻不是一味阿附于太平、言聽計從、以太平門下自詡的人,太平叫他摞下那邊的案子立刻回京。可他終究是等到把那邊的案子了結這才回來。
他能這么快回來,看來還是加快了那邊辦案的速度,不過他回京之后第一時間辦的事,居然是先去交接公案,太平難免不悅。只是此人就是這樣一副性子,公是公,私是私,公事定要排在私事前面,太平早知他品性,他既然沒有誤事也就算了。
太平雖然心系楊帆,但是她是一個極冷靜的人,這種性情有些像年輕時候的武則天,越是關鍵時刻就越冷靜,理智的可怕。
楊帆入獄,她沒有急著救人,更沒有方寸大亂。一聽是謀反罪名,而且皇帝已經知道了,她就清楚,如果皇帝那關過不去,換了誰去,也休想把楊帆救出來。
所以,太平公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惜重金,保住楊帆的性命!
有錢能使鬼推磨!聚攏到來俊臣身邊的那些人圖的是什么呢?還不是利么!不能叫他們背叛,只是因為讓他背叛的籌碼不夠,只要有足夠的錢,這種人一砸一個準兒!
太平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要拿到楊帆謀反的罪名。
她要知道楊帆是否真的參與了謀反,來俊臣到底掌握了什么證據,給楊帆編排的都是哪些罪名。綁在楊帆身上的,并不是鐐銬和牛筋索縛,而是這一條條必欲置其于死地的罪名。這些,她現在也已經知道了。
接下來,就該為楊帆洗脫罪名了,最麻煩的就是這一步。她必須小心行事,用心籌謀,一旦功虧一簣,那個小冤家就休想活著出來了。
太平凝視著鏡中那張嬌艷嫵媚的面孔,正在靜靜思索著,公主府內管事周敏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到了她近前低聲道:“公主,羽林左郎將楊帆的發妻謝氏求見!”
“嗯?”
太平醒過神來,聽到“發妻”二字,心里很不舒服。謝小蠻見她作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太平公主玉面一寒,冷聲道:“不見!”
周敏答應一聲,正要退下,太平忽又喚住了她,略一思索,鏡中那副嬌艷嫵媚的面孔上微微露出一絲狡黠和得意的表情。
太平公主淡淡地道:“你告訴她,不用到處求告了,不是本宮不想幫忙,實是楊帆鐵案如山,任何人都救不了他。叫她早些為楊帆安排后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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