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王府一連兩個女兒入道出家之后,皇帝李顯已經無法繼續壓迫相王了,再這么下去他依舊不能達到目的,只會讓自己原本不佳的聲望更降一階。無奈之下,李顯只能把雍王李守禮的女兒李奴奴收為養女,加封號金城公主,讓她遠嫁吐蕃。
李奴奴沒有膽量像金仙、玉真一樣出家,只能逆來順受。雍王李守禮也沒有膽子跟李顯叫板,于是十四歲的金城公主李奴奴,很快就由左衛大將軍楊矩護送入蕃,嫁給了六歲的吐蕃贊普。
此事之后,皇帝李顯與相王李旦的關系真是降到了冰點,甚至連市井小民都知道了皇帝與相王交惡的事情。只是李旦現在兵權已經交了,每日連府門都不出,只在王府謹慎度日,他立過大功,如今沒有差錯,李顯也奈何不得他,一時倒是個相安無事的局面。
楊帆自從成為輔國大將軍,除了大朝會的時候上朝露露臉,基本上就算淡出了朝堂,每日里陪伴妻妾子女,看起來倒是其樂融融。偶爾他還會陪著很是同情相王府兩位公主遭遇的小蠻一起去玉真觀走走。
玉真觀就在隆慶坊,而且就建在隆慶池邊,本來這里叫三清觀,因為李持盈急著出家,來不及給她蓋座新的,所以就把這里匆匆收拾了一下,把幾個道士趕去別的道觀,換了塊牌匾,就成了李持盈的修行之所。
說是修行,其實李持盈的生活與以前相比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她依舊是錦衣玉食,仆從如云,只是每日多了個做功課的時間。飲食上,如果她不想吃齋她身為主持,觀中眾女冠都是她帶來的宮娥,又有誰肯多事了。
今日玉真公主設宴款待楊帆夫婦,叫人備下的宴席上就有酒有魚,只是她一個年輕女子,本就吃的清淡倒是沒有太多葷腥之物。金仙公主此時也在玉真觀,這兩姐妹時常見面,說她們是修行,倒不如說她們是把這道觀當成了相王府的一處下莊別苑,在這里修身養性更合適。
酒宴之后,金仙和玉真陪著小蠻這位二品誥命夫人去后院閑坐,烹茶論道去了,楊帆就帶著古二、任威漫步于竹林之中消食。此時已是深秋時節,竹葉開始泛黃,失去了修竹飄逸的味道秋氣濃重。
楊帆漫步一陣,對任威道:“孫龍、裴堯、鄭里等人可按我的吩咐趕去潞州(今山西)了?”
任威道:“遵照宗主的吩咐,這幾人已分別趕到潞州,如今先行趕到的人正在潞州交結當地官府與權貴,置地買宅,開辟糧、布、鹽、馬等行當店鋪。”
楊帆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幾個人,身份可是極保密的?”
任威道:“宗主放心,這些人要么是近幾年才被我顯宗吸納的,要么原本的身份就極隱秘隱宗斷然不會察覺他們的真正身份。”
楊帆微微一笑,道:“這就好。相王府第三子臨淄王李隆基,如今正在潞州任別駕你可讓鄭里想辦法巴結他,此子心氣兒不小,是有心要在地方上干出一番大事業的,如果他知道鄭里要在潞州建一處大馬場,一定會全力支持。臨淄王喜歡什么就給他什么,財帛女子,有求必應這是我們與潞州官方搭上線的最快辦法,只要鄭里能成功,我們在潞州就能立足了。”
任威答應一聲陪著楊帆走出一陣,有些不解地道:“宗主屬下不明白,潞州并非商貿發達之地,咱們為何要花大力氣在潞州扎根呢?”
楊帆道:“正因為潞州不是商貿發達之地,所以隱宗在潞州的勢力非常淺薄,而這就是我們的機會,否則的話,你以為我們能順利插手進去,輕易從隱宗手里搶過這么大的一塊地盤?”
他睨了任威一眼,忽然笑道:“你可是覺得潞州對我們而言只是一塊雞肋?”
任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楊帆收斂笑容,正色道:“你錯了,潞州對我們非常重要。這京畿道如今是都城所在,咱們要和隱宗斗個你死我活,決不能選這里,否則一旦被朝廷察覺,大家馬上一起完蛋。那么我們能選擇哪里呢?”
楊帆伸出一只手,在空中隨意地點了點,道:“西邊是隴右,那是隱宗的根基之所,傾我顯宗全力,也休想拔掉它,要打敗隱宗,只能采取將它逐步削弱的辦法。東、南兩方,我們的實力較隱宗強大,只要一動手,很快就能把他們的勢力清除出去,對我們來說,最難啃的就是河北道這塊硬骨頭。”
任威略有所悟,道:“屬下明白了,宗主是想把潞州控制在手中,從而把隴右道與河北道割裂開來。
楊帆頷首道:“不錯!河北道不但是隱宗極其重要的地盤,而且還聯系著隱宗與高麗、日堊本的貿易。我們什么時候能把潞州牢牢控制在手中,什么時候就是我們對河北道的隱宗勢力發動攻擊的時候,只要吃掉了河北道…”
楊帆冷冷一笑,任威會意,馬上接口道:“那時我們顯宗就可以挾大勝之威,集北、東、西三面之兵,圍殲隴右,就算滅不了它,也可以把他們趕回隴右,讓他們龜縮不出,從此由我顯宗一統中原!”
楊帆哈哈大笑起來,任威摩拳擦掌地道:“屬下明白了,屬下一定全力以赴,務必為宗主經營好潞州。”
楊帆點頭道:“嗯!鄭里等人的使命能否完成至關重要,關于他們的身份算是一個絕密。以后有什么吩咐,我會直接下令給你,由你和他們聯系,萬萬不可假手他人,務必保證他們的身份不致引起隱宗的注意。”
“是!”
盧賓之看罷一張小紙條,輕輕一彈,把它投入火盆,紙條迅速化成了一團灰燼。盧賓之傲慢而得意地道:“顯隱二宗,終究還是要斗起來了啊。”
丁躍用竹勺為他盛出一碗茶湯,輕輕推到他的面前,笑道:“公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盧賓之莞爾一笑:“是啊,早就迫不及待了,不過…我也清楚,他們是不會這么快動手的,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啊,他們必會做出充分準備才會思量出手,而這,也就是我們的機會了。
以顯隱二宗勢力之龐大,勢力之隱秘,就算是動用大軍剿殺,也是無從下手的。兩宗之間動用一些江湖人打打殺殺,更是不傷元氣。他們真正的戰場是不見血的,卻也是最傷根本的。那時他們的實力才會真正暴露出來。我們就可以坐山觀虎斗,等顯隱二宗斗個兩敗俱傷再出面收拾殘局,由我們接手,重組繼嗣堂。”
丁躍興堊奮地道:“屬下明白,那…顯隱二宗秣馬厲兵的這段時間,咱們是不是不要介入,以免打草驚蛇?”
盧賓之頷首道:“當然,不過…”
盧賓之摸了摸下巴,沉吟地道:“在北方,若論底蘊,誰能比得過我們盧家,倒忙當然是不能幫的,可若是一點忙也不幫,似乎又沒盡到地主的本份。”
他的笑容有些陰險,丁躍忍不住問道:“那公子打算…”
盧賓之道:“讓咱們在潞州方面的人,盡可能地給楊帆的人提供些方便,幫他們早日在潞州立足!”
丁躍會意地笑了起來:“屬下明白!”
楊帆和小蠻在玉真觀做客至傍晚時分才告辭離開,夫妻倆從玉真觀里出來,驅車回到自己的府邸,可進府門,莫玄飛就在楊帆耳邊小聲稟報道:“阿郎,上官昭容到了。”
楊帆點點頭,對小蠻交待了一聲,便徑往后花園里行去。后花園里有一座小樓,這是婉兒出宮后與楊帆幽會之處。鄭氏夫人雖對楊帆有些委曲了女兒不太滿意,可女兒一顆心都放在楊帆身上,她也只好聽之任之,把自己的宅子當成兩人的掩護了。
楊帆到了后花園,漫步來到小樓前,一見楊帆到了,一個圓臉的可愛侍婢忙向他蹲身行了一禮,復又向向樓上一指,沖著楊帆調皮地一笑。這位主人隨和的很,內宅的這些侍婢都不怎么怕他。
楊帆會意地一笑,舉步登樓。
婉兒已經沐浴過了,換了一身輕軟的長袍,正懶洋洋地靠在被上看著書,聽見樓梯聲響,婉兒凝神一聽,馬上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榻,汲上軟底的鞋子,悄悄閃向屏風后面。
可楊帆是何等身手,她的動作哪能瞞得過楊帆,她正貼著屏風等著楊帆出來嚇他一跳,卻不想楊帆忽然從屏風的另一邊閃過來,一把攬住了她的腰肢,倒把她嚇了一跳。
楊帆哈哈大笑著倒在榻上,拉著她偎在自己身邊,看了眼枕邊的書,問道:“今兒怎么有空看書,沒把黛兒帶過來呢?”
婉兒嘆了口氣,道:“那丫頭,漸漸大了,性子也野了,整天跟著她吉哥哥東跑西顛的,我要帶她過來陪陪她,她還挺不樂意的。以前還能給她講些故事,現在她也聽的膩了,真是氣人。”
瞧她一臉幽怨的樣子,楊帆忍不住就笑,婉兒嗔怪地打了他一下,道:“你還笑,還不是你養的好女兒。沒良心的,你如今算是遠離廟堂,得其所哉了,可人家怎么辦?你也不想想辦法。”
“別急,快了,我正在想辦法呢。”
楊帆抱著她安撫一番,問道:“如今宮里情形如何?”
婉兒嘆了口氣,道:“還能如何?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妻不妻,真是令人堊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