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這天,子晴早上起來,發現沈氏已煮好了雞蛋、鴨蛋、大蒜子、蔥子、藠頭(當地叫蕎子)五樣,家里的木門上插著艾草,子福和子祿兩人的臉上也用雄黃酒涂了兩個圈。
待子晴和子壽穿好衣服,子福也給他們在臉頰上涂了兩個圓并在他們額頭寫了個王,子晴本想拒絕,偏沈氏又拿出五個五彩袋子,給每個孩子套脖子上,然后在每個袋子裝一個鴨蛋一個雞蛋,子喜的意思意思就拿出來了。
如此一來,子晴也就妥協了,安心做一個六歲的小孩。
吃過早飯,沈氏就讓丈夫去老房送麥子,讓子福帶著子祿三個去老房那邊找相熟的鄰居玩,沈氏還讓他們幾個換上干凈的新衣服,四個人蹦蹦跳跳地跟在曾瑞祥的后頭。
到老街后,子晴發現幾乎所有的小孩脖子上掛著一個或兩個蛋,臉上也有兩個黃色的小圓,額頭寫王字的倒沒看見,也不知是沒這習俗還是家里沒人念書會寫字。
子萍看見子福就說要拼蛋,子晴不知道什么意思,站在一邊看著,原來是兩人手里各握一個雞蛋或鴨蛋,露出一頭尖來,互相磕碰,誰的蛋先破了,誰就輸了,周圍鄰居朋友一圈拼下來,最后還沒破的就是蛋王。
雖說有點幼稚,可子晴看大家都玩得特別歡實。
也是,對窮人家的孩子來說,端午這天至少有雞蛋鴨蛋可以解解饞。
子晴先去后房看看姑婆,姑婆一大家人正坐在吃早飯,大概剛把燒餅賣完吧,蕭秀水看到她快速地扒完碗里的飯,說要帶她去外邊玩,水塘邊聚集了一大堆的小孩,子福和子萍他們也在。
子晴把手里的雞蛋遞給秀水。
“給我干嘛?我不有嗎?你等著我把他們都贏了。”秀水臭美地吹上了。
“這是你養過的雞下的,我不是答應你要先給你吃嗎?所以我帶來了。”子晴回說。
“真的,才多久就下蛋了?我看看,這么小啊,算了,給我吃吧,我的大,把我的雞蛋給你。下次我去你家,你再給我煮點洋薯,我回頭給你點好東西換。”秀水一手接過子晴的另一手把她自己的送給子晴。
子晴覺得秀水的個性真的很好,不刻薄,豪爽,也不占別人便宜。
在水塘邊玩了一圈,快中午了,子福說回去跟田氏打聲招呼再走,秀水神神秘秘地拖著子晴去了她的房間,房間里正好沒人,也不知她從哪摸出一個精致的小木匣子來,看著就像好東西,不過子晴也不認得什么花梨木紫檀木的,所以也無法鑒定。
秀水打開匣子,里頭是只金色的黃毛小狗似的東西,是干尸可又毛色發亮,子晴也不知到底是動物還是植物,秀水拔了好幾縷黃毛用手帕仔細包好,遞給子晴。
“這是上好的止血傷藥,是我爹挖來的,關鍵時候還能救命呢。我爹打老虎受傷就用的這個救回一條命,我早就想給你一點,前不久才看到我大哥從我娘那拿來,我偷著給你的,誰也不許告訴,一定要記住,一定要藏好。”秀水怕子晴年齡小不懂,特地叮囑了好幾遍。
子晴才知老姑公還打過老虎,難怪他們一家人能生活這么輕松,連菜也不種,柴也不砍,都是花錢買,不過好像聽說有田地,租給別人種,自己收收租,很輕松。
仔細收好東西,子晴告別秀水去前房找子福他們,老爺子和田氏、曾瑞慶和周氏都在堂屋坐著,曾瑞祥也坐著,子福他們三個站著,抿著嘴,很不高興,好像發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周氏的眼睛盯著子晴身上的新衣,“哼,還說沒偏著老二一家,看看分家才多久,幾個孩子身上的全是新衣服,到這擺臉來了,誰信啊?”
原來還是周氏挑事,一進門就挨白眼,躺著也能中槍啊。
“還有完沒完啊,老二家的有本事把日子過好了,那是人家的能耐,你有能耐你也掙大錢去,別總眼紅別人,就會有本事扯老婆子長舌,看不見人家滿院子的雞,看不見人家滿院子的菜。我還是那句話,我沒有私下貼補。瑞慶,你說句話,別不知足,先不說別的,分家時你是長子,都可著你先挑,人家老二家一句廢話沒有,水田你拿了兩畝,那是十五兩銀子一畝,瑞祥就比你多兩畝沙地,那才十兩銀子,里外里你還占了五兩銀子的便宜,他家三畝麥地,你家也有一畝,你家還兩畝油菜地,雖說你給了我十斤油,可一畝地能出六十斤油吧,今天瑞祥還給我送了一石麥子,那是一畝地的產量啊,你自己好好尋思尋思,這些年爹什么不先依著你?爹不希望以后還聽到這些話。爹就你兩個兒子,爹也一年年老了。”老爺子的話越說越傷感。
曾瑞慶聽了半天沒吱聲,曾瑞祥也沒說什么,走過去抱起子壽打個招呼就走,子福一手領著子祿,一手牽著子晴跟出去了。
誰知一出門就碰到鄰居大嬸,笑著對曾瑞祥說道:“秀才老爺今日回來過節了?你爹正好殺豬了,帶著孩子過來熱鬧熱鬧?”
曾瑞祥聽了一愣,根本就沒聽說家里殺豬了,只得含糊應了一聲,子晴可不愿吃這啞巴虧,仗著自己還小,問道:“爹爹,阿公家殺豬了嗎?怎么沒留我們吃肉,咱們不是給阿公家送了一石麥子嗎?也不給點肉吃。”
這下輪到鄰居大嬸一愣了,胡亂應了一句走了。
回家的路上,曾瑞祥囑咐他們幾個回家不要和沈氏說起這些。
到家后,沈氏正在拔雞毛,今天過節,殺了一只閹雞,說差不多有三斤多了,又告訴丈夫家里留了一只雞公做種,剩下的她已找人閹完了。
原來當地不愛吃雞公,尤其是女性,說吃了燥熱,一般都是把公雞的雄性功能閹了,就跟太監一樣,這叫閹雞,土話叫線雞。
子晴記得上一世自己老家也是這樣的,看來這習俗很長時間了。
家里還有二十來只閹雞,五十只雞婆,沈氏說還可以再養點閹雞正好過年可以賣,讓丈夫再搭一個雞窩。
曾瑞祥一一應了,走過去,握住沈氏的手。
“哎呀呀,我手上還有雞毛呢。怎么了?這是?”說完把手在水里洗洗,拿著雞進屋了。
子晴把洗雞的血水連帶雞毛倒到西瓜地了,因為肥料不夠,子晴把洗菜水洗米水用來澆菜地,而每次洗肉洗骨頭的血水都用來澆西瓜,感覺還是有用。西瓜已長成一個鴿子蛋大小了,還有一個月應該可以熟了,而菜地那邊的南瓜冬瓜也有拳頭大小了。
晚飯是在大概三四點鐘吃的,沒有中飯,這餐飯是子晴來到這時空以來最豐盛的,當然年夜飯也豐盛,可那會人多,吃到子晴嘴里就沒什么好東西了,不像自家這幾人,有紅燒雞,米粉肉,燒茄子,蕹菜,黃瓜炒雞蛋,辣椒小炒肉、炒豆角、土豆絲,當然還有美味骨頭湯。
子壽最高興了,以前連飯都吃不飽,現在可以隨便敞開吃了。
飯后還早,曾瑞祥說消消食,又帶著大家去挖洋薯了,沈氏把一張小竹席放在地上,鋪上舊衣服,讓小兒子躺在上面玩,自己拿了針線做丈夫的單衣。
夕陽的余暉落在沈氏的身上,仿若周身有一層淡淡的金色的光暈,此情此景是那么的熟悉,子晴的內心突然一片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