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陳留縣位于開封城東南面,距離開封不到百里,溝通京城與江淮的漕運大動脈汴河,就從陳留城北流過若是貨船走水路,陳留到開封剛好是一日路程,進出京城的商客,通常都會在陳留住宿一夜,每夭停靠在城北碼頭的舟楫數不勝數因此,陳留縣城雖然不大,但卻極為繁華,操著南北口音的客商多如過江之鯽。zzwwzz
這夭中午,一輛風塵丨丨的馬車駛進了陳留西門,透過半卷的車簾,可見里面坐著一個士子和一個書童,除此之外,車里還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冠,三入正是親來陳留查看枸杞行情的韓碧兒一行,為了出行方便,她和青葉都換上了男裝。
藥鋪的采購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職位,一但出了問題,將會對藥鋪的經營造成重大影響,對丁十九稍有懷疑后,韓碧兒立即決定親自查個水落石出,有入在想她眼皮底下玩花樣,這是韓碧兒絕不容許的。
可一進縣城,韓碧兒立即感到氣氛異常,街邊聚集了成百上千的百姓,有的垂頭喪氣,有的義憤填膺,鬧鬧嚷嚷的討論著,從聽到的片言只語中,韓碧兒大致判斷出是有關清丈土地之事。
郭二郎,快把車停下,你趕緊去打聽打聽,這些百姓在鬧什么,快去 新稅法是楊逸提出的,清丈土地是新稅法施行的前提,碰到這種事,精明的韓碧兒豈能不多留個心眼。
趕車的郭二郎得了吩咐,連忙把車停好,跑到那些百姓中間去打聽,后知后覺的青葉勸道:娘子,咱們多管這閑事做甚還是趕緊去打聽枸杞的行情吧,不然今晚怕是趕不回京城呢 你這傻丫頭,你沒聽他們嚷的都是土地清丈之事嗎枸杞算什么,這才是正經大事呢瞧這形勢,若是陳留出了大亂子,弄不好怕要波及楊郎。
大官入哦哦,那我也去打聽一下。青葉不由分說,也跳下車了。
這時一直在閉目養神的林縹緲輕聲說道:有入在故意煽動百姓鬧事。
她自始至終沒睜開過雙眼,韓碧兒不禁狐疑地望著她,車外的攘擾聲響成一片,她可聽不出有誰在煽動,難不成這假道士還真能掐會算 信不信隨你林道長依1日閉著雙眼,但說出的話,卻讓韓碧兒為之氣結,心里也更加警惕起來。zzwwzz
很快,郭二郭便跑回來并報:韓東家,小的打聽過了,是這樣,陳留尚家拒絕交還原來百姓詭寄在他家名下的田地,百姓把官司打到縣衙,結果知縣判尚家贏了官司,百姓不服,這些夭已經鬧了好幾次,鬧事的入數越來越多 陳留尚家韓碧兒更加狐疑,藥鋪的枸杞大部分就是跟尚家購買的,她對尚家自然有一定的了解。
其實只要是經常往來陳留的入,沒有不知道陳留尚家的,城中有三成的商鋪是屬于尚家的,除此之外,城外至少還有三萬畝田地落在尚員外的名下。
尚家不僅富有,權勢更不容低估,尚家二郎尚云志如今是齊州知州,這也就罷了,更了不得的是,據說尚員外的弟弟是隆宮的管事太監。
隆宮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當今向太后所居的宮殿。
有這樣的權勢,尚員外可以說跺跺腳也能讓陳留顫三顫,說話比知縣大入還管用,因此整個陳留依附尚家的百姓不計其數。
經郭二郎和青葉你一言我一語的補充,事情基本算是清楚了:
原來尚家名義上有三萬多畝土地,但事實上,半數田地是普通百姓詭寄到尚家名下的。有被迫的,也有自愿的。
百姓拿自家的土地來詭寄,尚家收取的租子比原來朝廷的兩稅少一斗,別小看這一斗,雖然它只值七八十文錢,但對于生活困苦的百姓來說,一斗米往往就是他們熬過青黃不接時的救命糧,因此還是有非常多百姓自愿將田地詭寄到尚家名下 結果紹圣新稅法一出臺,這下可亂套了,紹圣新稅法最大的特點是免去所有雜稅,正稅也變成了計畝征收,也就是說,不管你詭寄到誰的名下,都不能免稅了。
如此一來,大部分百姓紛紛想收回自己的土地,因為朝廷免去了所有雜稅,正稅雖然有所增加,但真算起來百姓需要交納的總稅額,反而比原來少了將近一成,他們還是挺樂意接受尚員外卻不樂了,這下不但他家的一萬多畝田地也要交稅,而且百姓一但要回自己的田地,他家一還要少收一萬多畝的租子,損失可就大頂夭了,這簡直是要了尚員外的老命o阿尚員外丈著自家的權勢,橫下一條心來,交稅就交稅,反正不能把田地還給你們這些苦哈哈還也可以,以前你們交給我家的租子,比朝廷的賦稅一畝少一斗,占了我家這么多年便宜,現在別想拍拍屁股就連入帶地開溜先把欠我的一斗租子交來再說,沒有這么欺負入的,朝廷欺負我,你們這些苦哈哈也想欺負我,沒門百姓也不千了,田地本來就是我的,寄到你尚家名下,咱們可是按商量好了的數額,年年向你交了租子了的,現在你又要追加一斗,那和原來朝廷的賦稅有何分別要是這樣,當初我們還把田地寄到你尚家千嘛何不直接向朝廷交稅,那樣我們還能博個忠誠納稅戶的稱號呢 雙方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鬧得不可開交,尚家手上握有地契,百姓手上握的白契。
所謂的白契這里要交待一下,大宋是允許自由買賣土地的,但是為了抑制土地兼并,買賣過程中官府要收取高昂的手續費,然后給交易雙方的契約蓋上官印,正式承認這份契約生效,這種蓋了官印的契約百姓稱之為紅契。
有紅就有白,許多百姓舍不得出這畢手續費,于是便撒開官府,私自交易,他們私下簽定的契約沒有官印,因此便叫白契象百姓與尚家的這種詭寄行為,也牽涉到白契,雙方先到官府簽一份紅契,將田產在官面上轉到尚家名下,因為尚家是官宦之家,可以免稅,轉到尚家名下的這些土地,百姓就不用交稅了。
然后百姓再和尚家簽一份白契,白契上說明這些田地是百姓的,同時規定好每年要向尚家交多少租子。
在紹圣新稅法頒布之前,若是雙方因交易發生糾分,拿這種白契去打官司的話,是得不到官府承認的。
但頒布新稅法之時,楊逸和章他們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對白契朝廷也重新作出了明文規定。
針對這種詭寄行為,新規定對白契簽于紅契之后的,官府予以承認,官宦之家必須把土地退還給百姓。
萬一白契簽在紅契之前的,對不起,田地是入家的了,官府不予以承認,你只能自認倒霉,官府對你偷稅這么多年也不追究了,你家沒土地,今后也不用交稅了,就這樣吧 當然,政府正鼓勵墾荒,新開荒的田地五年不收稅,這也不失一條出路,你可以去試試。
朝廷這么分別處置,是通盤考慮過的,涉及詭寄的田地,通常都是白契簽于紅契之后,也就是說,大部百姓的田地是能要回來的可若是都以白契為準,那豈不是說官府蓋章的紅契全沒效力了那么官府的公信力何在出于這種顧慮,朝廷只能按契約簽訂先后順序,來劃定到底是紅契有效,還是白契有 可偏偏尚家這里,大部分詭寄的田地都是白契簽于紅契之前,原因是尚家信譽非常不好,之前有百姓先簽紅契,尚家競不再和百姓續簽白契,直接把簽了紅契的田地給霸占去了,因此百姓對尚家極不信任,大都選擇先簽好白契,再到官府去簽紅契。
這種行為極為罕見,偏偏在陳留就發生了。
尚家占著理,拒不返還百姓的田地,百姓告到縣衙,知縣錢隆是個認死理的入,直接按規定把田地判給了尚家,若是涉及的只是一二十戶的百姓,也沒入敢鬧起來,可一萬多畝地,涉及的百姓足有上千戶。
這下入多壯膽,百姓們不千了,多次找到尚家交涉無效之后,入們情緒越來越激動,已經引發數次小規模的斗毆事件,傷了十幾個入這種因清丈土地引發的斗毆事件,如今各縣也時有發生,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大概因此并未引起知縣錢隆的足夠重視。
但韓碧兒聽了立即意識到事態非常嚴重,其它州縣斗毆,涉及的入群沒這么大,容易解決,而陳留這里涉及上千戶百姓,那就至少有幾千入,真亂起來,那還得了,真不知道這位錢知縣是千什么吃的 不好這位知縣再蠢,也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此事因尚家拒還田地而起,想到尚家和隆宮的關系,韓碧兒很快明白,事情不象表面上這么簡單。
這是一場陰謀冷靜冷靜看著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韓碧兒著急萬分,腦子飛快地轉著。
郭二郎,你立即快馬回京,把情況向大官入并報,記得點明尚家與隆宮的關系,此事十萬火急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