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望江南第一五九章水漫開封第一五九章水漫開封 嘉佑元年的大雨,從五月初下到六月初,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看小說請牢記)在排水設施癱瘓七天后,壯麗的汴京城,化為一片汪洋。
為了疏通排水的河道,開封府尹包拯,請了圣旨,率領軍隊,將建在城外汴河、蔡河、五丈河下游河道上的私家園林全都拆除,這才避免了城中百姓遭受滅頂之災。
但開封府糟糕的地勢決定了,在大雨停息、洪水退去之前,城中的澇災便會一直持續。街道變成了河床、房屋變成了孤島,車馬被舟船取代,城中到處漂浮著無數的垃圾雜物、動物尸體、甚至也能看到溺斃的人尸…
這座超級城市中的百萬居民,陷入了嚴重的生存危機中。如果不妥善解決,將會直接影響到國家政權的穩定,這就要求朝廷必須履行其行政職能,制定出切實有效的救災政策、上下一心、同舟共濟、方能渡過難關。
所幸宋朝的文官政府,在內政方面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士大夫憂國憂民、以天下為己任的情操、充足的官員數量、極高的官員素質,強大的行政能力,以及兩位有著非凡能力的宰相,更不用提,還有一位千古仁君了。
這一切因素匯聚起來,都使宋朝的抗洪救災,足以令上下兩千年的任何朝代汗顏。
首先是官家趙禎,水災發生后,他便下旨罪己,并食素齋醮、夙夜禱于上帝,‘萬方有罪、罪在朕躬’,祈求上天將災難移到自己身上。并下旨停止宮中、官府一切娛樂活動,命所有人把精力放在救災方面。
同時,他接連頒布減賑救災的詔令,向民眾保證,朝廷會負責他們在洪災時的生活,以及災后的重建,極大的安撫了市民的情緒。使他們能夠聽從朝廷的指揮。
官家許下了善良的承諾,對于兩位宰相率領的文官集團來說,卻是艱巨的任務,一百五十萬人的賑災和重建啊,光想想就能讓人頭皮發麻。
好在趙禎一直在滿朝非議聲中,堅持留用文彥博和富弼為相,此刻終于得到了回報。兩人都是難得的治世能臣、賑災經驗豐富,富弼更是曾在青州,賑救過五十萬災民,此刻雖然任務艱巨,兩人卻能保持鎮定、有條不紊的統籌好整個救災工作。
有道是未雨綢繆,其實救災也是一樣道理,你事先準備充分,遇到事情自然不會慌張。開國以來,宋朝便頻發各種災害,故而朝廷一直都非常重視倉儲預防措施,廣設各種常平倉、義倉、惠民倉、廣惠倉…其中,常平倉主要負責賑糶,廣惠倉補其不足,義倉負責賑貸與賑給、惠民倉主要負責濟貧,四種倉庫相互配合,在全國范圍內,組成一個完整的救災倉儲體系。
作為京師之地,自然更是各種備災糧倉密布,足有一百三十座之多。文彥博上任以后,曾親自視察了所有的救災糧倉,查處了一批貪污義倉的蠹蟲、并委派監察御史,將日常監督形成制度。
在他的嚴格要求下,一百三十座糧倉,始終處于飽滿狀態,足夠京城百姓食用兩月之久,這是他和富弼最大的信心源泉。手里有糧,心里不慌,文彥博將開封城所在在職和閑散官員數千人,具體分配到每一個街坊中,每一名官員,全程負責十戶家庭的救濟和安置。
他要求所有官員,都必須熟悉自身所負責的人家,并將其年齡、性別、姓名登記造冊,使下發物資、安置百姓有的放矢,也便于災后評價官員的工作成果。
同時,所有建在高處的宮觀建筑、軍營設施、乃至私人宅第,都被朝廷征用,以安置從低洼處轉移來的百姓…甚至王公大臣的府邸,都被要求接納一定數量的災民。
而宋朝的王公貴族們,此時也表現出極高的風度,他們不僅允許災民在自家房舍居住,還負擔起他們的衣食來。宋朝‘仁愛’的社會風氣如此,如果拒絕的話,會被別人視為冷血自私,完全無法立足。當然,更多是出于這個時代,人們被儒家思想熏陶出來的自覺…
文彥博還命人在夷山搭建帳篷,解決了幾萬人的住宿問題。又在城中征集男丁,前往加高加固黃河堤防…因為黃河的河堤,要高出開封數丈,因此反而成了大水中難得的陸地。但若是黃河一旦決堤,汴梁城就徹底變成水晶宮了,也不知官家能不能當成龍王爺。而且文彥博這一招,還解決了城中百姓的住宿問題,也讓十幾萬壯男不至于無所事事、為害京里。
其實大宋朝論救災經驗之豐富的,富相公說自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然而他更清楚,這種需要領導人物強力決斷的時候,兩個聲音同時說話,只會造成工作的混亂。所以文彥博抓大的方面,他則關注細節、查遺補缺。
不要以為這樣就輕松了。恰恰相反,這些不起眼的工作瑣碎細致、極為繁重,富弼卻毫無怨言的承擔下來,每天默默工作的十個時辰,只在實在撐不住時,才會瞇瞪一會兒。為了不至于睡得太死,他把枕頭換成一截圓木,這樣只要一翻身,就會驚醒。
而且富弼也比文彥博更注重受災百姓的心理按摩…那是災民些人,是全天下最驕傲挑剔的大宋臣民,不是給他們個地方睡、給他們口干糧吃,就可以再也不聞不問的。為了讓蟻聚在一起的民眾,不至于因為煩躁情緒,而發生惡性治安案件,以至于引起騷動。富相公下令開封城所有官妓,每日為百姓義演,太學生和國子監的監生們也被他調集起來,每日里走訪百姓、了解他們的不滿,匯報官員們工作的缺漏,作為一種監督。
正是在這兩位頂級文官的完美配合下,開封城才能在如此巨災之下,依舊井然有序,民眾情緒穩定,沒有任何惡性案件發生…當然,溫情脈脈之下的嚴刑峻法,起了重要作用。
因為洪災,太學早就停課了,陳家所住的宅子,也涌進了數百號災民。雖然他也很贊同朝廷的這一決定,但不代表他能忍受,和幾百號人擠在一個院子里。
他便花大價錢,買了一條船…在這個水漫汴梁的時候,船價是平時的十倍,且有價無市。但陳恪還是通過趙宗績弄到,一條有船艙的平底船。晚上就住在船上,白日里,便和幾個兄弟劃著船,在汴京城的街道上玩耍。
他們的行為絕不突兀,而只是千萬同道中的一員罷了。自由慣了的東京市民,焉能整日拘于方寸之地?于是紛紛找船下水,像平日一樣走親訪友、游玩作樂。但船的數量有限,價錢也太高昂,絕大多數市民就算負擔得起,也不會為了幾個月的大水,而花這個錢的。
好在宋朝的城市是商業化的,汴梁城更是如此,什么是商業化?就是需求導向生產。馬上有商人,用木板、竹竿,扎出各種簡易的排筏,也不賣,按日租給想要游玩的市民。此項生意一經推出,馬上大為火爆。每日里雇船的市民成千上萬,多少排筏都會被搶光。
于是,沉寂數日的汴梁城,重新熱鬧起來,只是街道上的車馬行人,被密密麻麻的舟船所取代。人們也在短暫的不適之后,開始享受起這種非同尋常的體驗來。除了乘船出游外,水性好的人們,直接扒得赤條條,撲通撲通跳下來,戲水逐浪,賣弄身姿起來。
但要想吸引目光,游泳其實不是什么好辦法,那些玩水秋千的才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他們在豎立著高高秋千架的畫船上,蕩起了秋千。只見他們越蕩越快,越蕩越高,一直把秋千蕩到與秋千架相平,才猛地雙手脫開秋千繩,縱身飛向空中。瞬間,在藍天白云間翻了個筋斗,像一只輕靈的燕子鉆進水面,漾泛了朵朵浪花…
這種高難度的表演,需要技巧與勇氣,向來被視為勇敢者的游戲,京中少年爭相為戲,以展示自己的勇氣。
還有一種受歡迎的運動,是打水球…實質是陸地所踢的鞠,只是在水里用罷了。
除了這些自發的體育運動外,還有在水里表演傀儡戲、水煙火、丑角戲,向人們討取賞錢的藝人,這些人更有觀賞性,給市民們的水上生活,增添了許多歡樂。
自然,也少不了劃船販賣酒食茶湯的,雖然受水患影響,提供的商品種類,遠遠不能與先前相比,卻也稱得上琳瑯滿目,任君挑選了。
陳恪還從沒見到過,這樣的一個城市,、這樣的一群百姓,他們不僅沒有被百年不遇的水災玩死,反而要活活把水災玩死。
得對生活有多強大自信和熱愛,才能有這樣的心境和興致?
怕也只有這個沒有暴政的溫柔王朝,才會有此等奇景。從這個角度講,大宋朝的文官,又是最優秀的…
好消息是,應該明天就能出院了,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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