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齒,就是染黑牙齒,據說這樣可以更好的襯托出肌膚的白嫩。為此,平平安時期的公卿貴族,舉行了成人儀式之后,無論男孩女孩,都會在自己的牙齒上,涂抹一種名為‘鐵漿’的黑色染料,以示進入結婚年齡…
‘鐵漿’是怎么來的呢?首先將茶,酒,醋等液體混合之后,加入生銹的碎鐵屑,置于暗處發酵兩個月左右,制成惡臭的鐵漿水。再以‘五倍子粉’調和,便成了其味腥臭,黑不溜秋的粘稠液體。這種玩意兒有不輕的毒性,而且會嚴重損害牙齦。平安時代的貴族男女們,卻每周要用來涂齒一兩次。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陳恪看《源氏物語》時,記得有個情節,說那位芳華絕代的大美女紫姬,年幼時并沒有染齒,但被源氏收養后,她的外祖母便她把牙齒染成黑色,使她看上去‘更美了’。當時他就不明白,難道所謂的貴族范兒,就是整上一嘴大黑牙?
他在長岡城中,只見過一個大黑牙,那就是城守藤原經清,還以為這家伙衛生習慣太差,從來刷牙鬧得呢。結果來到平安時代的日本一看,靠,貴族們全都是這個鬼樣!據說也有一位‘非主流’的貴族女子,堅決拒絕染黑齒,結果一直拖成了老女人也嫁不出去,把爺娘愁得要死。后來好容易找到一個‘口味怪異’的貴公子,這才勉強湊成了一對…
想想吧,陳恪就是被這樣一群身高一米三幾,腰圍也是一米三幾的布墩子、臉上刷了厚厚的白粉,張嘴滿口黑牙,還隱隱發著惡臭的‘優雅貴婦’圍繞著,別說獵艷了,他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如此重口味的‘美女’,縱使再體貼,再柔順,陳恪也只想大喊一聲:‘鬼呀!’
也就是在京都這些天,他是越看月娥越好看,覺著她簡直就是天仙呢。
既然美女不可餐,那就餐美食吧。陳恪上輩子,可是對日本料理大有好感,各種新鮮的食材,經過廚師細心的烹飪,保留著天然的美味,用精美的盛器巧妙的擺放,給人以始覺和味覺的雙重享受,而且號稱最健康的飲食。
此生為大宋人后,他自制過壽司、配置過‘瓦薩米’,可惜都不很地道,這次來京都,他可是一心想要一飽口腹之欲,然后拐兩個名廚回去,專門給自己做料理!
來到京都后,他參加了各種國宴、盛宴、大宴,吃得他呦,險些沒…淡出鳥來!
這鬼地方,竟然不吃肉!丫個呸呸的,人家大理全民信佛,也只是半年不吃肉,這里從天皇到公卿,竟然一點葷腥不沾!據說他們認為肉食是下等人吃的東西,吃了四腳動物來世就要投胎當畜生,所以只有低賤的農民、獵人和下級武士才會吃肉。若是公卿膽敢沾一點葷腥,一旦讓人知道了,那就像現代社會里,被人知道你竟然吃人了差不多!
總之是甭想混了。
據說原先,還是可以吃魚的。但幾十年前,有位特別崇佛的天皇,覺著海里的活物也是葷腥,干脆下旨禁止食用魚蝦貝類,除了素食什么都不準吃!更讓人無語的是,這條禁令竟被人不折不扣執行至今。
所以陳恪這些日子,主要吃的食物只有大米做成的白米飯、飯團、年糕之類,配以各種腌菜和醬湯。當然,高規格的宴會不能這么單調,于是還有栗子、納豆、梅子、菜頭之類‘遠方的貢品’來改善伙食,飯后再來一杯茶和幾塊米粉做的小點心,那就是頂級的國宴大餐了。
雖然名頭很好聽,但其實卻吃得比大宋農民還不如。
他們也知道自己吃得匱乏,所以很歉意的對陳恪道:‘大人來的太不巧了,若是春夏時節來,就可以品嘗到新鮮的蘿卜和蔬菜了…’
陳恪那個直翻白眼啊,老子又不是兔子!
至于他滿懷期待的那些食物,魚生、章魚丸之類是不要想了,壽司總可以有吧?他試探著問了問,結果還真有,于是下次宴會時,主人便獻寶似的獻上了一盤‘壽司’。是的,是壽司,至少主人是這樣介紹的,但陳恪怎么看,都像是一盤‘狗食’!
經主人熱情介紹,他才知道,這種壽司是用魚、酒糟、鹽、醋、米飯混合在一起,壓上石頭發酵腌制而成的,除了沒加鐵銹,跟他們涂齒的顏料簡直如出一轍,而且一樣散發著濃烈的惡臭!
他強烈懷疑,這是那些叛逆的貴族之杰作。朝廷不是不讓吃魚么?那我就把魚剁碎了摻在飯里,然后發酵出臭味來,看你怎么辨認!
看著那些公卿貴婦們吃得津津有味,柳月娥卻一個勁兒的想作嘔。
陳恪實在看不下去,讓手下的廚子,教給這些可憐的孩子,如何把‘味噌’,也就是面豉醬做成湯…味噌湯是幾百年后日本戰國時代的戰場速食,此時尚未發明,平安時代的人只知道拿味噌當做蘸醬用。以及如何把那些米飯、咸菜和紫菜,卷成色彩絢麗繽紛的手握壽司。
這兩樣食物一經出現,便引起了極大的轟動,許多公卿流著淚道:‘今日才知道,原來食物可以如此有詩意…’于是把味噌湯命名狀元湯,手握壽司命名為狀元壽司,還在國史中鄭重記載:
‘康平元年臘月,天朝上國狀元陳公東渡,授禮樂、教詩詞、多有墨寶傳世。并教以‘狀元湯’、‘狀元壽司’為日本之國食…’
從宴會回來,陳恪見她精神恍惚,不禁關切道:“怎么?”
柳月娥面色慘白,聲如蚊鳴道:“我是不是有了?”
“有什么了?”陳恪瞪大眼道。
“有小娃娃…”柳月娥登時癟起嘴,抹淚道:“嗚嗚,爺爺會打死我的。”
“怎么可能呢?”陳恪大為奇怪道:“為什么這么說?”
“我一個勁兒的想嘔…”
“那是被日本名菜熏得好不好?”陳恪苦笑道:“咱倆又沒那啥,怎么可能有了呢?”
“怎么沒有…”柳月娥臉都成一塊紅布了:“我都讓你親成那樣了…”
“哈哈哈哈…”陳恪忍不住大笑起來。
“還笑!”柳月娥伸手去擰他道:“我都要害怕死了你還笑…”
“哈哈哈,讓我笑完了…”陳恪險些笑岔氣,見柳月娥要作獅吼狀了,他才打住道:“是誰跟你說,親一親就會懷孕的?”
“難道不是么?”柳月娥瞪大眼道:“我奶奶一直這么說的…”
陳恪絕倒,捧著肚子給她講了,男人和女人是如何造出第三個人的,聽得柳月娥羞赧不已。末了又有些幽怨道:“你可有什么顧慮?”
“我能有什么顧慮,”陳恪笑瞇瞇的摸了她紅彤彤的小臉一把:“只是想讓你有個完美的初夜罷了…”
“討厭。”柳月娥說著,竟蜻蜓點水的往他唇上一親,火辣辣的望著他道:“你個笨蛋,再沒有比那夜更完美的了…”
兩人正說著甜言蜜語,突然聞到有肉味傳來,陳恪立即變了臉色,循著味就到了侍衛們住的院子。發現這幫家伙實在饞得受不了,他的侍衛們順了幾條狗回來,扒皮洗凈下鍋白煮,就加了點鹽…
“大膽,竟然敢背著我偷吃!”陳恪一臉氣憤道,眾侍衛登時面色慘淡,卻聽他話鋒一轉道:“把兩根狗腿留給我…”
眾侍衛絕倒,原來大人也想吃肉快想瘋了。
陳恪他們才半個月沒吃肉,就要偷人家狗吃了,可不少極端的日本公卿,不光是一輩子吃素,還聽信和尚的忽悠,索性完全不吃菜,每天進食除了米飯就是米湯,頂多再撒點鹽…實在是太好養活了!
但這不能證明他們也有‘簡樸’的一面,簡樸這倆字簡直是對平安時代的玷污。盡管飲食上粗淡了點,但他們在餐具、酒具和桌案方面很下功夫,弄得描金涂漆、美輪美奐,還要追求高雅的環境和意境,水榭庭院是基本的,音樂舞蹈是必須的…這正是日式料理,一個大盤子里只放一筷子菜的坑爹做法的起源。
陳恪驚奇的發現,日本的公卿貴族,幾乎是清一水的年輕人,弄得他一個勁兒的納悶,老人都去了哪了?
答案是,都去了墳里。根據后世的統計,平安時代的公卿平均只能活到三十二歲。而貴族女子的平均壽命更是僅有二十七歲!其中,大約百分之五十五死于肺結核。百分之十死于皮膚癌,百分之二十死于腳氣病,并且普遍患有佝僂病——根據現代醫學的觀念,這些主要都是衣衫服飾太厚重、化妝用品有毒素和營養失調才造成的毛病!
而日本的下民卻擁有五十多歲的平均壽命,吃肉且習武的武士更是能活到將近七十歲,甚至超過了宋朝的水平。
相形之下,那些享受著最好的待遇,卻短命的公卿,自然會產生巨大的失落感。因此他們總喜歡哀嘆生命的短暫,說一些什么‘生如夏花般絢爛,死如秋葉般靜美’的傻話。卻沒想過,這純是自己折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