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自趙俊臣上一次與柳蕊見面,已是兩個月以前的事情了。
而這些日子以,柳蕊雖然住在趙府,但行事低調,少有拋頭露面,而趙俊臣又忙于朝務與黨爭,早已經忘記了這位看似柔弱卻心性剛強的姑娘。
前日趙俊臣把蝦兒收入府中,之所以交給柳蕊照顧,也是因為他發現身邊熟悉的人都不合適,所以才臨時起念罷了。
卻沒想到,柳蕊今日竟會帶著蝦兒主動見自己了,卻也不知為了何事。
這般暗思之間,趙俊臣已是走到柳蕊身前,微微點頭示意后,趙俊臣微笑著開口問道:“原是柳蕊姑娘,雖然你住在趙府之中,卻是許久未見了,怠慢之處,還望海涵,卻不知柳姑娘見我是為了何事?”
說著,趙俊臣轉頭向著蝦兒看去,柳蕊今日特地帶著蝦兒這里,想事情恐怕也與蝦兒有關。
而蝦兒如今到趙府,不過短短兩日時間,卻已是與當初的難民模樣大不相同,稚嫩臉龐上的灰塵洗凈,換上了干凈的新衣裝,原本披散的長發梳成了丫頭髻,雖然雙眼依舊灰暗無神,但總算有了些正常女孩模樣,看著秀氣可人惹人憐愛,確是一個難得的美人胚子,難怪會被黃有容看上。
此時,蝦兒雖然依舊表情不多,但小手正緊緊的抓著柳蕊的衣角,瘦弱的身體向著柳蕊微微傾靠,顯然經過這兩日的相處,蝦兒已是對柳蕊依賴有加。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后,柳蕊卻露出了遲疑神色,好似不知該如何開口。
看柳蕊這般模樣,趙俊臣笑了笑,伸手指向書房,說道:“這里說話不方便。還是隨我到書房吧。”
帶著柳蕊與蝦兒到書房,又各自落座,早已候在這里的楚嘉怡為眾人奉上了茶點后,趙俊臣抬頭向柳蕊說道:“恩,究竟是什么事?你可以說了,這里都不是外人。”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許慶彥與方茹皆是看向柳蕊。卻都是面含鼓勵,對于柳蕊,兩人即是性子再怎么挑剔,這些日子相處以,卻也很難心生惡感。
柳蕊又猶豫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身旁的蝦兒。摸了摸蝦兒的小腦袋后,終于開口道:“大人,我這次求見大人,是為了這個孩子的事情,我想帶著蝦兒離京一趟,此外,還想在大人府里借些銀錢。”
柳蕊的要求。并不是什么大事,柳蕊終究不是趙府之人,如今也只是借住,自是去自由,而趙府之中最不缺的也是銀子,即使比之國庫也不差多少。
然而,這般要求,從一向低調本分的柳蕊口中提出。卻是多少有些讓趙俊臣意外。
“怎么回事?”趙俊臣問道。
柳蕊再次摸了摸蝦兒的小腦袋,姣好白皙的臉上,露出了溫柔與憐惜之色,緩緩說道:“我想帶著蝦兒去治療眼疾,蝦兒年紀這么小,卻什么都看不見,實在可憐。總不能一輩子都讓她這樣。我問過大人府里的大夫,蝦兒之所以會眼盲,是因為很早以前被撞了腦袋,淤血擁堵又心受刺激之故。卻還是有可能治好的,奈何有這般本事的大夫卻不多,大人府里的大夫說,陜西那邊有位神醫名叫章德承,或有可能,所以我想帶著蝦兒去陜西找他。”
“哦?你是說那位接連三次拒絕征召入宮當御醫的章德承?如果是他的話,確實有這般能耐。”
聽到章德承的名號,即使是趙俊臣,也少有的露出欽佩之色,沉吟間點頭道。
章德承,是這個時代頂尖的名醫國手,多年游走民間醫治百姓,被譽為“萬家香火生佛”,在朝野之間聲望極高。
德慶皇帝曾三次征召他入宮當御醫,卻被章德承接連拒絕,聲稱“相比較宮廷權貴,民間百姓更需要自己的醫術”,可謂是絲毫不給德慶皇帝面子,奈何德慶皇帝注重自己的名聲,對于章德承這樣表態,不僅不能生氣,這些年還屢屢下旨表彰,卻也讓章德承聲望更隆了。
而且,這個章德承頗有些“嫌富愛貧”的模樣,若是窮苦百姓,醫治診斷不僅分文不取,而且還常常資助藥錢,但若是商賈官家,想要找他治病卻是銀錢不菲,也因此在朝中毀譽參半。
當年有位晉商找章德承醫治不育之癥,章德承的一份藥方竟是賣了三萬兩銀子的天價,在天下間引起了軒然大波。
按照那章德承的話講,所謂人命,等值不等價,窮苦百姓身無分文,他自然也就分文不取,然而富貴人家腰纏萬貫,又自認為高人一等,卻也需要多出些銀錢。就比如那位晉商,三萬兩銀子換香火傳承、子孫延續,卻也不能說是吃虧。
沉吟之間,回想著章德承的事跡,趙俊臣心中一動,又說道:“蝦兒已是被我收入府中,從此就是我趙府之人,這醫治她眼疾的銀子,自然是由趙府出。不過,以那章德承的性子,若是由府里的其他人去了,難免會表現跋扈些,怕是不會招他喜歡,再加上我在民間的名聲不好,怕是更要多受刁難。所以這件事確實交由你去辦是最好,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你也要帶足了銀錢,此外…”
說到這里,趙俊臣轉頭看向許慶彥,說道:“慶彥,你一會派人去御醫府,把七皇子朱和堉這些年的診斷病程要一份,讓柳蕊一同帶上,難得去見章德承,順便也為七皇子求一份滋養身子的藥方,想陛下那邊得到消息后,也是會滿意的。”
想到趙俊臣與七皇子朱和堉之間的關系,許慶彥覺得趙俊臣的這般作為怕是另有目的,目光閃動之間,自是點頭答應了。
而趙俊臣則向柳蕊說道:“就是這樣,這件事怕也要一同麻煩你了,明日我會安排車馬人員,護送你和蝦兒去陜西。”
聽到趙俊臣答應了,柳蕊大喜,拉著蝦兒起身相謝。口中說道:“多謝大人。”
柳蕊自小家道中落,又受了大母與兄長的不少虐待,這些年吃盡了苦頭,而趙俊臣把蝦兒交給柳蕊看護后,得知了蝦兒這些年的經歷,柳蕊頗有些感同身受的心緒,再加上蝦兒的乖巧可人。早已是把蝦兒當做妹妹看待了。
見柳蕊這般模樣,趙俊臣搖頭失笑,道:“蝦兒本就是我府里的人,如今你帶她去看病,順便還幫我辦事,又如何能讓你謝我?由我謝你才對。”
接著。趙俊臣又向柳蕊交代了幾句話后,柳蕊見趙俊臣的書桌上還放著厚厚一沓折子等待批閱,就自覺的不再打擾,起身向趙俊臣告別了。
只是,在牽著蝦兒離開書房的時候,柳蕊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間卻再次閃過了一絲遲疑。猶豫的看了趙俊臣一眼。
趙俊臣明白柳蕊的心思,不待柳蕊開口,已是說道:“若是你想問你家兄長柳子岷的事情,卻也不必擔心,據我所知這科會試他考的很好,杏榜提名可謂必然,只不過如今殿試臨建,為了避嫌我一直沒讓他趙府。你離京之前可以去與他見上一面,說起你們兄妹也有很久未成見面了。”
柳蕊沉默片刻后,說道:“民女無法改變兄長志向,更無法改變大人的心思,只求大人今后多多憐惜家父生前的名聲,莫要讓我那兄長在偏路上越走越遠。”
趙俊臣點頭道:“這個我心中有數,但你也知道。路怎么走,今后還要看你的兄長自己的選擇,即使是我,也無法干預更多。”
柳蕊嘆息一聲。神色間閃過黯然,不再多說什么,就這么牽著蝦兒離開了。
另一邊,在剛才柳蕊提及神醫章德承的時候,方茹的神色就是變幻不定,若有所思。如今見柳蕊要離開了,卻也突然開口道:“老爺你還要辦理公務,我就不在這里打擾了,柳妹妹的事情就交由我安排吧。”
然后,方茹又沖著柳蕊一笑,說道:“柳妹妹隨我吧,我先為你準備好所需的銀子。”
卻說那方茹帶著柳蕊離開書房后,帶著柳蕊向著趙府賬房走去,神色間依舊是變幻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柳蕊與方茹不熟,見方茹不說話,卻也是沉默不語,只是牽著蝦兒靜靜的跟在后面。
沒過多久,方茹已是帶著柳蕊到了趙府賬房。
賬房里的人見到方茹出現,自然不敢怠慢,連忙行禮問安。
然而,方茹接下的話,卻讓所有人都呆住了。
“從府里賬上,支出二十萬兩銀票,交給柳姑娘帶走。”
二十萬兩銀子,在任何時代都是一個天數了。聽到方茹的話后,不僅僅那些趙府的賬房管事,連柳蕊也愣住了。
雖然趙府的賬上從不缺銀子,但涉及到這么多銀子的支取,卻也極為少見,賬房的管事不敢隨意答應,小心翼翼的問道:“夫人,這么多銀子,不是小事,老爺那邊可知道消息?”
方茹杏眼一瞪,冷聲道:“這自然是老爺的吩咐,難不成你還懷疑我竊取府里銀子不成?”
方茹在趙府積威已深,聽方茹這么說,趙府的賬房管事哪里還敢拒絕?身體一顫,就連忙去準備了。
另一邊,聽到方茹要交給自己這么一大筆銀子,一時間也是有些吃驚無措,柳蕊家道中落,又何曾接手過這么多銀子?不由慌聲道:“二十萬兩?太…太多了吧?聽說那章神醫心地慈善,得知蝦兒的經歷后,絕不會多索要銀錢的,而趙大人雖說還要幫著七皇子殿下求一份滋補藥房,但涉及皇家,想章神醫也不敢多要銀子…二十萬兩,實在太多了!”
方茹猶豫了片刻后,輕聲解釋道:“你這次去找那章神醫,不僅要為蝦兒治眼疾,以及幫著老爺為七皇子求一份滋補藥房,我還想請你幫我求份…幫助生育的藥方,男女兩方的都要一份。”
方茹在趙府之中,可謂是專房之寵,與趙俊臣承歡的次數也不少,但肚子卻遲遲不見動靜。方茹的小心思向極多,這般情況又如何能夠不在意?若是能夠為趙俊臣誕下一子半女,那么在方茹想,自己在趙俊臣心中的地位就更加穩固了。
而剛才柳蕊在提到神醫章德承的時候,方茹馬上就聯想到了章德承曾用一副藥房治好了某位晉商的不育之癥,也馬上就動了心思。
見柳蕊猶自發愣,方茹輕輕嘆息一聲后,補充道:“當初那章神醫用一副藥房治好了某位晉商的不育之癥,卻要價三萬兩銀子,是因為那個晉商在民間的聲名不大好,章神醫怕也存著刁難的心思。而老爺在民間的名聲,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卻要比那位晉商還要狼藉許多,而且以你的心性,自己的路是絕難瞞過那位章神醫的,想要求到這份藥方,怕是更要被刁難,所以多帶些銀子,總是好的。”
明白了方茹的心思后,柳蕊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點頭答應了。
另一邊,就在方茹帶著柳蕊去取銀子的時候,西廠的魏槐,卻是到趙府求見趙俊臣。
趙俊臣正打算對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位老,發動一場全面的奪權黨爭,如今正在秘密籌備階段,而第一步,正是從西廠開始!
魏槐辦事干練,如今不過兩三日時間,卻已是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