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府大堂內,趁著趙俊臣現身之前,何漳與劉蠻牛、張誠、李丕三人相互交談。
何漳乃是威名遠播的邊軍英雄,劉蠻牛、張誠、李丕也并非是平庸之輩,一方是心中欣賞、刻意結交,另一方則是心懷敬慕、刻意親近,雙方交談之際自然是氣氛和睦。
四人皆是邊軍武官,如今又正值火篩入寇時期,話題自然是圍繞著眼下的邊防局勢。
“這段時間以來,蒙古大軍動作愈加頻繁,屢屢入侵陜甘各地,依我看這只是為了試探各地邊防力量之虛實強弱,顯然是蒙古韃子不甘罷休,想要搞些大動作,今年的火篩入寇,必然是很難善了,咱們要做好大干一場的準備。”
說話之際,何漳眉頭緊皺,表情嚴肅。
張誠點頭認同,臉上滿是憂慮,說道:“是啊,陜甘連年鬧災,草原上的情況只會更差,蒙古人想要安然過冬,就只能入境劫掠我大明百姓,若是往年時候,蒙古韃子經過近一個月時間的劫掠之后,就已然是收獲頗豐、心滿意足、準備打道回府了,但今年的情況與以往截然不同,邊境百姓們也沒有糧食,還等著朝廷賑濟,甚至還有許多邊境村落舉村逃荒,近一個月以來蒙古人雖然是入侵不斷,但根本沒有沒有搶到多少糧食,完全不足以支撐他們過冬…所以,他們如今看似主動,實則被動,已是沒有任何選擇,只能強撐著不斷入境劫掠,邊境百姓固然遭了罪,但他們本身也漸漸疲憊了!”
何漳說道:“天災之際,糧草或是散布在朝廷腹地,或者是集中于城池之中,蒙古人若是想要劫掠到足夠的糧食,也僅有兩條道路可選,一是深入腹地,前往陜甘以南劫掠;二是攻破陜甘的某處城池,尋常的縣城都不行,至少也劫掠一處州城或者府城,才能夠收獲足以過冬的糧食…”
張誠再次點頭,說道:“深入腹地劫掠糧草,環境陌生、四面皆敵,容易被咱們斷掉后路,蒙古人絕對不敢犯險!所以,蒙古人僅剩下一條路可選,那就是攻破城池劫掠!剛才何將軍說蒙古人這段時間以來的屢屢小規模入侵乃是為了試探各地邊防力量之虛實,卑職深表贊同!恐怕蒙古人了解了陜甘各地邊防兵力布置之后,就要尋找進攻目標了!攻城并非是蒙古人的強項,但他們目前已是沒有更好的選擇!所以,我們若是順勢布局引導,或許就可以提前預測到蒙古人的下一步行動,然后以逸待勞、守株待兔,打蒙古人一個措手不及!”
何漳眼神一閃,看向張誠的目光愈加激賞。
這個方法,何漳也有想到,原本還打算今天見到趙俊臣之后提出建議,卻沒想到張誠竟然也同樣想到了。
但何漳并不認為張誠搶走了自己的功勞,心態依舊平和,只是問道:“這倒是一個妙計,卻不知道張百戶可有向欽差趙大人提過?”
張誠微微一愣,然后有些遲疑的說道:“兩日之前,卑職確實曾想欽差大人建議過!”
何漳連忙問道:“欽差趙大人是什么看法?”
張誠苦笑道:“欽差大人也認為卑職的想法很好。”
“然后呢?”何漳一愣,追問道。
張誠搖頭道:“沒有然后,欽差大人僅只是說卑職的想法很好,但既沒有表示采納,也沒有開口駁斥,只是說了一句‘這個想法很好’之后,就轉移了話題,談起了戰兵新軍的事情,不久之后就讓卑職離開了,似乎是不愿意多談。”
聽到張誠的解釋之后,何漳不由皺起了眉頭,用手輕撫著自己的花白短須。
趙俊臣的這般反應,讓張誠不由想起了他這些年來在固原軍鎮的經歷這些年來,每當何漳向固原總兵方振山提出自己的建議之后,方振山的反應與趙俊臣很相似,先是開口稱贊,然后則是顧左右而言他,但就是不會采納何漳的建議。
難道,趙俊臣與方振山是同一種人?
原本,何漳見到趙俊臣的強硬主戰態度之后,還以為趙俊臣與自己會有共同立場,但此時聽到張誠的說法之后,心中卻是有了一些疑慮。
何漳乃是見多識廣的沙場老將,張誠則是文武雙全的武舉人出身,所以何漳與張誠、劉蠻牛、李丕三人的談話,主要是以何漳與張誠二人為主,劉蠻牛與李丕只是在旁傾聽,完全插不上話。
然而,眼見到何漳突然間陷入沉默之后,李丕眼珠子一轉,突然開口道:“欽差大人自有雄才大略,自從他來到陜甘之后,每一件事都是深謀遠慮、布局深遠,從沒有一次出錯,不僅是短時間內就控制了陜甘大局,還憑空創建了一支戰力不俗的戰兵新軍,在欽差大人的手段之下,不僅是陜甘各地皆是表示順服,花馬池營的一切事宜也全都是井井有條,將士們更是士氣大振、戰意強烈,這全都是往年不可想象的事情,今后與蒙古人打仗,欽差大人也必然是成竹在胸、早有定計,所以才會對張誠兄弟的建議不置可否,卑職是深信欽差大人的,遵照欽差大人的命令辦事就是了,又何必多想?”
說話之際,李丕刻意放大了聲音。
顯然,李丕估摸著趙俊臣應該快要現身了,這一番話全是對趙俊臣的溜須拍馬,希望趙俊臣會聽到自己的態度。
說完之后,李丕的眼角余光還向著大堂門口看去。
可惜,趙俊臣依然沒有出現,這一番話卻是白說了,李丕眼中閃過了一絲失望。
何漳看了李丕一眼,自然是看出了李丕的小心思。
劉蠻牛、張誠、李丕三人各有所長,都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何漳相對而言最是看不上李丕,只覺得李丕先是拉攏劉蠻牛、張誠二人搞小圈子,如今又是想方設法的溜須拍馬,一門心思的鉆營討巧,并不是良善之輩。
不過,何漳暗暗考慮了一下,卻沒有急著敲打李丕,畢竟何漳如今還沒有正式統領戰兵新軍,也還不是李丕的頂頭上司,一切還是要等到趙俊臣正式任命之后再說。
所以,何漳反倒是贊同了李丕的觀點,說道:“確實,李百戶的說法也有道理,欽差趙大人或許另有定計也說不定!今日來到花馬池營,所見一切確實是讓本將大開眼界,如今花馬池營士氣可用,戰兵新軍也是組建在即,今后與蒙古人交手,定然會讓蒙古人大吃一驚,欽差趙大人也確實是手段不凡!”
李丕笑道:“何將軍客氣了,您喚我痞子就好,軍中與我親近的同袍皆是這么喚我。”
何漳點了點頭,目光卻是轉向沉默不語的劉蠻牛,問道:“劉百戶對于眼下的邊防局勢可有高見?”
劉蠻牛依然是一副少言寡語的沉穩模樣,答道:“卑職只懂得上戰場殺敵,并沒有什么高見,一切聽從總督府的命令即可!卑職只希望自己在戰場上多殺一些蒙古人。”
劉蠻牛的觀點與李丕相似,皆是堅決遵從趙俊臣的命令,并沒有什么個人想法。
然而,兩人的觀點看似相同,出發點卻是截然不同,李丕遵從命令是為了溜須拍馬,劉蠻牛遵從命令卻是出于軍人天職,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看似相同的觀點,何漳的反應卻是大不相同,連連點頭表示贊賞,說道:“劉百戶雖無想法,卻堪稱是邊軍之楷模,若是邊軍所有人都似劉百戶一般,區區蒙古韃子不足為懼!”
就這樣,四人間的交談頗是順利。
尤其是張誠、劉蠻牛、李丕三人,經過這一番交談之后,對何漳更為欽佩了。
在傳言里,何漳此人雖然是邊軍勇將,但一向是傲慢固執、不服管教,還經常不聽從上官號令,甚至是與上司直接沖突,但經過了這一番交談之后,劉蠻牛、張誠、李丕三人卻發現何漳的性格為人與傳言之中大不相同,不僅是謙遜有禮、待人和善,也沒有任何固執桀驁的樣子。
然而,就在三人暗暗感嘆傳言不足為信的時候,卻不知他們馬上就要見到何漳固執桀驁的一面了。
卻說,四人的交談剛剛告一段落,就聽到大堂外有一陣腳步聲傳來。
隨著門外兵丁高喊一聲:“欽差大人到”,就見到一名年輕英俊男子率領著一群文武官員魚貫步入大堂之內。
這名年輕英俊男子,自然就是趙俊臣了。
見到趙俊臣終于現身之后,何漳與劉蠻牛、張誠、李丕三人連忙是起身見禮。
然而,不等何漳屈膝,趙俊臣已是快步走到何漳面前,扶著何漳的雙臂笑道:“何老將軍你終于來了,我可是盼你久矣!有了何老將軍的襄助,本欽差想要擊敗蒙古人,把握就更大了!只是本欽差今日忙于陜甘軍政,沒能親自迎接何老將軍,還望何老將軍切莫見怪!”
若是其他人,見到趙俊臣虛扶自己,就順勢起身了,但何漳不同于尋常人,竟是無視了趙俊臣的攙扶,依舊是單膝下跪,向趙俊臣行了軍禮,說道:“卑職河東守備官何漳,前來花馬池營領命,拜見欽差趙大人!”
何漳雖然年紀不小了,但身體依舊強健,他堅持行禮,趙俊臣也根本攔不住。
見到何漳的這般表態,趙俊臣眼中閃過了一絲精芒。
趙俊臣虛扶何漳,乃是一種拉攏與示好的手段,但何漳拒不接受,卻顯然是不愿意接受趙俊臣的拉攏,表示兩人之間的關系僅只是公事公辦罷了。
“這個何漳,果然如傳言一般,是一個難處理的硬骨頭…”
趙俊臣暗暗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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