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趙大人突然間這般好心,卻是讓老朽有些不適應啊。”
說話之際,黃有容目光炯炯的注視著趙俊臣,沒有放過趙俊臣表情的絲毫變化。
然而,趙俊臣的神情并沒有任何變化,依然是笑容平和、態度從容,笑著說道:“晚輩對于黃前輩,其實一直都是心存善意的,只不過從前總是礙于朝廷局勢,無法表達這種善意而已,如今終于有了機會,自然是不會錯過。”
頓了頓后,趙俊臣又說道:“更何況,當初晚輩與‘周黨’出現摩擦的時候,黃前輩您也曾暗中出手相助,當時晚輩就承諾過,說今后一定會有所報答,至少黃前輩您送給陛下的那些家財積蓄,晚輩會通過其他方式幫您挽回損失,如今晚輩的所作所為,也是為了實現當初的承諾…晚輩雖然不算是什么好人,但絕大多數時候還是會信守承諾的。”
聽到趙俊臣的解釋之后,黃有容眼中閃過了一絲詫異。
當初,“趙黨”與“周黨”為了競爭內閣席位,出現了頗多摩擦,但與根深蒂固的“周黨”相比,“趙黨”不出意外的落入下風,而趙俊臣這個時候卻是另辟蹊徑,暗中聯合了黃有容、并且利用黃有容對“沈黨”殘留的影響力,將“沈黨”也卷入了沖突之中,最終讓這場黨爭越演越烈,逼得德慶皇帝不得不及時出手制止,也正因為如此,“趙黨”在這場實力懸殊的黨爭之中并沒有吃虧太多。
當時趙俊臣說服黃有容出手相助的條件,就是他會幫助黃有容從廟堂脫身,并且在黃有容將自己的一生積蓄拱手送給德慶皇帝之后,趙俊臣會幫助黃有容挽回損失。
那時候黃有容在廟堂之中地位頗是尷尬,每天都會遭遇百官攻訐,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德慶皇帝問罪,正是急于脫身,并沒有更多的選擇,只能答應趙俊臣的條件。
最終,“趙黨”與“周黨”的黨爭告一段落之后,趙俊臣作為中間人將黃有容的一生積蓄送給了德慶皇帝,而黃有容也終于是如愿以償的順利致仕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趙俊臣答應黃有容的條件已經實現了一半,但黃有容原本并不敢期望趙俊臣會遵守承諾的另一半。
畢竟,黃有容的一生積蓄足足有數百萬兩銀子,趙俊臣若是想要幫助黃有容挽回損失,就需要幫助黃有容尋找數百萬兩銀子的財路——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若是趙俊臣當真擁有這種財路,不論是用來加強自身實力,還是用來收買朋黨門人,都遠遠要比送給黃有容更加合適——黃有容以己度人,又見慣了背信棄義的小人,認為趙俊臣在這方面絕對會敷衍了事。
所以,今天黃有容得知趙俊臣舉薦自己成為欽差大臣之后,就一直沒有往這方面想,潛意識里并不認為趙俊臣這么做是遵守承諾,而是以為趙俊臣又有了什么壞主意,打算再次利用自己,所以他才會急匆匆的趕來趙府,就是想要打探趙俊臣的真實意圖。
卻沒曾想,趙俊臣依然記得這份承諾,并且還當真打算實現它!
調查拘捕蘇長畛、作為朝廷特使參加徽商們舉辦的“聯合船行”成立儀式,這兩件事若是操作得當的話,倒是可以彌補黃有容的大半損失了。
聽到趙俊臣的答復之后,黃有容依然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當真如此?”黃有容遲疑的問道。
趙俊臣點了點頭,滿臉的誠摯,說道:“確實如此!不過…正如晚輩剛才所講的那樣,晚輩對黃前輩您的善意一直都有存在,所以晚輩還希望咱們之間的合作能夠更加長久一些。”
說話之際,趙俊臣的語氣意味深長。
很明顯,趙俊臣打算趁機拉攏黃有容——雖然黃有容已經致仕退休了,但作為曾經的閣老,依然擁有很大的利用價值。
黃有容眼中閃過了一絲冷笑,他就知道趙俊臣的意圖絕不僅僅只是實現當初承諾這么簡單。
正式退出了廟堂爭斗之后,黃有容身為局外之人眼光反倒是愈加的敏銳清晰了,他回顧了趙俊臣近年來的崛起經過之后,對趙俊臣的心機手段、政治眼光都有了高度評價,認為趙俊臣乃是一名純粹的政客,自己會敗給趙俊臣絕對不冤。
所以,像是趙俊臣這種純粹的政客,或許會在一些無關緊要、順手為之的小事上遵守承諾,但若是涉及龐大利益的情況下,趙俊臣在背信棄義之際也絕不會有任何猶豫。今天趙俊臣愿意白白送給黃有容這么大的好處,絕對只是因為趙俊臣期望從黃有容身上收獲更大的好處!
想到這里,黃有容的表情有了一些警惕,說道:“哦?不論如何,老朽能夠成為欽差大臣,全是憑借趙大人的鼎力支持,趙大人哪怕只是為了實現當初的承諾,老朽也同樣是心存感激,若是老朽在擔任欽差期間,趙大人你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夫出手相助,只要在老朽的能力范圍之內,老朽就絕不會有任何推辭…只不過…”
說到這里,黃有容的語氣嚴肅,緩緩補充道:“老朽處理完了蘇長畛與聯合船行的事情之后,也就不再是欽差大臣了,到時候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過氣老人罷了,而趙大人你如今聲勢正隆,老朽卻是不敢高攀,所以長久合作之類的事情,恐怕還是算了吧。”
顯然,黃有容從廟堂脫身之后,已是不愿意再卷入朝廷的黨派爭斗,發現趙俊臣對自己另有所圖之后,就果斷的表達了拒絕的意思。
當然,趙俊臣送給他的肥差,黃有容依然不打算放手,所以他只會在擔任欽差大臣期間與趙俊臣進行有限度的合作。
另一邊,聽到黃有容的婉拒,趙俊臣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快之意,似乎早就意料到了黃有容的態度。
“若是黃前輩不愿意長久合作的話,倒也無妨,晚輩自然是不敢勉強。”趙俊臣笑容和煦的說道:“只不過,在黃前輩擔任欽差大臣期間,晚輩還有些事情需要黃前輩多多襄助。”
這一次,黃有容并沒有拒絕,只是點頭道:“老朽剛才已是說過了,這個欽差大臣原本就是趙大人你送給老朽的,老朽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若是趙大人在這件事情上有什么吩咐,盡管說出來就是,老朽到時候自然盡力。”
趙俊臣笑著點頭,道:“若是這樣的話,晚輩就不客氣了。首先是蘇長畛的事情,晚輩希望前輩您前往南直隸調查拘捕蘇長畛的時候,能夠將都察院左僉都御史顧全一同帶去,畢竟蘇長畛乃是封疆大吏,案情又比較復雜,僅憑黃前輩一個人的話,處理這樣的大案恐怕會有些力不從心,而顧全顧大人在三法司任職多年、經驗豐富,若是有他在一旁輔助的話,想必黃前輩也能輕松不少。”
聽到趙俊臣的要求之后,黃有容先是沉吟片刻,然后點頭答應道:“趙大人所說有理,蘇長畛的案子確實不是老朽一人就能處理妥當的,若是有顧全大人在一旁協助,自然是最好不過。”
黃有容明白,趙俊臣將顧全安插在自己身邊,乃是想要在蘇長畛的案子上分一杯羹,對此黃有容并不反對,畢竟“花花轎子人人抬”乃是官場慣例,最終損失的也不是自己的利益。
然后,趙俊臣又說道:“此外,則是‘聯合船行’的事情!當初,晚輩創辦‘聯合船行’的目的,乃是為了壟斷京杭運河與長江航道的航運生意,為朝廷開辟新財路,在‘聯合船行’成立之后,雖然有許多徽商踴躍加入,但依然有很大一部分徽商拒絕了晚輩的邀請,不僅沒有加入‘聯合船行’,反而還心存敵意、暗中使壞…”
說到這里,趙俊臣看似平淡的面色上閃過了一絲冷意,繼續說道:“所以,晚輩希望黃前輩參加‘聯合船行’成立儀式的時候,能夠幫助晚輩將這些不識時務的徽商一一鏟除!具體的細節安排,晚輩已經準備妥當了,但還是需要黃前輩您這樣的人物前去主持大局!黃前輩如今雖然是致仕了,但以您的手段眼光,想必整治一些不開眼的徽商還是綽綽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