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情長的東西,總是最容易讓人沉溺其中。//
當方茹帶著半是開心半是憂慮的心情,離開了書房后,趙俊臣依舊目視著方茹離去的方向,良久不能回神,嘴角掛著一絲會心笑意。
自來到這個時代后,趙俊臣做過很多事青,其中有大事也有小事,有好事也有壞事,但所有的這些事情,基本上都是趙俊臣被形勢所逼迫,所作所為大都不是出自本心。
但如今,總算做了一件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無需在意形勢影響,也無需在意利弊變化,趙俊臣心中的暢快,其實并不會比方茹差多少。
片刻之后,許慶彥與楚嘉怡回到了書房。其中,在許慶彥的臉上,猶自掛著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就在剛才,方茹在走出書房的時候,竟是對著許慶彥含笑點頭示意,表現的頗為客套和氣——這是自方茹進入趙府以來,就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另一邊,楚嘉怡雖然不動聲色,但也是心中不解,許慶彥與方茹之間的相互敵視,是趙府中人盡皆知的事情。方茹剛才的態度,連她也覺得心中奇怪。
所以,一進入書房中后,許慶彥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少爺,剛才你和那方茹都說了些什么事情?我看她的樣子好是怪異。”
許慶彥的詢問,喚回了趙俊臣的心神。
轉頭向許慶彥看去,趙俊臣笑著問道:“怎么怪異了?”
許慶彥也不知該怎么回答,想了片刻后,才說道:“她剛才離開的時候,竟然對著我點頭打招呼了,少爺你也知道,從前她若是見到我,沒有出言譏諷就算不錯了,今天怎么…”
趙俊臣正是心情不錯,不由笑著打趣道:“哦?你是說,方茹這么猛不丁的對你態度好些,讓慶彥你有些受寵若驚了?”
趙府里的其他人會敬畏趙俊臣,因為趙俊臣是這里的主人,決定著他們的一切。哪怕是方茹在見到趙俊臣后,也是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先三思而后行。
但許慶彥與趙俊臣從小玩到大,他的父親更是趙俊臣的恩人和啟蒙恩師,這些年來也總是形影不離,名為主仆實為兄弟,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卻是絕不會與趙俊臣太客氣的。
所以,聽到趙俊臣的打趣后,許慶彥雙眼一瞪,大聲嚷嚷道:“我會因為方茹受寵若驚!?少爺你也太看低我了吧?方茹雖說受了少爺你的寵信,但說跟到底也就是府里的一個區區侍妾罷了,我能看她兩眼就已是看在少爺你的面子上了,又怎會因為她受寵若驚!?”
說著,許慶彥連連搖頭。
趙俊臣也是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慶彥,我已經決定要把她提為側室了,這件事剛才也告訴她了,所以她現在的心情格外好些,恐怕任是見到誰也會笑臉相迎,你也不必奇怪。”
然而,正如趙俊臣所料,在聽到趙俊臣的解釋后,許慶彥身體一震,先是愣了,接著卻是強烈反對!
“側室!?少爺你要把她提為側室!?這怎么可以!?”許慶彥大聲道:“方茹的出身誰不知道!?少爺你如今又尚未娶親,若是把她提為側室,豈不是要讓天下人看笑話!?少爺,這絕對不行,若是要讓她成為咱們趙府里的半個主母,別人不說,我許慶彥首先就不認她!”
言辭激烈,態度決絕。
聽許慶彥這么說,趙俊臣也不生氣。
對于許慶彥和方茹之間的關系,趙俊臣最是了解,這兩人相互看對方不順眼,說是視對方如仇寇也不為過。
從前,許慶彥是趙俊臣的親信長隨,方茹是府里的得寵侍妾,兩者地位相當,誰也壓不過誰,還好說一些。
若是方茹當了趙俊臣的側室,成為了府里的半個女主人,地位就會徹底壓過許慶彥,許慶彥自然是不愿意的。
更何況,許慶彥也是為了趙俊臣考慮,以方茹的出身,一旦成為了趙府側室,確實會引起軒然大波。
但趙俊臣雖然理解,卻并不會認同許慶彥的說法,只是問道:“慶彥,我且問你,在我的府里門下,擁簇朋黨雖然無數,但除你之外,還有比方茹對我更忠心的嗎?”
聽趙俊臣這么說,許慶彥不由一時無語。
他雖然看不慣方茹,但也必須要承認,方茹確實是一門心思全部撲在了趙俊臣的身上。
“但僅只是忠心,又何必…”
許慶彥心中猶自不甘,還打算繼續反駁。
但趙俊臣卻揮斷道:“僅此也就夠了。方茹既然對我忠心耿耿,我就要對她有所回報。我意已決,這件事就這么定了。”
見趙俊臣態度堅定,許慶彥總算不再說些什么了,只是依舊面帶不甘,嘴中不斷低聲嘟囔著什么,隱約可以聽到“就憑她”、“根本不配”、“出身低賤”之類的話語。
看到許慶彥的這般模樣,趙俊臣不由失笑,繼續打趣道:“不過,你若是擔心方茹她成了府里側室后,會百般的欺負你,讓你反抗不得,那我也可以重新考慮,畢竟,我總不能見你吃虧不是?”
果然,聽趙俊臣這么說后,許慶彥又是雙眼一瞪,大聲反駁道:“我會怕她欺負我?她哪里有這個能耐!這個世上除了我爹和少爺,又還有誰能欺負我!?”
趙俊臣哈哈一笑,說道:“這不就對了?那你又何必擔心什么?至于那些流言蜚語,更不用擔心,以我如今的朝野名聲,正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又何須在意這些。””
如此一來,許慶彥雖然依舊不甘心,但總算是被趙俊臣說服了。
其實,收方茹為側室,本只是趙俊臣的私事,根本無需說服許慶彥。
但趙俊臣把許慶彥視為家人兄弟,正因為是私事,所以也更需要他的理解與支持。
另一邊,見到許慶彥沉默不語,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楚嘉怡突然一笑,插話道:“說起來,咱們府里對老爺您的稱呼,可是有夠亂的。駐扎在府里的那隊西廠番子稱呼老爺為‘廠督大人’也就罷了,我等尋常下人稱呼老爺為‘老爺’,許大哥卻是稱呼老爺您為‘少爺’。如今老爺有了側室,成家與立業皆是有了,許大哥對老爺的稱呼,也該變一變才是。”
楚嘉怡的這番話,輕松轉移了許慶彥的注意力。
只聽許慶彥倔強道:“自從當年我跟著少爺赴京趕考的時候,就已是這般稱呼了,又有什么不妥當的?再說,少爺他年紀又不大,府里如今也尚未有后嗣,又何必急著要改變?你們這么稱呼就好,我可不愿意改。”
聽著許慶彥與楚嘉怡說著閑事,趙俊臣微微一笑,繼續低頭審閱戶部與西廠的折子了。
說起來,當初在赴京趕考的時候,趙俊臣尚無家無業,又年紀不大,許慶彥只能以“少爺”稱呼趙俊臣。但如今的趙俊臣的地位越來越高,家業也越來越大,許慶彥再是這般稱呼,確實有些不妥,但許慶彥叫慣了這般稱呼一時間改不過來,趙俊臣也不在意。
就在趙俊臣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審閱折子的時候,旁邊的許慶彥突然想到了什么,向趙俊臣稟報道:“對了,少爺,剛剛門房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有一些來京告狀的難民,不知怎么回事,竟是在咱們府門外陸續聚集起來,好似要讓少爺為他們做主。”
聽到許慶彥的稟報后,趙俊臣微微一愣,抬頭問道:“怎么回事?”
許慶彥解釋道:“聽門房的稟報,好像是那些難民不知從何處聽說,‘悅容坊’是少爺你開辦的產業,而他們在來京告狀的路上,‘悅容坊’在各地的分店又經常開辦粥棚救濟他們,所以讓他們心中存了好感,以為少爺你是個好官,所以就想要求少爺你來為他們做主了。”
趙俊臣皺眉道:“我管的是戶部與西廠,又不是刑部與大理寺,如何能為他們做主?更何況,任是誰來我這府前一看,見到我的府邸如今奢華,就知道我定不是一個清廉官員,他們又怎會對我心存期望?”
聽到趙俊臣的反問,許慶彥茫然搖頭。
反倒是楚嘉怡,心中有了猜測,說道:“以婢子想來,這些難民來京告狀,卻接連被三法司所拒,在京中正值彷徨無助,再加上‘悅容坊’對他們的沿途救濟,以及老爺您與太子之間的關系人盡皆知,卻是讓他們心中存了一些念想吧。畢竟他們如今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楚嘉怡的解釋,倒也說得通。
但趙俊臣卻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以趙俊臣如今的聲名狼藉,在百姓心中已是根深蒂固,若不是有人在強力鼓惑,這些難民又如何會相信趙俊臣這樣的大貪官大奸臣會為他們做主?
但是,又是何人在鼓惑這些難民?他們這么做又是為了什么?
所以,趙俊臣猶豫了一下后,卻是說道:“慶彥,你馬上派人把在府外聚著的難民全部趕走,別動粗,但態度大可以惡劣一些。然后再派秦威去通知西廠,讓西廠的人查明白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這件事情來的突然,我總覺得不會這么簡單!”
見趙俊臣說的慎重,許慶彥不敢怠慢,點頭答應后就去安排了。
另一邊,經過之前的對話,楚嘉怡在趙俊臣面前,總算不再那么拘謹小心了,在許慶彥離開后,卻是遲疑著問道:“老爺,您之前為了救濟補助這些難民,可謂是費盡了心思,甚至不惜動用府中的銀兩補助戶部,想來老爺您對他們也是心存憐惜,然而如今這些難民親自求到了咱們府外,老爺您為何又要趕他們離開?”
趙俊臣看了楚嘉怡一眼后,嘆息一聲,緩緩解釋道:“有些事情,即使要做,也要先看時機,再看對錯。若是時機不對,許多事情即使是對的,也絕不能做。如今正是這場風波的緊要關頭,又涉及了太子的朝野聲望,若是我在這個時候救助了那些難民,改善自己名聲的同時,卻又讓太子的聲名進一步敗壞,陛下他…恐怕就要多想了…”
楚嘉怡聽到趙俊臣的解釋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另一邊,許慶彥已是回來,說是府外聚集的那些難民都已被趙府中人趕走了。
在聽到許慶彥的稟報后,趙俊臣也就不再在意了,繼續埋頭處理著桌子上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