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片片的窩棚在自己的面前被拆成平地,一串串的棚戶區居民被系著繩子牽了出來,茍敬有些侈僂的背挺得稍直了一些,這一次,卻看你們還能往那里逃——剛剛從棚戶區飛起的求救煙花非但沒有讓他驚訝和擔心,反而更加心花怒放,因為這些東西只會讓他更加確認,他要找的人就在這里,那四朵血紅的牡丹代表著什么。
“繼續向前推進,茍煥,派出暗房執行組,先行直接潛入,向剛剛發出訊號的所在地展開進攻,最好將這些人逼出來。”
“明白總管!”一名中年太監應聲而出。
城內的火愈來愈大,茍敬轉頭看了一眼亮如白晝的城區,冷哼了一聲,又轉過頭來,饒有興趣地看著貧民區。
一騎飛奔而來,走到茍敬身邊一名武將身邊,俯耳低語了幾句,那武將看了一眼茍敬,點點頭,揮手示意他下去。
“什么事?”茍敬不滿地問道。
“回總管大人。”那名武將恭敬地躬身道:“城內火勢太大,水龍隊人手太少,根本無法控制,現在連府庫都著了火,楊大人著急上火,命令我馬上率兵返回去救火。”
“不行!”茍敬一口回絕,看著武將,“婁湘將軍,相比起我們要捉拿的欽犯,這把火燒掉多少財產,死多少賤民,能有多大事兒?沒有抓住人犯之前,一兵一卒也不能退。”
婁湘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婁敬。想想對方的身份,只能點點頭,“那,總管大人,能不能將速度推快一點。您手下的高手已進去了一批,這樣,我也派一批精銳士兵進去,說不定就能讓對手現形了。”
茍敬點點頭。
潞州城內。連仲文聽著手下的匯報,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派一批人,去直接襲擊知州府。”
“是!”
十幾名手下轉身便走。
“記住,不要真干,但又要讓那個楊知州感到威脅,他現在府里沒什么人手。除了幾個親兵,嚇嚇他。馬上撤退。”
“明白了!”
看著手下離去。連仲文轉頭看著貧民區方向,臉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現在那一片地區被圍得水泄不通,根本沒辦法殺進去。
沿著亂七八糟的雜物,小道,雄闊海帶著眾人七彎八拐,向著貧民區的深處走去。此時,無數的貧民已經驚起。驚叫著,哭喊著四散奔逃。他們這一群人夾雜在其中,絲毫不顯眼。
“還有多遠?”郭鋒看著前面埋頭趕路的雄闊海,沉聲問道。
“不遠,就在前面!”雄闊海轉頭答道。
再向前一段路,雄闊海停下了腳步,“到了!”
看著眼前的景象,眾人面面相覷。
“就在這里?”
“就在這里!”雄闊海肯定地點點頭。
在他們的眼前,是一個池溏,說是池溏有些勉強,火光之下,大家可以清晰地看到,這溏里的水完全是黑色的,一股惡臭撲鼻而來,水面之上,各種雜物漂浮其上,更為可怕的是,各類黃白之物漂浮其間。
“這是什么地方?”李逍忍不住問道。
雄闊海看著眾人,道:“這片地方,所有的污物最后都流到了這里。”
眾人頓時明白了這是什么地方。
“你說得秘道在那里?”郭鋒著急地問道。
“就在里面!”雄闊海指著水面的一側,“那里有一個渠道,這里的污水可以順著這條渠道一直流到護城河去。”
郭鋒大步走向雄闊海所指的方向,那里堆滿了大量的雜物,搬開覆蓋在上面的木板,垃圾以及其它各色污物,一個黑黝黝的渠道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渠道的大半淹沒在污水之中。
郭鋒做了一個手勢,一名職方司人員毫不猶豫地向前一大步,跳進了污水之中,走向渠道,污水一直淹沒到了他的脖頸。看著他消失在渠道之中,郭鋒神情緊張地注視著渠口。如果不事先探一下路,要是被這個大個子坑了,那可真成了一個笑話。
念云走上前來,看著郭鋒,“時間上來不及了,我們必須馬上走。”
“夫人,如果不探清道路,萬一此路不通?”郭鋒有些遲疑。
念云轉頭看向雄闊海。
雄闊海道:“我是在這片地方長大的,這里,原來是一個很大的溏子,后來慢慢地被侵占,便只剩下了這一片,這條渠道我小時候是經常來玩兒的,這渠道肯定通向護城河。”
念云毅然轉過頭,“我相信他,走吧!”
郭鋒頓了一頓,“那好,夫人相信他,我便也相信他。走吧,大個子,你前邊帶路。”
雄闊海搖搖頭,“我不去,你們放了我母親,我們就此別過。”
郭鋒眼中一道異色一閃而逝,笑道:“那好,多謝你了,我們就此別過。”
念云掃了一眼郭鋒,對雄闊海道:“雄大哥,不瞞你說,我們是當今皇帝要捉拿的要緊人物,在這片地方呆了這么久,你對我們一直很照顧,來往密切,很多人都知道,要是你留在這里,事后恐怕難逃追究,以那些人的狠毒,你和你的母親難逃毒手,聽我的,跟我們走吧!”
知道念云猜到了自己的心意,郭鋒笑道:“夫人說得不錯,大個子,你若不跟我們走,只怕難逃一死。”這話里確有兩層意思,念云說得是一層,而他所說的,卻是雄闊海不走的話,現在就得死,他不可能留下一個知道這個渠道的活口在這里給茍敬。
“我是沒問題,可是我母親年紀大了。”雄闊海看著耿沖背上的母親。
“這里有很多人,可以輪流背著你母親。”不等郭鋒說話,念云已是直截了當地道:“雄大哥,你前面帶跑,我們走。”
雄闊海回頭看了看城里滿天的火光,再看看遠處已被拆平的棚戶區,終于咬咬牙,跳到了污水之中。
“張麗華,夫人個子矮,你背著夫人!”郭鋒道。
“是。”張麗華走到念云跟著,“夫人,我背你!”
念云點點頭,對李逍道,“四爺,你走在我前面!”
看著眾人一個個消失在渠道之中,郭鋒回過頭來,對身后的兩人道:“你們兩個留下來,將這里的痕跡消除,將渠道隱藏起來,盡量恢復原樣,然后自行突圍,突圍之后,不必找我們,直接回益州去。”
被留下的兩人,自然是九死一生的活計,能不能突圍出去十分難說。但兩人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明白了,將軍。”
郭鋒跳到了污水之中,回過頭來,臉上露出了一絲傷感,“如果你們回不去,你們的家人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的,放心吧!”
“多謝將軍!”兩人一齊抱拳。
看著所有人消失在渠道之中,兩人迅速開始消除痕跡,將眾多的污物,垃圾,木板,爛樹,堆集在渠口之上。再三審視,確認沒有了任何破綻,兩人消失在雜亂的棚戶區內。
城里的火勢愈發地大了起來,婁湘有些坐立不安,看著旁邊的茍敬,穩若泰山,他亦只能強行按捺住不安的心情。
馬蹄聲急驟地由遠及近,馬還沒有停穩,一名士兵已是跳了下來,快速地跑到了婁湘面前,“婁將軍,知州府遇敵襲。”
“你說什么?”婁湘一下子跳了起來。“楊大人怎么樣?”
“受了一點輕傷,還好衛士們拼死相救,這才脫險,楊大人令小人告訴婁將軍,如果婁將軍不率軍回返,去城內救火,搜敵,那么從現在開始,你就不是潞州鎮將了。”
婁湘轉過頭來,“總管大人,抱歉,我必須要回去了。”
茍敬怒道:“這都是敵人的陰謀,就是要調走你們,婁將軍,你是帶兵之人,難道這圍魏救趙之策也看不出來么?”
婁湘苦笑道:“我自然明白,但是現在連楊大人也傷了,我若不回去,只怕我的腦袋明天就得掛在城門樓子之上。再說,城內火勢如此之大,燒了府庫,學堂,傷亡太多,楊大人與我都吃罪不起啊!”
茍敬陰森森地道:“婁將軍,你怕楊大人要你的腦袋,就不怕我嗎,難道我就不能將你的腦袋掛在城門樓子之上?”
婁湘心底曬笑一下,心道你還真不行,楊宏發是首輔曹儀門下出來的,與首輔有通家之好,自己也算是曹系之人,你一個太監,就算有些權力,想殺我只怕還辦不到。
“總管大人,我自然是怕的,但比起抓這些欽犯,我覺得還是潞州城的無數百姓更重一些,告辭了!”轉身便要走。
“婁將軍!”茍敬尖聲叫了起來,“你…”
婁湘轉過身來,看著茍敬扭曲的臉,心里不禁打了一個突,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這些太監可都是個個變態的,還是得給他留點面子,“總管大人,我給你留一千人,剩下的兩千人我必須得帶走,否則楊大人怪罪下來,我實在是當不起。您想必也知道,楊大人與首輔大人關系不一般。”
茍敬大口地喘著氣,看著婁湘,臉色慢慢地緩和下來,眼下卻是不能得罪此人了,否則連一千人也沒有了。“如此,多謝婁將軍!”
婁湘點點頭,轉身大步離去,片刻之后,兩千鎮兵在婁湘的指揮下,迅速地離開了這片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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