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讀書聲戛然而止,小巧的身影站了起來,急急地打開房門,一張笑顏如花的臉蛋探了出來,“云大哥,你回來了?”
看著柔娘那瘦了一圈的臉蛋上果如母親所說,帶著明顯的菜色,云昭不由心疼起來,一邊往屋里走,一邊問道,“家里沒糧了?”
柔娘一邊關門,一邊低聲道:“糧倒還是有的,不過也得算計著過這一個冬天啊,總得節省著些!”
“不要省著了,這一次我打了好些野味回來,明天再給你提些來,我回來了,斷然是不能讓你們挨餓的。”
柔娘臉紅紅的,低下頭,“爹,云大哥來了,還帶了東西來!”
“嗯!”秦先生撫著山羊胡子,臉色威嚴地坐在桌邊,看著云昭走過來,“云哥兒回來了,還帶了這些東西來,啊,家里其實是不缺的,不過拿來了便拿來了,坐吧,坐吧,你這一去便是大半個月,前些時日學的文章只怕全忘了吧,來來來,我考考你!”
“爹!”云娘一邊收拾著桌上的針線筐,一邊嗔怪地道:“云大哥今天剛剛回來,打了這么些野物,多累啊,你還是不要折騰他了。”
“這怎么能是折騰他呢?圣人有云,朝聞道,夕死可矣,不讀書,怎么識事,不讀書,怎么明理,不…”
云昭知道要是讓秦先生講開了,那可是滔滔不絕,趕緊將手里的酒壺往桌上一放,“先生,我給您帶了一些酒來!”
“啊,有酒啊!”秦先生的眼睛立刻瞇了起來,馬上忘了剛剛自己要講的道理,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好啊好啊,不愧是我的學生,記得我愛喝幾盅,柔娘,快去,把云昭帶來的肉切一盤,要切成細細的絲,再發一點干豆,一齊炒了,我要喝一杯。云昭,你來陪我一齊喝!”
柔娘嘟起了嘴,“有了酒,便什么都不管了,也不問問云大哥這一趟出去有沒有碰到什么危險?真是的。”
秦先生連連搖頭,“女生外向,女生外向,這還沒把你許給云哥兒呢,就這么幫著他,這要是以后嫁了過去,還認得我這個爹么?”
“爹,你說什么呢?”柔娘頓時鬧了一個大紅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便向廚房跑去。“還沒喝呢就開始醉了!”
雖說自己與柔娘的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不過畢竟還沒有正式的求親納彩,云昭也有些不好意思,“先生看書,我去廚房幫忙。”跟著柔娘也進了廚房。
看著云昭的背影,秦先生欣慰地點點頭,這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人品沒得說,豪爽,仗義,而且也聰明,雖說跟著自己讀書的時間極少,但卻也是一點即透,可惜的是,要不是因為家里的生計問題,一心讀書的話,云昭搏個功名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雖說有些遺憾,但云昭現在在方園百里也算是赫赫有名,至少柔娘以后跟了他,沒有誰敢欺負,女兒有這么一個歸宿,他也能放心了。
撿起書本,重新吟誦起來。
柔娘片下一塊狼肉,在氈板上咚咚地切了起來,云昭卻是走到灶門口,趕緊生起火來,身上穿得單薄,這一會功夫,身上都起雞皮疙瘩了。
灶門里火騰地燃了起來,伸出手去烤著,陣陣暖意傳來,云昭不由舒服地呻吟了一聲。
瞟著云昭的樣子,柔娘笑道:“這大冷天的,穿這么少,顯示你身子強壯呢,小心凍病了,可別指望我去服侍你。”
云昭嘿嘿地笑著,“這正指著病了讓你去照顧我呢,你也知道我娘身體不好。”
柔娘啐了一口,“也不忌忌嘴,亂說什么,可莫真病了,快吐幾口,將這些不吉利的話都吐干凈了!”
呸呸呸!云昭連吐幾口口水,“好了!”他笑道。
“干嘛穿這么少?”云娘再問道。
“不是我想穿少啊!”云昭嘆道,“身上就一套棉衣,這一回與野狼打架,都給撕得稀亂,正放在家里老娘給縫補呢,就只能穿單衣出來了。”
柔娘花容失色,“怎么與野狼打架,你箭術那么厲害,野狼怎么能靠近你?”
云昭扁扁嘴,“這一趟運氣不好,險些便回不來了,碰上了野狼群。”當下便將當日的驚險狀況說給柔娘聽,在心愛的人面前,自然是要將自己說得更英明神武一些的。
柔娘卻聽得花容慘變,手上一顫,哎喲一聲,刀鋒卻是割破了手指,鮮血一下子滲了出來,云昭一躍而起,“哎呀,你這么不小心,有什么好擔心的,我這不是好好地呆在你面前嗎?這下好,手指也割破了!”
伸手替柔娘緊緊地捏著傷口,“別動,我捏得有力一些,免得再流血,你這身子骨,可禁不起的。”
柔娘仰著頭,看著高了自己大半個頭的云昭,低聲道:“云大哥,答應我,以后不要再去這么危險的地方了好嗎?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娘可怎么辦,我可怎么辦呀?”
看著柔娘大大的眼眶之中蓄滿了淚水,順時都有可能破眶而出,云昭心里不由大為心疼,伸手想將柔娘攬進懷里好好地疼惜一番。
左手給云昭捏著,柔娘右手趕緊撐著云昭的胸膛,沖著外屋努努嘴,“別,爹在呢!”
云昭低笑著,“我這就去告訴老爺子,我已經抱過你了,還親過你嘴呢!”
柔娘大窘,右手重重地捶在云昭胸口,“你再說,我都不理你了,你欺負我!”
云昭用力將柔娘往懷里一攬,他的力氣豈是柔娘抵敵得住的,整個人一下子便被云昭攬在了懷里,動彈不得,掙扎了一下,聞著云昭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只覺得整個人都軟了,將發燙的臉頰貼在云昭的胸膛上,聽著對方那咚咚的有力的心跳聲,直覺得跳得特別快。
“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外面突然傳來秦先生抑揚頓挫的吟哦聲,柔娘一下子清醒過來,用力地推開云昭,“都是你…”
云昭吐吐舌頭,秦先生耳朵這么靈么?
很快地,一盤香氣四溢的炒狼肉便端到了桌子上,秦先生倒上一杯酒,看著云昭,“一起來喝一杯?”
云昭笑道:“先生知道,我是不大喝酒的。”
秦先生點點頭,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道:“我先前聽你與柔娘說你遇上了鷹嘴巖的馬匪?是他們救了你?”
云昭點點頭,“是啊,這次多虧得他們,不然我就回不來了。”
秦先生滋地吞了一口酒,道:“云哥兒,說起來我們也不是外人了,有些話我得說給你聽,你可得拿穩注意了!”
“先生請說。”
“你先前跟柔娘說,那個什么紅娘子想要招攬你,你拒絕了,這事做得好,咱們雖然窮,但可是身家清白,這種上山為匪的事情,咱們是萬萬不能做的。”
柔娘在一邊插嘴道:“爹,我覺得這些人倒也不是壞人,雖說每年要收咱們一兩銀子的保護費,但也的確讓蒙人不敢來騷擾我們,比起邊城的那些官軍強多了,他們啊,只知道躲在城里,那管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
秦先生將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頓,“你一個女人家,懂得什么,云昭,你是個大男人,注意可得拿定了,你功夫出眾,他們想招你入伙,便會用些小恩小惠來拉攏你,以后說不定還會想些旁邊左道,你可千萬不要污了家門。”
“是!”云昭恭敬地道:“以前先生給我講的道理我都記得呢!我不會去鷹嘴巖入伙的。”
“這就好!”秦先生欣慰地道:“你和柔娘的事情,你娘是怎么說的?”
云昭看了一眼一邊正在納鞋底的柔娘,道:“娘說了,等開春了,便請媒人來向先生求親!”
“好,好,好!”秦先生大笑,“開春了便先將你們的事情定下來,再尋個黃道吉日,讓你們成親。”
“謝謝先生!”云昭大喜,一邊的柔娘更是耳根子都紅了,頭垂得更低。
“成婚之后啊,你便去投軍!”秦先生道:“以你的身手,在軍中搏個功名也是易如反掌的,不要擔心你母親,結了婚后,你母親自然有柔娘看顧,再說了,這不是還有我嗎!”
“爹,邊城里的官軍有什么用?只知道縮在城里頭,我可不愿云大哥去那兒投軍!”柔娘不滿地道。
秦先生不滿地道:“不要亂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邊城一萬官軍,都是這么不堪么,據我所知,邊城將軍馮從義老將軍便是一個鐵錚錚的好漢子。柔娘,我跟你說,云昭現在被鷹嘴巖的那一幫人盯上了,這些馬匪為了達到目的,什么事做不出來,得讓他們死了這條心。”
又聊了一會兒,云昭便起身告辭,柔娘送到門邊,把手里拿著的東西往云昭手里一塞,“給你,我做了一個多月呢!”
云昭看時,卻是一雙布鞋,看鞋底那密密麻麻,整齊劃一的針腳,便知道在做時柔娘十分的用心。
將鞋揣進懷里,“我走了!”
“嗯!”
云昭退了一步,“我走了哦!”
柔娘臉一紅,瞪了他一眼,“走便走了,干什么!”一轉身進了門,砰的一聲將門關上。門外云昭哈哈笑著,大踏步而去。
(今兒就這么多了,看了就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