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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定遠侯府和威寧侯府武寧侯府都是當年工部統一營造的府邸,但由于定遠侯王誠只有王凌一個女兒,亡妻故去之后既未續弦,也未納妾,因而偌大的府邸之中空屋子極多,下人卻少,因而章晗和已經出嫁的王凌暫時住在這兒,即便再加上趙王府中那些劫后余生的下人,地方也綽綽有余。畢竟,此前趙王府中潛伏的各色人物,不論是太子的黨羽,還是諸王乃至皇帝的眼線,大多都已經因為先前一事而被清理了出去,如今剩下的人只有一半不到。
當宛平郡王妃王凌派出去的人將秋韻和飛花接了回來的時候,見章晗竟是親自在二門相迎,無論是定遠侯府的下人也好,趙王府那些逃過一劫的下人也好,心中都唏噓不已。盡管不少人都在惜薪司吃了些苦頭,可這筆賬誰都會記在太子頭上,畢竟要在那兵荒馬亂火燒趙王府的那個晚上再四散奔逃,誰都不覺得自己就能逃得了性命。如今世子妃這樣厚待秋韻和飛花,無非是因為她們在最關鍵的時候以身相代,這種忠義無雙自然值得如此褒獎。
王凌特意騰出了自己年少時住過的一座清幽院子,又挑選了兩個伶俐的丫頭,可即便她因為之前死了的沈姑姑和武媽媽等人,想到兩人的狀況必然極其不好,可當二門口的馬車上抬下來那兩個人的時候,她仍然一時大為震驚。就只見秋韻原本姣好的臉上,一道傷疤從右頰到下頜,雖說如今已經勉強愈合,但瞅著卻分外猙獰可怖。飛花則是右手齊腕而斷,身上在這將近三月底的天氣里蓋著厚厚的毯子,可想而知必定虛弱得很。
秋韻是章晗的丫頭,飛花逐月都是從北平趙王府派來的丫頭,和她從前并無多少情分,可那一夜她能夠護著章晗從趙王府殺出來。飛花和秋韻以身相代引敵之功,而逐月更是拼死爭取了時間,最后尸骨都沒能找到。因而,見章晗已是兩眼通紅。她不禁上去緊緊攬著她的肩膀,輕聲說道:“大嫂,人活著就好!咱們請最好的大夫給她們醫治,不會再讓她們吃苦!”
章晗強忍眼睛的酸澀,輕輕點了點頭,隨即便握了握秋韻的手,又替飛花捋了捋額前那一縷頭發。隨即柔聲說道:“這幾個月苦了你們。如今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養傷。”
“世子妃不用替奴婢這樣的人難過。”飛花灑脫地一笑,仿佛斷了的不是自己的手一般,“奴婢奉命到京城來,本就是為了保護世子妃和郡王妃的安,如今非但功成,還能保著一條命,奴婢已經知足了。沒了右手。奴婢還有左手,一樣能拿得動刀劍保護世子妃和郡王妃。”
“傻話,什么知足。”章晗此前只覺得飛花和逐月兩個性子都陰沉了些。因而對她們并不算熱絡,此刻聽著這般話,想起她們這一身武藝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方才習得,關鍵時刻方才能派上那樣的用場,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后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若是想嫁人,趙王中護衛必然能挑得出愿意愛護你們一輩子的勇士;若是不想嫁人,趙王府也會榮養你們一輩子。若是你們還有放不下的家人,也只管說。”
飛花正要說話。王凌便開口笑道:“外頭太陽照著,不是說話的地方,先進去吧!”
等到幾個仆婦把秋韻和飛花一塊搬到了那座王凌騰出來的院子上房之內,兩人看著四周圍那雅致的陳設,不禁都露出了幾分不自在。秋韻訥訥地才開口說了一句這地方未免不合適,章晗就打發走了那幾個抬人的仆婦去領賞。旋即在床頭坐下,這才含笑說道:“怎么不合適?沒有你們,我和四弟妹未必能夠逃脫,皇上的密詔興許就會石沉大海,你們兩個不但是趙王府的功臣,對如今終于反正成功的皇上來說,何嘗不是功臣?”
“世子妃…”秋韻蠕動了一下嘴唇,見章晗先是一愣,隨即便把耳朵貼了上來,她只覺得心中感動,掙扎了好一陣子,這才用比蚊子還輕的聲音說道,“奴婢雖只是癡心妄想,可只希望有朝一日時機成熟,世子妃能夠求趙王殿下或是世子爺開恩,赦了六安侯夫人…奴婢家里就只剩下奴婢一個了,愿意這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世子妃這般恩德。”
聽到秋韻竟是不為著自己,仍然心心念念惦記著曾經的舊主,章晗卻并沒有生出絲毫不快,反而大為觸動。她緩緩直起身子,在秋韻那滿是盼望和渴求的目光中,她微微點頭說道:“好,我答應你。異日只要有機會,我必然會遂了你的心愿!”
“多謝世子妃!”
秋韻只覺得一直以來心中耿耿于懷的那件事情終于落地,一時間立時掙扎著起身,就在床上砰砰磕了兩個響頭。由于這驟然激烈的舉動,以及她心情的劇烈震蕩,下一刻,她便軟軟伏倒,竟是昏厥了過去。伸手去扶她的章晗一時大駭,慌忙開口叫人。不消一會兒,才在東次間中安置了飛花的王凌便趕了過來,隨即立時命人去請父親一直養在府中的一位大夫。
“是外傷過重,再加上臟腑之中也有不少內傷,心情大起大落,這才支撐不住暈倒了。此前大夫雖說調理了一番,但終究才幾個月還沒能養著大好。先吃幾副活血化瘀的傷藥繼續調理調理,切記不可大喜大悲。”說到這里,這位五十開外的劉先生便若有所思地說道,“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小可還是想看看她身上的傷。畢竟,只憑診脈,對那些外傷未免處斷不準。小可也得瞧瞧,之前用了些什么樣的外敷傷藥。”
聽王凌說人是定遠侯王誠養在家中的昔日軍醫,最擅長的便是各式外傷和因外力所致的內傷,章晗考慮再三便答應了,卻讓芳草和碧茵來幫忙打下手,卻拒絕了王凌讓自己先避開的提議,堅持守在了旁邊。然而,當秋韻身上的衣衫揭開,露出內中的肌膚時,她卻一時倒吸一口涼氣。
卻只見背上密密麻麻都是各式各樣的傷痕,其中有的疤痕看上去已經很老了,瞧著依稀是鞭笞所致,有的卻是新傷,結痂甚至都沒有落下,至于臀腿之上亦是有銳器所傷,有拍打舊傷,那凄慘的樣子連此前吃過不少刑罰苦頭的芳草和碧茵都不忍直視。
劉先生的臉色已經變成了一片鐵青:“居然這么多陳年舊傷!就算是丫頭,做錯了事情何至于如此責罰?世子妃不覺得手段太酷烈了?”
此話一出,章晗還來不及辯解,一旁的芳草就忍不住大聲說道:“世子妃對秋韻素來倚重,從來就不曾責罰過她,更不用說這樣的嚴刑了。秋韻是張昌邕送來的,是六安侯府舊人,服侍了世子妃還不到兩年!”
見劉先生眉頭大皺,章晗便擺手制止了要解釋的王凌,臉帶愧然地說:“不管她從前跟過那些舊主,確實是我此前沒想到,否則就可以早些給她瞧一瞧調理調理,這次也不會因為她堅持留下,而讓她去做這么危險的事。”
劉先生雖沒有改掉當年軍旅之中的驢脾氣,但大是大非卻還能察覺得出來,再加上從小就瞧著長大的王凌在那沒好氣地瞪自己,他也就不說話了,專心致志地把那些新傷舊傷一一瞧了下來,末了方才抬起頭,
“清創上藥的應該也是軍中老人,處置得很到位,但那些舊傷卻有些疏忽了。大小姐,回頭你去我那兒拿兩瓶你以前用過的金創藥來,只要她好好將養將養,傷疤會淡去很多,不至于如現在這樣。至于那些新傷,也換幾味藥,這姑娘家總不能像軍中粗漢那樣,只求好得快,不管是不是受得住,也不管是不是留疤。只不過,她的身體已經被這一回回折騰壞了,日后別說鞭笞板子,就是重一些的刺激都受不得!”
說話間,秋韻已經悠悠醒轉,發現自己身上只蓋著一層被子,里頭竟是赤裸裸的沒穿衣裳,而面前竟然站著一個灰衣男子,她險些沒嚇得驚呼出聲。待聽得人最后一句話,她立刻意識到對方應是大夫,而那話里不無質疑章晗的意思,她便支撐著胳膊抬起了頭來。
“那些舊傷和世子妃無關…是當年在錦衣衛吃的苦頭,還有景寬那個畜生…”
見章晗和王凌立時看向了自己,前者更是快步過來一把按著她躺下,又掖上了被子吩咐她不許多說話,她咬著嘴唇沉默片刻,這才說道:“若不是世子妃,我早就和當年的百靈一個下場,我不能讓您背這黑鍋!”
“劉先生,這下子知道了吧,別沒事盡瞎揣摩!”王凌見劉先生面上訕訕的,當即把人推了出去,臨到門口時又開口說道,“大嫂好好勸導著秋韻,我再帶劉先生去看看飛花。”
眼見得芳草和碧茵也笑嘻嘻地避出了門,秋韻突然一把抓住了章晗的手腕,隨即低聲說道:“世子妃,我還有一件事要稟告。我和飛花雖說竭力突圍,但那天晚上倘若不是有人相助,早就不知道化為飛灰多久了。就是我們能出城,能在句容那個田莊上將養,也是有人出力幫忙。他說,他欠世子妃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