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陳善昭立時放開了章晗,見門外的人并沒有立時三刻進來,顯然還留著時間讓他們夫妻倆能夠有時間整整衣衫,但他還是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自然而然的,這筆賬少不得被最“記仇”的他算在了章晟頭上。須臾,兩扇大門就被人推開了。
宋士芳起頭還以為章晟和王凌暫時把自己擋在外頭,是因為章晗獨自在屋子中辦什么隱秘事,可是此時此刻進了屋子,卻發現除了章晗之外,還有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那男子算不得十分俊朗,乍一眼看去溫文和煦頗為可親,但細看之下,卻仿佛有些不同。拒如此,但宋士芳只看章晗與其并肩站著的樣子,心里就冒出了一個念頭來。
“可是…趙王世子?”
“宋相公好眼力。”陳善昭微微一笑,見其立時翻身要拜,他便立時上前一把將其攙扶了起來,因笑道,“世子妃和郡王妃這幾日能夠平安無事,虧得宋相公居中策應隱瞞。”
“學生不敢當。”宋士芳只覺得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惶恐,平日說話極其爽利的人,這會兒竟少見地不自在了起來,“章大人本就拿著應考今科會試舉子的路引坐了會館,學生并不曾做些什么,只為章大人擋了些人而已…對了,世子妃讓學生找的人,學生已經看好了幾個,都是有擔當夠膽量的,剛剛正對郡王妃和章大人說起。”
“一共幾個人?”
“加上學生,一共四個人。若是世子爺還要用人,學生再…”
“你明天可是要殿試策問的,這幾日心思都放在別處,這殿試名次豈不是大大有礙?”
陳善昭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宋士芳愣了一愣,隨即便苦笑道:“世子爺這句話算是戳中學生的軟肋了。雖說學生不知道為何能夠杏榜題名,但學生畢竟是帶頭捧著孔圣人的牌位鬧過事的,和別的從眾附和之人又有不同,殿試必然是在三甲之列,一個同進士出身罷了。因而也懶得臨陣磨槍。索性上了場傾盡所能作一篇文章也就罷了。”
身為趙王世子,外人眼中的書呆之外,陳善昭看人自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因而聽到這番解釋,他便嘴角一挑,繼而微微笑道:“殿試的名次,按照規矩是選出前十名來御前過目定下名次。但如今是太子監國,自然是太子定名次,可終究名不正言不順。但使皇爺爺復出重新評卷,就算你如今在三甲。日后保不準還有另外的機會。”
哪怕因為宋家世居北平布政司,宋士芳無論是感情也好理智也好,都會偏向趙藩,此刻陳善昭的這一番話,無疑更加深了他的決心。因為,陳善昭字里行間提的是當今天子,而不是趙王。那就是說,趙藩此次是志在反正,而并非志在奪位,這其中的分別就大了!
“學生多謝世子爺吉言!”
見宋士芳再次長揖行禮,卻不追問,陳善昭頓時更覺滿意。等到問明另外三人的名字,他暗自記在心中,這才開口說道:“等明日殿試之后,我自然會再見他們三人。今日之事。便是天知地知,還有此時此間這幾人知,你自己應該知道輕重。殿試不黜落人,你明日策問只管道盡胸中溝壑,盡你所能即可。我言盡于此,望君能得佳績。”
宋士芳聽到陳善昭讓其策問時不遺余力地發揮一把,心中頓時更加興奮,卻仍是恭恭敬敬行過禮后,這才告退離開。等到他一走。陳善昭方才看向了王凌。突然鄭重其事躬身行了一個大揖。王凌猝不及防之下竟是來不及躲開,生生受了這一禮。
“大哥…”
“四弟妹。若不是四弟和你定計,而后你又毅然決然留在京城,只怕晗兒亦未必能安然無恙。累得四弟和你夫妻新婚不久就一別數月,更讓你在京城面對兇險,我實在是心中愧疚。我知道你是性子豪爽的人,別的話就不多了,這一禮你受得起!”
見陳善昭面色誠懇眼神清澈,想起嫁給陳善睿前以及剛入門時,身邊的媽媽都還一個勁地提醒她趙王世子心機深沉諸如此類云云,王凌終于忍不住莞爾一笑,卻是襝衽又還禮道:“大哥言重了,既然都是一家人,風雨同舟就是應該的。更何況這數月我跟著大嫂,也看了學了不少東西,可說是獲益匪淺。”
“四弟妹這話也不怕折殺了我!”章晗終于忍不住搖了搖頭,斜眼看見章晟認命地又去外頭望風去了,她方才上前去拉著王凌的手說道,“你和世子爺一人一套話,還要見外到什么時候?總而言之,說來說去是咱們妯娌兩個緣分深厚,說不定前世就是姊妹呢?只不過如今父王和世子爺都來了,接下來咱們就省省心聽分派就是。”
見陳善昭一時間愣住了,章晗方才嗔道:“怎么,咱們辛辛苦苦這么久,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世子爺又打算借口咱們是女流,把咱們撇在一邊?”
陳善昭原本的確是這么想的,可看見章晗臉上的薄嗔淺怒,王凌亦是拿眼睛瞪自己,他不得不舉起雙手道:“好,好,茲事體大,我自然不會擱著你們這兩個最是能干的巾幗英豪不用。只不過,雖說咱們在暗,東宮在明,但到時候便是由暗轉明的關鍵時刻,卻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漏!要知道,父王能否成事,卻得看我這邊能拖上多久!”
王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即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忙對陳善昭和章晗說道:“對了,我剛剛差點忘了,我想起一個爹可能的藏身之地,有道是燈下黑…”
由于激憤之下吐出的那一口血,以及之后的突然那一病,太子做事更多了幾分偏激和執拗,哪怕追尊吳貴妃為后的事在朝堂上仍有不少反對意見,但他仍是一力頒布了旨意,即便人人都知道那并非皇帝之意,而是他這個東宮儲君的意思。正因為如此,拒朝中非議極多,但那些希冀從龍之功的人仍是鍥而不舍地往上頭遞折子,請皇帝傳位太子。病愈之后以太上皇的身份臨朝訓政。
而在這種情況下。當威寧侯顧振被太子妃領著出現在了東宮書齋中的時候,太子的面色自然很不好看,尤其是當其跪陳抄檢嘉興公主府的請求之后。太子妃見太子神色不豫,想想這些天三妃對自己一直都是冷冷淡淡,她便少不得走到太子身側,低聲說道:“殿下難道不知燈下黑之說?先前在趙王府白虎堂中搜出來的那些東西。足以證明有人在其中住了很久,而且是女人!雖則又失去了人的下落,但滿城大索,尤其是對女子更是搜索得越來越嚴密。她們還能躲到哪里去?一是武寧侯顧家,二是嘉興公主府,三是隆平侯府…”
“隆平侯府就不用說了!”太子冷冷地擺了擺手,旋即譏誚地說道,“隆平侯世子是個一等一的軟骨頭,碰到這種事躲還來不及,更何況他那個生母也不是吃素的。就算隆平侯夫人敢在家里收留章晗和王凌。隆平侯世子的生母也會反手把人給賣了!”
“太子殿下所言不錯,但請殿下明鑒,武寧侯府的可能性也不大。畢竟臣就在他們的隔壁住著,哪怕西府如今把我當成洪水猛獸一般防著,可總有下人要想著做人留一線的道理。更何況,臣還得到了一個隱秘消息,武寧侯府深受我二叔器重的管事顧泉曾經夾帶了一個人進府,后來那人離去之后再未回來。他既然再不登顧氏門,足可見人并不在武寧侯府。相形之下。嘉興公主府的可能性最大,嘉興公主常常往來武寧侯府和宮中,消息最為靈通。只有躲在她那兒,方才能夠統籌全局!”
說到這里,顧振便磕了個頭道:“太子殿下,如得章晗王凌二人,則趙藩必然投鼠忌器。她們雖則女流,但一人為趙王誕下嫡長孫,一人為定遠侯獨女。分量非同小可|何況。定遠侯如今行蹤全無,若能拿住王凌。則至少對其可以有所挾制!而且,說得更遠些…”
他的話頭一頓,旋即一字一句地說道:“如今朝中勸進的呼聲越來越高,殿下登基是大勢所趨。而臣的二叔武寧侯雖將兵在外,家眷老小都在京城,斷然不能在不忠之外再背上不孝的罪名,決計不會輕舉妄動|何況,殿下無需擔心事后反彈,橫豎臣的名聲素來不好,又是嘉興公主的小叔子,如有不好,回頭盡推在臣身上即可!”
顧振一副吃了稱砣鐵了心的架勢,太子頓時沉吟了起來。見他顯然有所心動,太子妃自然又在旁邊幫起了腔。太子自然知道太子妃在章晗和王凌手上吃了不少憋屈的苦頭,因而恨不得這妯娌兩人俯伏闕下隨意發落,但卻有些警醒于顧振的堅持。只是,顧振自從此次回京之后,在女色上頭就已經一改從前的流連,變得極其克制。
“孤只問你三個字,為什么?”
見太子的目光倏然轉厲,顧振先是面色一變,隨即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回稟太子,從小到大,大哥都是顧家最出色的一個,武藝最好,皇上最賞識,就連娶妻也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即便臣襲封了威寧侯爵位,在顧家人眼中依舊不值大哥一根手指頭。說來也是諷刺,不知道當年臣那父親究竟是為了什么,非得給臣取一個和大哥的名字讀著一模一樣的名字。”
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他會讓顧家人乃至天下人都知道,他從沒有不如顧鎮!他好容易才得到的消息,確信章晗和王凌藏在嘉興公主府,他非把這對號稱文武出眾的妯娌抓出來不可!
見太子果然意動,顧振便趁熱打鐵地說道:“臣不敢讓太子殿下為難。傳臚之日,百官齊集一如朝會。那時候駙馬不在府中,請太子妃殿下召見嘉興公主入宮,正是動手良機。”
聽到這個答案,太子頓時沉思了起來,良久,他方才淡淡地說道:“也好,就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