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薛向熟知歷史,他又何必再走彎路,雖然他現在無力改變全國局面,可為官一任,便應造福一方,更何況蕭山實乃窮困偏僻之地,農業、農民的種種慘象,已經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而眼下,薛向已然將別,再不為蕭山這五十萬農民做些什么,即使蕭山港成,他也不會有多么自豪。
說到底,他薛某人做官,追求的成就感,不是源自引進多少商業資本,也不是減少了多少貪污浪費,更不是打擊了多少違法犯罪,歸根結底,還是老百姓得了實惠,人民群眾真真切切念他薛老三的好!
正是有著這層認知,薛老三才會在將去之際,一口氣推出原本該時機成熟時推出的三項惠民政策。
“廖書記這話怎么說的,這怎么叫撒錢了,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薛向接茬,又道:“大家不用這種表情,這三項看著費錢不少,其實用不著許多,我給大伙兒算筆賬,先說這免除農稅,原本咱們蕭山一年財政收入也就百來萬,而這百來萬中有八十萬是來自農稅,也就是說,免除農稅后,差不多是減少了八十萬的財政收入,算是給原來的財政添了個大缺口,可實際不然,試想想,咱們的蔬菜大棚今年再進行最后一次擴容,擴容后的大棚蔬菜面積,將達到一萬五千畝,幾乎占了全縣農田面積的五分之一,而大棚蔬菜在現下看來,純屬暴利,自然不在免稅之列,也就是說,咱們免稅的對象主要還是針對那些土地實在貧瘠,又輪不上大棚蔬菜的。”
“而這部分群眾原本就對無法享受到大棚蔬菜的福利。而心存怨懟,咱們給人家免稅也是理所應當的,再者。大棚蔬菜是暴利,從這上面掙得的稅款。將遠遠超過原來的春秋季麥、稻,所以,從這個角度上看,咱們這個免稅是既讓縣委縣政府得了面子,還惠及了最貧苦的農民兄弟,又縮小了貧富差距,乃是一舉三得。”
“再說這個中小學九年教育免費的舉措。同志們,老話還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當然,那是封建社會的特殊體制下的惡果,但不管什么時候,科教興國,知識改變命運。都是站得住腳的道理!農民為啥窮,還不是吃了沒知識的虧么?若是因為窮,下一代沒受教育的機會,不一樣是個沒文化的農民么?上次,我路過石牌鄉。碰到一老農帶著孫子放羊,我閑暇無事,便坐過去,和老農攀談幾句,爾后又問他五歲的小孫子長大了想干什么?小娃娃說放羊;我又問放羊干啥?娃娃說娶媳婦兒;我再問娶媳婦兒干啥?娃娃說生娃;生娃干啥?放羊!”
“同志們,聽聽這個回答,難道不讓人揪心么,窮人家的孩子也唯有知識能改變命運,可許多家庭連溫飽都難解決,供應娃娃上學受教育,更是無從談起,所以,為蕭山將來計,為成千上萬放羊娃計,免除學費,推行強制性九年教育勢在必行!當然,口號喊得再響,調子吹得再高,終歸還得落到實處上來,實處就是,咱們縣的財政,完全是有能力擔負起這些孩子們的學費的,我仔細算了筆帳,全縣七歲到十七歲的孩子,總計七萬多人,沒人每年兩學期的學費不過八元,也就是說辦成此事,也就每年六十萬的財政開支!而六十萬元,給宋部長,不過是買幾十臺車,可放在還在孩子們身上,則是種下了希望了種子,將來就為蕭山收獲燦爛的明天。”
“最后,再說說這菜金的事兒,說起來,咱們已經免了這許多了,用不著額外負擔,可同志們吶,世上的事兒,往往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咱們給農民兄弟們施欲布露,城鎮居民們若是一點兒不沾,少不得又是怪話,怨言漫天,這完全養活十多萬娃娃,咱們目前的情況還是力有不逮,可光免除這每月兩元的菜金,咱們還是能做到的,我細細算了筆,如果由財政統一撥款,這兩元的菜金,初中部其實可以壓縮到一元五,小學部還用不了,除去寒暑假,一年也就擔負九個月,平均下來,每年也就一百萬左右的開銷。想想吧,一百六十萬的開銷,幾乎解決了全縣所有家庭的巨大包袱,也完全解決了孩子們的后顧之憂,這絕對是筆合算的買賣。”
“總之,這三件事兒,合在一起,看似無可辦成,天般苦難,細細一筆賬算下來,每年也就統共不到二百萬的額外支出,這還是涵蓋了因為生員擴張,而導致的校舍和教師增多后的因素,話又說回來,若是今年大棚蔬菜擴張徹底完成,到明年,農業稅免而不免,說不定每年從大棚蔬菜上所得的稅收將超過原來的農稅,所以,總體來說咱們的壓力不大,不說以后蕭山建港后,每年的稅收,財政,會源源不斷,緩步增長,就是現如今,咱們財政上的七百萬,也能支撐著咱們把這三項計劃推行下去,我相信,三年后,蕭山港成,這筆巨大的開支,很快便會被彌合,到時,咱們這項德政將惠及每一個蕭山人,而在座諸位也將為每一位蕭山人民所銘記!”
這大概是薛老三這輩子一口氣說得最長的一番話,饒是他國術通神,氣脈悠長,這番話說完,未免也有些口干舌燥。
薛老三端起水杯喝茶,滿場依舊無聲,只是原本眾人臉上的驚駭之色,在薛老三這番話后,已然盡數消退,更多的卻是疑惑。顯然,薛向這番有理有據,入情入心的話,并未完全說服眾人。
想來也是,如此重大問題,又是挑戰一眾官僚約定俗成的觀念,豈是片言只語就能成功的。
良久,段鋼發言了:“薛書記,您說的事兒倒都是好事兒,咱們這步子是不是太大了,完全可以一步步來啊,我相信就是隨意只推出其中一項,全蕭山的百姓也會感恩戴德的!”
段鋼可謂是說出了眾人的心聲,大伙兒實在不明白薛書記為何如此心急,要說薛書記憫農愛民,這點大伙兒都知道,可實在是沒必要把農民當寶貝般捧著,如此三項舉措,那農民身上的擔子豈不是被卸掉了一大半,以后不操心掙錢了,豈不會無故生事兒?
薛向心中唯有苦笑,他自然知道自己說得再有道理,可要掏出這雪花花的銀子,實在讓眾人心疼,因為在場眾人中,只怕有不少都把財政上多出的那幾百萬,作了塊大肥肉,盡管不能獨吞,咬上一口,還是可能的,只是肉多肉少罷了。
可這會兒,他薛書記這三項舉措一出,以后蕭山豈不是又得勒緊褲腰帶過活,大伙兒辛辛苦苦忙活,可不是就為了老農民解決后顧之憂的啊!
眾人心思,薛向自然一清二楚,這三項決議,可以說早在他心中盤算了無數回,取消農稅,是在入蕭山后,見了農村慘象,第一個在他腦海中跳出的念頭,而后邊的義務教育,則是在見識了小花等孩子冒著泥石流風險采摘磨菇時,就有的決定,至于免除菜金,自然是那次聽課遭遇的十幾張空桌,方有的想法。
可以說,這三項決策,他日夜思念,念茲在茲,無時敢忘,盤算得多了,自然會想到提出這三項決議后,眾人的反應。
他從來不會把官員當圣人,更多的情況下,還是把他們當有,有辨別是非能力的正常人。
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一個利字,引動人心。
在涉及到如此重大且影響無數人的問題上,薛向深知,光靠道理,決計無法成事,最多讓明辨是非的眾人軟化態度。而且,盡管薛向在蕭山,有著所謂的絕對權力,可在正正涉及到舉縣八十萬百姓,上萬名官員的根本利益的問題上,光靠個人威壓,更是緣木求魚,井中撈月。
要成事,要服眾,唯一能憑借的,也就是“利益”二字。
可薛向的這三條舉措,說難聽些,動的都是眾人的奶酪,對眾人來說,哪里又有利益可言了。
但,事實并非如此!
但聽薛向道:“步子邁得大,我又何嘗不知,但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啊,若是按部就班,將對蕭山財政的沖擊影響,降到最低,應該是一年推出一項,最為合理,可為大伙兒計,我為自身計,我也唯有駿馬奮蹄,一蹴而就了!”
聽薛向說得玄乎,宋運通失聲道:“為我們?這話怎么說的?”
薛向道:“既然宋部長問了,我也就攤開了說,左右沒有外人,我也不怕別人笑話!還拿你宋部長來說,你在蕭山還能干幾年,蕭山這幾年的成績,地委乃至省委都看在眼里,蕭山港成,功勛齊天,你宋部長是蕭山縣委班子成員,蕭山崛起的干將,省委酬功,你宋部長能不舉步高升?”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