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來客,不言而喻。(就到)
玉尹心里非常清楚,所謂西州來客,想必是西遼使者。一晃,又過去一年,西遼在經過一年的休養生息之后,元氣也在逐漸恢復。背靠西夏,加之西域商路重啟,西遼的局面正在不斷好轉,那些流浪于漠北的大遼子民,也慢慢向西州聚攏。
靖康元年,亦西遼天命二年。
西遼人口已近二百萬,并呈現出上升趨勢。
靖康元年六月,西遼以乙室斡魯朵為左副元帥,攻破鴉兒看,兵臨蔥嶺。
黑汗國驚慌失措,一邊收縮兵力,屯重兵于八剌沙兗和烏茲根地區;一邊與西遼求和,并派人出使西夏和花剌子模,希望兩國能夠出面,阻止西遼繼續向西擴張。
八月,花剌子模使者抵達北廷,勸說西遼停止用兵。
時為西遼宰相的骨那里,也清楚攻占蔥嶺,也是西遼極限。
畢竟,耶律余里衍的目光,一直盯著漠北…她做夢都想要殺入漠北,復奪可敦城。
若繼續西進,很可能會激怒花剌子模。
黑汗國若破釜沉舟,西遼即便獲勝,也是慘勝,到時候平白便宜了花剌子模和黃頭回紇。
所以,骨那里半推半就,同意收兵。
只是那些已經被西遼占領的地區,卻不可能還給黑汗國。雙方在反復商議之后,決意在塔里木河兩條支流為邊界,一邊位于疏勒以南。一邊在鴉兒看北…雙方各自收兵,在兩條支流之間,建立起一個緩沖區,可以自由通商,但不駐兵馬。
對此決意,花剌子模自然同意。
西域各族沒有什么退還說法,誰搶占了地盤。那就是誰的。
本來,西遼已經占領了疏勒以南地區,可是現在卻愿意退回鴉兒看。給足了花剌子模面子。不管黑汗國是否愿意,也不得不面對這么一個現實,他的國土。被西遼占取了三分之一,而且還要感恩戴德。與此同時,西夏在西遼的配合下,擊潰黃頭回紇,實力大增。西遼西夏兩國,便這樣相互配合,已逐漸成為西部霸主。
玉尹雖然沒有太過留意西部,但是對西遼的擴張,卻有所了解。
特別是在開封之戰時,西遼曾兵進牟那山口。著實牽制了一部分女真兵力。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太原承受的壓力,比之歷史上要減輕許多。太原之戰,慘烈異常,但元氣未傷。完顏宗翰最后不得不退回西京大同。也是害怕損失太重。
在這種狀況下,西遼突然派人來燕山府,其目的非常明顯。
玉尹而今也不是那個剛重生過來,什么都不懂的文青。數年歷練,也讓他明白了許多事情。耶律余里衍兵出漠北的心思,一直都沒有斷絕。這時候派出使者。莫非是有意兵出漠北?如果西遼能夠殺出牟那山的話,整個西北局勢,必然會發生巨大變化…玉尹等這一天,已經等待多時,想必這時機,也已經成熟了。
“西遼,何人為使?”
高寵聞聽,不由得露出幾分尷尬之色。
“西遼使者,說來與郎君頗有關聯,便是那位太原的任老公。”
太原任老公?
玉尹一怔,旋即點頭。
任老公是西遼在太原的一個重要棋子,這個時候讓任老公出現,應該是余黎燕向他表明態度。
咱與大宋雖有恩怨,卻非敵對!
我的敵人,是女真人,所以也不必擔心,咱會對大宋造成威脅。
任老公在西遼的地位很高,而且也很神秘。
而今,他既然走到前臺,也代表著余黎燕要收回對大宋的暗樁…玉尹想了想,便站起身來。
“任老公曾助我良多,且不可怠慢。
十三郎前面帶路,我這就去見他…對了,任老公的消息,不可以被人獲知,以免引來麻煩。”
高寵笑道:“哥哥放心,自家省得!”
高寵的馬軍營寨,獨立于太子親軍大營。
玉尹抵達高寵的營寨時,就發現整個馬軍大營,已經戒備森嚴。
何元慶親自值守,顯得格外嚴肅。玉尹到來時,他連忙迎上前,輕聲道:“哥哥,那人就在十三哥的軍帳中。”
整個馬軍,已達到一千六百人。
在抵達燕京之后,種師中為玉尹配備了足夠的馬匹,馬軍才得以擴大。
不過,馬軍一千六百人,雜兵幾近三千。這些雜兵并非戰兵,主要負責飼養馬匹,維護騎軍兵器盔甲。似這種雜兵,在太子親軍中占據大多數。太子親軍如今多達萬人,可實際上,若算上雜兵,已接近兩萬人之多。不過,雜兵的訓練,卻絲毫不比正兵差。一旦發生戰事,這些雜兵,也能夠拿起兵器,迅速補充兵員。
冗員嗎?
太子親軍,沒有冗員!
玉尹在高寵的帳中,見到了任老公。
這也是自太原一別之后,玉尹和任老公首次相見。
與上次相比,任老公看上去明顯衰老不少。他身在太原,卻擔負著整個西州的后勤。特別是在西遼建立之初,任老公更費盡心血,為西遼籌集糧草,軍餉以及各種物資。
余黎燕能夠在西州站穩腳跟,任老公功不可沒。
雖然他是個太監,可是玉尹卻不敢有半點懈怠之情…
任老公本名任重,見到玉尹時,也是感慨萬千。(就到)
當初,玉尹隨余黎燕北上可敦城時,他并不是特別贊同。可現在看來。確是余黎燕有先見之明。正是因為有玉尹的出現,才有了西遼的出現。故而任重見到玉尹,也是非常恭敬。不管怎么說,玉尹如今,還掛著一個西遼南院大王的頭銜。
“任公,一路辛苦了。”
“玉大王客氣,此老奴份內之事。”
兩人寒暄完畢。分賓主落座。
何元慶與高寵則自覺的退出軍帳,在帳外守護。
“陛下對玉大王思念頗深,此次老奴前來。陛下還專門告訴老奴,代她向大王問好。”
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余黎燕那颯爽英姿。
玉尹心神恍惚。半晌后問道:“燕子如今可好?”
若換個人,任重說不得便要破口大罵。可面前坐的是玉尹,他和余黎燕之間的情感糾葛,任重也非常清楚。燕子這個稱呼,除了玉尹之外,也沒有人敢去使用。
便是余黎燕,對玉尹這個稱呼,更沒有任何異議。
“陛下甚好,只是操勞國事,有些辛苦。”
一個女子。卻要撐起遼人的未來。其中的艱辛,玉尹也可以想象出來。
只是,這是余黎燕的選擇,玉尹也不好說太多。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后,他再次開口道:“不知任公此來。有何指教?”
任重凝視玉尹半晌,突然苦澀一笑。
“說實話,老奴并不贊同陛下的這個決定。
可陛下卻說,此事需得大王同意,若不如此,她寧可終老西州。”
“啊?”
“陛下。意欲北出牟那山。”
玉尹一蹙眉,心道一聲:果然如此。
他已經猜想到了答案,卻想不明白,余黎燕為何要找他幫忙?他如今身在燕京,隸屬河北兵馬元帥府所轄,聽從的也是河北東路安撫制置使種師中的差遣。在大宋朝堂上,他也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哪怕他甚得太子所重,可是在朝堂上卻沒有任何發言權。余黎燕若想要得到大宋協助,玉尹似乎也給不得太多幫助。
眸光閃爍,玉尹凝視任重。
“任公請繼續。“
“呵呵,我知大王心存疑惑,不過陛下說,若她要北出牟那山,無需老趙官家的同意。
只要大王點頭,則漠北可盡入西遼之手。”
玉尹,笑了。
“燕子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吧。”
任重卻沒有笑,沉聲道:“一開始老奴也這般認為,但陛下卻說了一番話,讓老奴改變了主意。”
“燕子說甚?”
“陛下說,北出牟那山成功與否,便在大王抉擇。”
玉尹糊涂了!
余黎燕未免太高看他了吧…北出牟那山成功與否,便在他抉擇之間?玉尹卻沒有發現,自己還有這么大的本事。可任重說完這番話,便閉上了嘴巴,不再言語。
玉尹一頭霧水,有些想不明白。
他猶豫了一下,輕聲道:“那燕子可說過,要我如何抉擇?”
“這個…陛下沒有交代。”
玉尹越發迷茫了…余黎燕這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和任重又聊了一會兒,見天色已晚,玉尹便起身告辭。
“任公且在這邊休息,有什么事情,差遣小乙和十三郎便是。”
說完,他便走出了軍帳,直奔親軍大營。
任重在馬軍大營,倒是安全的很。
高寵和任重打過交道,當初玉尹得了白時中百萬貫生辰綱,便是通過任重處理。兩人關系很近,而何元慶更是玉尹心腹。可以說,整個馬軍,都是玉尹的人,不必擔心有細作耳目。玉尹一頭霧水返回軍帳,沒等坐下,便讓人把羅德找來。
羅德也認得任重!
畢竟,他在太原生活,和任重有過交道。
當初高寵找任重,羅德也在里面出過力,故而他對任重的來歷,心里也非常清楚。
玉尹既然決意要把羅德作為僚佐,對他也信得過。
所以,并沒有對羅德隱瞞,而是把任重的話講述了一遍,不解問道:“大郎,你說這燕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羅德聽罷,先愣了一下,片刻后便哈哈大笑。
“郎君,其實那位女王,已經把心意說的明明白白。”
“哦?”
“郎君以為,西遼北進漠北,最擔心什么?”
玉尹想了想,輕聲道:“自然是金兵阻撓…女真人在漠北,自有一股力量。若燕子率部北進,少不得會影響到虜賊在漠北利益,斷然不會坐視西遼奪取漠北。”
“那就是了!”
羅德笑道:“西夏如今占領黃頭回紇,實力大漲。
虜賊則因開封之戰,損失慘重…此長彼消之下,西夏不太可能再懼怕虜賊,但若說他們有膽量反抗虜賊,卻不太可能。所以,西遼北進,西夏不會阻止,但也不會明目張膽的支持。甚至,他們抱著讓西遼試探虜賊的心思,會暗中給予幫助。”
玉尹點頭道:“這確有可能。”
“所以,西遼便無后顧之憂。
但問題是,哪怕虜賊新敗,相比起來,西遼兵力也略顯不足。
若要硬拼,恐怕沒有什么好處…西遼女王的意思,便是希望郎君出面,在燕京牽制虜賊兵力。虜賊兵力而今集中于奉圣州,一俟漠北有事,定然會出兵救援。
可是,郎君要是能夠牽制住虜賊,則西遼女王攻取漠北,便會少了許多麻煩。
西遼女王的意思,便是如此…以西遼而今的力量,便是和官家結盟,也未必能夠成功。這位女王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不求結盟,只求郎君能夠牽制虜賊足矣。”
牽制女真兵力?
玉尹陷入沉思…
“可行嗎?”
“若操作的好,自然可行。”
“大郎快快道來。”
羅德想了想,沉聲道:“小種相公這邊,想來會很樂意和虜賊交鋒。
前次開封之戰,他尚未抵達,戰事便已經結束。可誰料到明明打了勝仗,和談時卻好像打了敗仗一樣。以小種相公的傲氣,怎能容忍此事?心里必憋了一股火。”
“如此說來,小種相公會同意?”
羅德笑著搖頭,“若只這般狀況,小種相公未必有膽量。
畢竟,他不是楚國公,也沒有楚國公的威望。而且種家目前,只他一人身處高位,手握兵權,更要小心翼翼。兩個月前,郎君若提出這個建議,小種相公定要猶豫。可是現在,郎君若向小種相公說出這想法,說不得他會同意郎君的主意。”
玉尹聽得是云山霧罩,越發糊涂起來。
這羅德,說起話來忒不痛快,繞過來繞過去,把個玉尹說的一臉迷茫。
羅德道:“郎君,現在不是小種相公要打,恐怕是官家也有此想法。”
“此話怎講?”
“自太上道君還都,官家便陷入麻煩之中。
雖說官家在開封之戰中頗有建樹,但太上道君執政二十六載,又豈是官家可以相比?論手段,官家根本不是太上道君的對手。此前,官家有意軟禁太上道君,倒也沒什么不對。可這種事一旦鬧開,官家便沒了道理,只能讓太上道君重現朝堂。只要太上道君出現在朝堂上,必然會對官家,造成巨大的威脅和壓力…”
玉尹聽得撮牙花子。
“大郎,說明白些。”
羅德哈哈大笑,“說明白些,就是官家希望用其他的事情,來轉移朝堂上的矛盾。
與虜賊交鋒,無疑是最好的手段…只是這個尺度要把握住,小種相公也會欣然接受。所以,郎君可以告訴任老公,牽制虜賊,沒有問題。但時間不能太久,而今已十月末,最遲十二月中,便要結束行動…至于其他,任老公自可明白。”(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