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探監 大周慶元五年,夏至。
洛陽城的街道上,人滿為患。
行人們,紛紛踮起腳尖,朝著城門口張望,像是等待著什么的出現。或是焦急,或是無奈的神色,在百姓們的臉上浮現。
“那么好的一個官兒,怎么會貪污呢!”
一垂垂老矣的老人,拄著拐杖,一臉無奈之色,搖頭嘆息道。
“人心隔肚皮啊!”
身旁,略顯年輕的人,捋著胡子,眼里滿是鄙夷之色,嘲笑的說道。
而另一個,茶館的老板,聞言后,則是笑著搖頭。捋著胡子,看著那城門口進來的一輛囚車,搖頭道:“這事兒,誰又能說得清楚!”
老板看了一眼,囚車中站立的那個頭發花白的囚犯,搖頭嘆息。
多日前,這人還在自己的茶攤中喝過茶,沒想到,他竟然是個朝廷大官。不過,這多日不見,他已經從一個大官,變成了囚犯。
如今,看這架勢,他是在劫難逃了。
人生無常啊!
饒是茶攤老板,見慣了世事無常,人情冷漠。此時,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得心生唏噓之感。
“聽您這話,老板認識此人?”那年輕的,一臉病容的中年人,驚訝的轉過頭詢問道。
“他以前是當朝的御史大夫,姓魯名治,乃是堂堂的朝廷大官!”茶攤老板,望著那從身前路上,嘎吱嘎吱駛過的囚車中人,面無表情的說道。
“哦,原來是個御史大夫。”那一臉病容的中年人,聽了后。臉上帶著一抹嘲諷之色,撇嘴道:“怪不得呢,干的就是參人的事情,這下好了,風水輪流轉。報應到自己身上了!”
此言一出。周圍人群,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囚車吱吱呀呀,一路從開封府,來到這洛陽城。長途的跋涉。已經讓魯御史的精神瀕臨崩潰。如今,一路行來,剛到這洛陽城,就聽到不明真相的百姓們,指著自己謾罵,嘲諷,朝著自己仍菜葉,雞蛋。
囚車里,魯御史慘然一笑,眼睛閉著。老淚縱橫。
“一定要這樣嗎?”
街道旁邊的茶樓上,一直朝著下面張望的呂恒不忍的收回了目光,轉過頭來,看著面前的皇帝。苦笑著問道。
“朕沒有辦法!”皇帝站在窗前,虎目中微微濕潤,看著樓下駛過的囚車,聲音冰冷陰沉的說道。
“他,太狠了!”皇帝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喃喃說道。
“一百五十條人命,太多了!”皇帝嘴唇囁喏著,面無表情的說著:“朕。救不了他!”
見呂恒坐在那里,神色平靜。一言不發。
皇帝轉過頭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呂恒。淡淡道:”你也救不了他,誰也救不了他!“
呂恒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抬起頭,看著皇帝,苦笑著搖搖頭。
皇帝轉過頭去,繼續看著樓下,那已經遠去的囚車,心中逐漸冷了下來。拳頭逐漸握緊,虎目中閃過了冰冷的殺機:“平西王,晉王…”
魯御史被押解進京,打入天牢。
不日將被斬首示眾。
這件事,在數日內,便傳遍了京中各個角落。
隨著各種關于魯御史的各個版本的出現,以及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一時間,那個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酷吏,與那被打入天牢,等待極刑的魯御史,巧妙的合二為一。
一時間,街頭巷尾,關于此事的討論,不絕于耳。
就連那茶館中,說書先生,都在說著,關于酷吏魯治所做下的累累罪行。
每每說到,這魯御史被圣明的陛下察覺后,抓捕歸案。那坐在臺下的觀眾,便紛紛鼓掌叫好。
整個東京,徹底掀起了一股倒魯的風波。
而此時,在這浮華下面,一股極強的暗流開始涌動。
入夜,帝師府宅。
靜靜的夜色中,書房燈火明亮。
書生坐在那書桌前,手中拿著一道印著玉璽印章的密折,翻看了一陣后。將那皇帝手諭扔在了桌子上,對一旁的洪全道:“喏,看看吧!”
洪全擦了擦滿是手汗的手掌,取過了那手諭,看了一眼,頓時額頭見汗:“陛下真的決定了?”
呂恒笑了笑,端起桌子上的茶盞,抿了一口熱茶后。淡淡說道:“他早就坐下了決定,之所以現在才說,就是為了等這個契機!”
端著茶盞,想了想后。轉過頭來,笑著道:“現在,他已經定下決心。接下來,就看咱們的了!”
“你準備怎么辦?”洪全合上了那手諭,皺了皺眉,看著呂恒道。
“不著急!”呂恒擺擺手,笑著說道。
站起來,舒展了下身體。看著身側的洪全,笑著問道:“有沒有興趣,陪我去趟天牢?”
“你要去探望魯治?”洪全不解的問道。
現在的魯治,在外面的風波之中,就是一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禍根。
關于他貪污,濫殺無辜的事情,傳的有聲有色。就像是真的一樣。
任何人都怕跟此人沾上一點關系,惹禍上身。就連魯治的親戚們,都說,那魯治早在多年前,就被家主驅逐出家門了。
想到此處,饒是洪胖子心胸豁達,都不免有些感懷。
人情冷淡至此,當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是啊,當朝這么多官員。此人是我唯一尊敬的人!”呂恒點點頭,看著洪全道。
“呵,說的也是!”洪全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點頭,贊同道:“如果不是他那副臭脾氣,老夫其實也挺尊敬他的!”
“走吧,去看看他吧!”呂恒笑了笑,取過了掛在一旁的長衫。穿在了身上,率先走出了房門。
身后,洪全笑了笑,邁步跟上。
夜色沉沉,天地一片肅殺的青色。
宮門口。侍衛寒意如鐵。手握鋼刀。表情肅然。
出示了手中的腰牌后,侍衛們眼里滿是尊敬之色的看著這年輕的帝師大人,單手撫胸行禮。
“看得出來,士兵們很喜歡你!”在宮中行走著,洪胖子回頭看了一眼。那仍然對呂恒行注目禮的大內侍衛。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轉過頭來,笑著對身旁并肩同行的呂恒說道。
雖然是五月天氣,但日出前的天氣,仍然是讓人感覺到有些微涼的。
晨風吹來,身上的長衫隨風蕩起。呂恒一邊走著,一邊淡淡的說道:“士兵們喜歡能讓他們能活著回家的人!”
身旁,洪全深以為然的點頭,隨后看著呂恒,笑著說道:“倒也是。說起來,高麗作戰的規模,比之十多年前的剿匪作戰,殘酷程度絲毫不弱。加上軍隊是渡海遠征。對地形不熟悉,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么小的陣亡率的?”
呂恒笑了下,轉過頭來,笑呵呵的看著洪全,脫口而出道:“很簡單啊,用錢砸!”
“用錢砸?”洪全不解:“這是如何個戰法?”
一夜未眠,困倦之極。
呂恒伸出雙手揉了揉麻麻的臉,一邊走一邊道:“能用霹靂珠的。就不用弩箭。能用弩箭的,就不讓步兵沖鋒。能投擲長矛的。就避免短兵相接。就這么簡單!”
聞言,洪全愕然之后。恍然大悟。
“哦,怪不得前些時日,陛下對戶部大發雷霆。敢情是一場高麗作戰,把國庫中的存錢都打光了呀!嘎嘎,戶部侍郎可被你小子害慘了!”洪全摸索著下巴,幸災樂禍的笑著。
戶部侍郎,是安鵬的人。所以,聽戶部挨罰。洪全除了不擔心,還在一旁偷樂。
呂恒笑了笑,淡淡說道:“打仗本來就是打錢,一個窮困潦倒的國家和一個富得流油的國家打仗,或許前期的時候,富饒的國家會因為害怕好不容易建設的家園毀于戰火,而一時綏靖退讓。但是,一旦雙方真正的刀兵相接,最后取得勝利的,肯定是哪個富饒的國家!”
聽呂恒說著,洪全深以為然的點頭。不過,他也想到了另一個事情。想了想后,轉過頭來,看著呂恒道:“如此說來,如果我大周與突厥人開戰,最后的勝利是屬于我大周的?”
“這還用說嗎,大周必勝,哈哈!”呂恒伸手搭著洪全的肩膀,哈哈大笑著說道。
黑漆漆的天牢中,一片潮濕腐爛的味道。
掛在墻壁上的油燈噼里啪啦的燃燒著,發出的刺鼻味道,讓人聞之作嘔。
牢房中,獄卒揮舞的皮鞭聲音,還有死囚們嘶聲力竭的喊冤聲不絕于耳。那悲慘的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最靠里的牢房中,一身死囚服的魯御史,靜靜的坐在桌子前,借著昏黃的燈光,奮筆疾書。
門外,傳來了又一聲凄慘的喊冤聲。魯御史抬起頭,便看到手持著鐵鐐,腰挎鋼刀的獄卒們,講一個面如死灰,四肢癱軟的囚犯拉出去,送上刑場。
這已經是這幾天,被處死的第十個官員了。
已經麻木的魯御史只是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去,繼續在那皺巴巴的紙上,書寫著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走了過來。
魯御史扭頭一看,便看到兩個獄卒在自己的牢房前停了下來。
哎,終究還是輪到了自己!
奮筆疾書的魯御史聞言,手中頓時一滯。苦笑著搖搖頭,心中嘆了一口氣后,放下了毛筆,準備起身。
“魯治,有人來看你了!”
那其中一個獄卒,結下了腰間的鑰匙,嘩啦一聲,打開了牢門,對立面的魯御史道了一聲后。便轉過頭來,朝著身側躬身行禮道:“大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