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江寧,柳府 夜色沉沉,星寮月清。柳府大門外,門可羅雀。清冷的月色灑在光潔青石板上,折射出清冷的光芒。
府門上,正中央的牌匾,已經落滿了灰塵,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格外的冷落。
府門正對面,一條漆黑的小巷子中,十幾個蒙面的黑衣人,貼靠在月光的背陰處。一動不動。只是,他們手中出鞘的腰刀,卻閃爍著奪人的寒光。
突然,前方柳府的大門,吱丫一聲打開。一道漆黑色的影子,從門縫里飛快的沖出來。朝著小巷子跑過來。
這人貓著腰,行動極為敏捷的,溜進小巷子后,扒拉掉臉上的黑布,對藏在小巷子里帶頭的黑衣人道:“大人,柳府的人俱在,行動隨時可以展開!”
漆黑的小巷子里,看不清帶頭黑衣人的面部表情,只是在一陣死一般的寂靜后,聽到一聲充滿了冷漠殺氣的聲音:“兄弟們,手腳干凈點。柳府上下全部殺掉,雞犬不留!知道嗎?”
“是!”十幾人低聲回答道。
“行動!”帶頭黑衣人沉聲下達了命令后,拉起黑布蒙住了臉,帶頭沖了出去。
身后,十幾個手持腰刀的黑衣人,飛快的竄出了巷子,朝著柳府的四周,撒布了過去。
已是深夜,柳府內,一片寂靜。
勞苦了一天的柳府上上下下的家丁丫鬟們,都在這寂靜的夜色中,沉沉的進入了夢想。
柳府的重地,家主的書房里,燈火也是早早的熄滅了。
一切,都像是黑衣人所言。柳府上下毫無戒備,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但,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書房的地下,空曠寬大的密室中,燈光幽暗。房間里布置的極為簡單,平整的地板,光禿禿的墻壁,墻壁上凸嵌著一個個燈臺,燈臺上,油燈靜靜的燃燒著,一動不動。
柳家家主端坐在太師椅上,后背靠著椅子,很是懶散的樣子。
在他的面前,胖乎乎的柳富顯得有些緊張,站在那里,兩腿打著擺子,不斷的擦著額頭上的冷汗。偶爾抬起頭,偷偷看一眼嘴角噙著冷酷無情笑容的父親,心里便是一陣毛骨悚然的寒冷。
父親明知今晚會有人來對柳府上下痛下殺手,但,但是卻對所有人都隱瞞了這件事。
自己,也是剛剛才被一個從未見過的人闖進臥室里,從夢里吧自己叫醒。然后,一言不發的帶著自己來到了,這個自己從未知道的地方。
在他的身邊,十幾個穿著黑衣的蒙面武士,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他們眼里充滿著冷漠,仿佛不是活著的人一樣。在他們的左臂上,裹著一條白色的絲帶。倒是像那些用來分辨身份呢的標志。
“東西,都轉移出去了吧!”一直靠在椅子上假寐的柳家家主,終于睜開了眼睛,看著一個黑衣人問道。聲音充滿了漠然,也帶著一些關切。
聽著柳家家主這番話,柳胖子一陣心冷。
原來,在父親心里,自己,家人,呵,都是這么的廉價。他關心的,永遠都是那些錢物。
柳富站在一旁,把頭埋得深深的,心里苦笑著道。
真是沒想到,原來,家里最聰明的,卻是青青妹子。
柳富想起現在身在秦淮河邊,那個小院里,熟睡的妹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是的,東家放心!東西,已經全部轉移到了安全之所!”站在父親面前的黑衣人聽到父親問話后,抱拳沉聲道。
“嗯,這就好!”柳家家主聽聞此話后,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了一抹笑容。那是一種帶著殘忍的笑容,無情的笑容。
他稍稍直起身子,端起身旁石桌上冒著熱氣的茶盞,輕抿了一口后。慢慢放下茶杯,抬起頭掃了一眼面前眾人。
只是,在看到一直低著頭,站在這群自己專心培養的死士后面的柳富的時候,目光稍稍停了一下。
不過,這個停頓,也僅僅就是那一瞬間。之后,掃視過眾人后,柳家家主收回目光,再次靠在了椅子上,閉上眼睛,嘴角抽起一絲冷笑。
“哈哈,這幫吃人不吐骨頭的朝廷命官,他們以為我柳元一是什么人,一個任由他們揉捏的軟柿子?還是一個只會給他們**趾頭的夜壺?想用的時候就用,不想用的時候就扔掉?”
柳元一輕輕搖搖頭,仍然是自言自語道:“不不不,他們都想錯了。我不是蘇廣義那個軟蛋,想讓我死,呵,沒那么容易!”
停頓了片刻后,柳元一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苦笑,搖頭嘆息道:“哎,幾十年了,我柳元一還從未像今日這么被動。我的確是小看他了!此人,著實厲害啊!”
聽著父親這前后混亂的話語,柳富有些不解,本想問問,讓父親害怕的這個人到底是誰,又是誰把自家逼到這個地步。不過,看到父親那冷冰冰的表情,說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東家,那個李二,要不要?”黑衣人伸手比劃了一下,眼神里殺機陣陣的問道。
柳元一卻微微搖頭,冷笑著道:”不,不用。等我們安全了,你就放了他。相信即便他回去,王立業也不會饒了他的!”
“是,東家!”黑衣人抱拳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
柳元一睜開眼,看了一眼眾人后,正準備站起來,卻想到了一件事,皺著眉頭道:“你們找到了他沒有?”
黑衣人知道東家嘴里的這個他是誰,于是上前回答道:“東家,據小人派人打探回來的消息說,此人在十多天前就和青青小姐,一起離開了江寧。好像是和寧王爺一起朝著湖北而去了!”
湖北?
得知這個消息后,柳元一愣了一下,隨后眼睛瞇起寒光迸射,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握著拳頭,咬牙切齒的道:“呵,真是好算計啊。果然是算無遺策!此人太過可怕了!王虎,不管他跑到哪里,老夫都不能讓他活在這個世上。找到他,殺了他。只有他死了,老夫才放心。能將我柳元一算計到這個地步的,這幾十年了,他還是頭一個!”
“東家放心,小人已經著人前去湖北了!此人,不會活著回到江寧的!”黑衣人看了柳元一一眼后,低聲說道。
“嗯,你做的不錯!很好!”柳元一贊賞的點點頭,隨后,他雙手扶著椅子扶手站起來,臉上帶著一抹冷笑道:“好了,我們也該走了!要不然,外面那些人等得該多寂寞呢!”
抬腳走下臺階,一行人隨著柳元一的腳步,朝著密道走去。
臨進密道的時候,柳元一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轉過頭,目光變得極為的熱忱,看著蒙頭走在后面的柳富。
“富兒,你過來!”柳元一慈愛的對柳府招手,語氣暖暖的道。
“呃,父親,您叫孩兒何時?”柳富嚇了一大跳,抬起頭,強做出一絲笑容回答道。
“你是咱們家的獨苗,父親今晚拼了老命,也要護你周全。你記住,出了密道后,你戴上八個人,一路朝東跑,一刻也不要停。父親,戴上王虎,張龍二人為你引開追兵。富兒,咱們在紫金山風雨亭匯合,知道嗎?”柳元一摸著柳府的腦袋,語重心長的道。語氣中,帶著訣別的氣息,讓柳富心里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父親,你!”看著父親那慈愛的目光,柳富差點眼淚都流出來。
自己剛剛還在懷疑父親的人品,真是罪該萬死啊。
一旁,王虎在聽到柳元一的這句話后,藏在黑衣下的身子,猛然一震。他抬起頭,震驚的看著柳元一,心里一陣寒冷。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柳元一跟他說的地方,并不是風雨亭,而是云遮亭。這兩個地方,可是相差幾十里的山路。
而且,風雨亭是在山下,四周開闊,連藏身之所都沒有,東家這話…
王虎心里劇震,急忙低下了頭。
“父親,孩兒舍不得你啊!”柳富哭哭啼啼的抹著眼淚,聲情悲切。
“好了,到了這個時候,就該拿出男人的樣子。放心,父親一定會在風雨亭等你的!”柳元一重重的拍著柳富的肩膀,信心滿懷的沉聲說道。
“走吧!”柳元一伸手拍拍柳富的寬厚的脊背,轉身離開了。
柳富抹抹眼淚,哽咽這,跟了上去。
行在后面的王虎,親眼目睹了柳元一將一把夜明珠磨成的粉末,擦在了柳富的背后…
夜色沉沉,府外幾百米遠的一個偏僻的小院里,柳府的管家,一個人站在院子里,神色不安的看著四周,他將袖子擦在袖口里,來來回回的踱著布。
他在這里已經等待了兩個時辰,心里一直是七上八下的。
突然,房間里傳來一聲木板打開的吱丫聲。管家心里一喜,急忙沖向房間。打開門一眼,一個橫放在屋里的棺材,吱丫一聲被打開。
接著,便看到一個黑衣人從里邊跳了出來。接著便是家主,然后是大公子,一群人從棺材里魚貫而出。
“家主,您可過來了。小人都快擔心死了!”
管家抹了一把冷汗,訕笑著道。
“哦?他們已經動手了?“柳元一拍打這身上的塵土,抬起頭看了一眼,身后不斷有哭喊聲傳來的府宅,平靜的問道。
”是,是。“管家結結巴巴的回答道。他有些不敢看柳元一的臉,只是低著頭回答。
”那便好,那邊越熱鬧,我們這邊越安全!“柳元一淡淡一笑,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不關的事情。
”那,東家,那我們現在就走%…”管家應承著笑了一聲,剛剛抬起頭,說出半句話,卻見他臉色一僵,身體一震,之后,撲通一聲倒在了面前。
在他的背后,一支羽箭嗡嗡的震動著。
柳元一愣了一下,隨后突然大喊:“有埋伏,我們殺出去!”
無數支漆黑的羽箭,破空而來,片刻,就有兩個貼身護衛防備不及,被射穿心臟,倒在地上。
“快跑!”柳元一關鍵時刻,突然一推嚇得呆在原地的柳府,大聲的吼了一聲。
柳富呆呆的看著他,還沒等說出一句話,就被身后的黑衣人一把拉起,沖出了房門。
接著,外面響起了金鐵教民的碰撞聲。還有凄慘的喊叫聲。刀劍砍入身體的撲哧聲,鮮血的噴濺聲。一切,都讓屋里,久經殺戮的王虎,都渾身顫抖。
“富兒,身為我的兒子,為父盡忠,是你應該的責任!”聽著越來越遠外面的殺喊聲,躲在房間里的柳元一,面無表情的自言自語。
一旁,王虎一動不動的站在他的身后,一語未發。
“好了,我們也該走了!”當外面的殺喊聲越來越飄渺的時候,柳元一站起來,推開門,踩著滿地的鮮血,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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