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蒙蒙的細雨隨著微風潛入這靜靜的江南之夜。
秦淮河畔,那個破舊的小院門口,那盞昏黃的燈籠發著明亮的光芒。一陣微風吹來,燈籠輕輕搖曳。
在這茫茫的夜色中,這盞已經有些破舊的燈籠,卻像是茫茫大海中的燈塔一般,偶爾忽明忽暗,卻永遠都不會熄滅。
馬車的碾壓石板路的聲音,在這悄無聲息的夜晚中,顯得格外的清楚。
達達的馬蹄聲,踩過濕潤的石板。在這小小的街道上,留下一陣陣回聲。
坐在馬車里,呂恒撩起車簾朝著外面張望了一眼。看到自家大門上掛著的那盞燈籠發著昏黃的光芒,心有一陣輕顫。
此時,雨下的很大。風也起來了。
這一條深深的小巷子中,鄰居家的燈火早已熄滅。就連燈籠都取了回去。唯有自己家門口,依然明亮。
“展護衛,停車吧!”呂恒心里有些內疚,自己在寧王府聊的開心,忘乎所以。卻忘了家中,還有一位親人在等著自己。在這茫茫漆黑的雨夜,她一個弱女子,聽著外面傾盆的暴雨,還有呼嘯的夜風,不知心里有多擔心。
溫暖的車廂里,仿佛溫度瞬間失去了一般。他實在是坐不下去了。
“公子,馬上就到了!”展護衛不明就里,笑著回了一句。
“就在這里停吧!”呂恒面色變得有些沉,雖然仍然是那副淡淡的語氣,卻帶著讓人不得不同意的威嚴。
“呃。好的!”展護衛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雙手一拉韁繩。扭轉車頭,將車子停在了路旁。
還沒等車子停穩,呂恒就打開車門,從上面跳了下來。
此時,外面的雨下的正大。他這一出來,瓢潑一般的大雨,頓時將他身上暖和的長衫澆濕。
“呂公子,你,嗨!”展護衛已經拿了傘,準備跳下來接呂恒的。剛回頭,卻看到呂恒從車內跳了出來,此時,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長衫的前擺出,滴滴答答的滴著雨水。
呂恒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微笑著接過了展護衛手中的雨傘,道了聲謝。
在告別了展護衛后,呂恒撐著傘,接著前方昏黃的燈光,小心翼翼的踩著腳下凸起的石板。朝著院門口走去。
此時,已經是深夜子時,江寧城中的百姓們早已進入了夢想,就連往日喧鬧的秦淮河,此時都是一片寂靜。所聞處,只有雨落地面的沙沙聲。傾盆而下的暴雨,打在地上濺起了一層高高的水霧。
雖然說是頂著雨傘,不過,全身的衣服仍然是被澆了個透。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院子門的吱丫一聲被打開了。
一個身披著紅色披風的女子,撐著一把傘,手里拎著一盞燈籠。輕輕的從木門里走出來,她先是撩起了額前被雨水打濕的秀發,然后抬起頭看看門頭上的燈籠,發現里面的燈油依然足夠,才滿意的笑了笑。
紅色的披風已經有些陳舊了,此時又被雨水打濕了一大半。小巧精致的繡花鞋,也被地上的積水弄濕了。女子小心翼翼的躲在窄窄的門頭下,輕輕的摘下燈籠,將燈芯拔高一些。這才踮起腳尖,將燈籠重新掛了上去。
雨霧隨風飄舞,打濕了她黑色的秀發。她光潔如玉的臉頰上,隱約可見一顆顆晶瑩的水珠,宛如圣潔的仙子一樣。
燈籠重新亮了起來。女子站在燈籠下,抬頭看著明亮的燈籠,嫣然一笑。她身上被昏黃的光芒,披上了一層瑩瑩的光芒。在這夜色中,美麗靜怡。
站在雨中的呂恒,手里撐著雨傘。靜靜的看著這一幕。看著女子身上被打濕的衣服,還有她那輕輕擦去臉上的雨水,露出的微笑。
呂恒心里一酸,長嘆一聲。抬起頭,眨了眨眼睛,讓微冷的夜風,帶走了他眼中的濕潤。
他知道,今生今世,雨夜的這一幕將永遠定格在他的腦海里,永遠都不會揮去了。
女子把燈籠重新掛好后,甜甜一笑。緊了緊身上的披風,便準備轉身回去。
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卻突然看到了前方漆黑的巷子中,走來了一個頂著雨傘的黑影。
女子心里一驚,俏麗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她深吸了一口氣,強作鎮定。嬌柔的身體靠著木門,靈巧的小手繞道背后,輕輕的打開了門閂。
卻見黑影并沒有飛快的沖過來,而是在緩緩的前進著。當他走到這昏黃的燈光中的時候,雨傘下露出了一張帶著淡淡微笑的臉。
“青青嫂子!我回來了!”
柳青青心中松了一口氣,不過仍然是很生氣的。剛剛真是嚇了她一大跳。見呂恒那淡淡的笑容,女子撲哧一笑,不過很快就收起了笑容,嗔怒的瞪了他一眼,道:“叔叔啊!”
女子故意本著的臉,卻難以高興的笑容。雖然不是撒嬌的語氣,卻讓呂恒感覺到了無比的溫暖。
回到了屋里,柳青青先是給呂恒取了一身干凈的衣服,讓他換上。等呂恒說換好了以后,她又把那些濕漉漉的衣服抱走了。
再回來的時候,她的手里已經端了一碗冒著熱氣的姜湯。
“趕緊趁熱喝了,可別受了風寒!”柳青青一直催促著呂恒把姜湯喝完后,打開了鍋蓋,將豐盛的晚飯端了上來。她往桌子上擺放著碗筷,一邊輕聲問道:“叔叔今晚怎么回的這么晚?”
呂恒笑著說:“本來是早就完事的,出門的時候遇到了寧王府上的人。就去寧王府坐了一會!沒想到,不知不覺間,天色就這么晚了!”
柳青青正在擺放碗筷的手,微不可查的顫抖了一下。她有些遲緩的將碗筷擺放好以后,便低著頭,目光有些不定的看著碗筷,輕聲道:“叔叔吃過飯了?”
昏黃的燈光下,女子的俏顏有些黯然。輕柔的聲音中帶著點點的失落。
呂恒借著油燈那微弱的光芒,看到女子那有些黯然的神色,搖頭笑了笑,淡淡道:“沒有啊,那老頭摳門的很。一顆米都吃兩頓。你看他舍得請我們吃飯嗎?”
這話,也僅僅是能關上屋說說笑。如果讓寧王爺知道了,肯定會氣的吹胡子瞪眼的。指著呂恒罵道,你小子吃干凈了,一抹嘴就不認了!還誹謗老夫摳門,簡直是豈有此理。
此時說起這些,只是不想看到這個內心堅強的女子失落。不管是之前的呂家,還是現在的自己。都虧欠她太多了。
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卻因為一次失敗的聯姻,嫁到呂家。最后呂家家道中落,柳青青卻仍然是不離不棄,一直堅持著呆在呂家。就因為這,和娘家人鬧翻。
流言蜚語中,堅強的柳青青一笑而過。但是呂恒卻知道,她的心里有多難過。不然的話,前些時日,她就不會病倒的。
也正是因為柳青青的病倒,才讓呂恒下定了決心開始反擊。
見呂恒一本正經的樣子說寧王爺如何的摳門小氣,柳青青頓時撲哧一笑,美眸白了他一眼,低著頭抿嘴笑道:“人家是王爺,怎么可能像你說的那樣摳門呢。叔叔可真壞!”
隨著女子嫣然一笑,房間里沉悶失落的氣氛隨之消散。
二人一邊吃著粗茶淡飯,一邊說著最近的坊間的趣事。
說起最近流傳最廣,炒的最熱的事情。竟然是呂恒無奈之下,炒得那兩首詩詞。柳青青說起外面的人在談起這兩首詞的時候,眼里滿是笑意。
她看著正在蒙著頭吃飯的叔叔,抿嘴一笑,俏臉上帶著薄薄的粉紅色,輕聲道:“現在外面都說叔叔是文曲星轉世呢!”
“嗨!”呂恒抬起頭,苦著臉,本想解釋一句。不過,女子卻并不給他機會。
柳青青美眸中帶著笑意,看了呂恒一眼,隨后便將視線投在了輕輕搖曳的油燈上。
她的聲音仿佛是細語呢喃:“叔叔,果真是有才學的呢!”
“呃,我…”!呂恒無奈放下筷子,決定坦白從寬。
“叔叔,以前是故意裝的吧!”柳青青美眸盯著呂恒,那純凈若秋水的目光,盯得呂恒一陣臉紅。
“這個!…”
“叔叔,今后有何打算?要不去參加科考吧!”
“我…!”
“叔叔啊!…”
“我…唉!”
一晚上,便聽到呂恒的小院里,傳來女子輕柔的聲音,還有呂恒那卡殼兒的聲音。中間,伴隨著女子輕輕的笑聲,和男子的唉聲嘆氣。這聲音傳出窗外,與這綿綿的雨水融在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大周慶元四年,五月十三的夜晚。江寧秦淮河畔的小院子里,房屋里的昏黃的燈光忽明忽暗,在這雨幕中,光怪陸離。
清晨的時候,天空雖然還是陰著,不過雨卻停了。
呂恒起床的時候,看到了床頭干干凈凈平平整整的衣物。淡淡一笑,隨后起身穿好衣服。
先是收拾了一下院子,將積水引出去后。便披著衣服,走出了院門。一路背著手,閑情雅致一般,在濃濃的晨霧中,朝著秦淮河邊走去。
秦淮河依然是被霧氣籠罩著,由于天氣沒有轉晴,加之連下了好幾天的雨。秦淮河上的霧氣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加的濃密了。
碧綠的柳樹,在空氣中緩緩飄動的霧氣中,隱約間。一個身著華貴衣服的年輕小子,正站在柳畔下。雙手插在袖筒里,神色急急的東張西望,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樣。
猛然間,他看到了濃濃的霧氣中,走出來了一個人影。
從此人那悠閑的腳步來看,年輕小子確認是自己要等的人無疑。
他眼睛一亮,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新衣服。恭恭敬敬的對著來人抱拳行禮道:“呂公子,您可算來了!小人等您老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