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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失之東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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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失之東隅玄武湖位于南京城太平門外的北郊,如今這春天,湖上畫舫小舟眾多,比起秦淮河夜晚的燈船來,自然大多是達官顯貴抑或殷實人家來踏青賞玩的,湖上麗人侍姬的歌舞少了,卻能看見大家閨秀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光景。圣堂  然而,徐勛說是要帶著新婚燕爾的嬌妻去泛舟玄武湖,眼下他身在玄武湖,卻沒有紅袖添香的浪漫,反而得打疊精神應付。因為就在他對面,坐著的是南京城里名聲最大的三位大佬——除卻丁憂在家的林俊之外,南都四君子到了三位。為了談話方便,甚至連眾人隨身帶的小廝從人也都守在了艙房之外。

  張敷華審視了徐勛良久,這才緩緩說道:“暮色蒼茫看勁松,亂云飛渡仍從容。天生我材必有用,無限風光在險峰。雖說你這四句詩平仄對仗都談不上無懈可擊,可如今在南京上下廣為流傳,就差沒人將其掰碎了分析。德懋之前說你若是走舉業,必然會收你在門下,我還以為他只是說說,如今看來,你果然是天賦不錯。”

  “張大人過獎了。”盡管張敷華只是說自己天賦不錯,可徐勛并沒有和這位老資格頂真的打算,微微一笑就說道,“不過是以此明志,真正說起來,還是借用了青蓮居士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我知道,現如今天底下說我什么的都有,其實我并不不在乎。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昔日有三人成虎曾參殺人,更何況我這么一個微不足道的人。”

  “你若是微不足道,這天底下人人都要微不足道了。”

  因為徐勛借以明志的這四句詩,再加上徐勛回太平里徐氏捐資助學,而且更是和族中尊長一塊定下勸學章程的事,林瀚不知不覺就扭轉了對其的觀感——畢竟,徐勛當年從南京出去的時候,因為章懋力挺,原來就是名聲相當不錯。圣堂可一去京城一年多,隨著人扶搖直上,各式各樣的負面消息不斷,甚至在傳言中成了趨附閹宦帶壞皇帝的佞幸,他原本就有些將信將疑。此時此刻,笑著打趣了一句,他便正色問道:“你此前所言,德懋已經都告訴了我等,皇上即位以來,出人意料之舉太多,你既是皇上信賴的人,有些話我們不得不問你。”

  “林部堂盡管問,只要能答的,我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對于徐勛坦坦蕩蕩的態度,林瀚異常滿意,微微頷首就問道:“皇上廢早朝,究竟是怎么回事?”

  盡管這是朱厚照即位之初就一力推行的,但從京城傳到南京,很多意思不免就和當初之意截然不同,因而徐勛自然是細細解釋道:“洪武爺的時候,事無巨細都拿到早朝上議決,因而往往耗費時間極長,之后便有賜百官飲食,大家倒也吃得消。可漸漸的早朝便成了虛應故事,從只奏八件事減到了只奏五件事,卻往往天不亮就要上朝,百官住得近的還好,住得離宮城遠些,一晚上甚至睡不滿兩個時辰。

  況且,早朝所奏五件事是前一天就決定好的,除此之外,就是內閣閣老,也往往難見天顏,甚至司禮監太監也等閑不下內閣,如此內外溝通盡皆掌握在一眾文書寫字手中,長此以往若有萬一,后果不堪設想。遙想永樂年間,乃至于洪熙宣德年間,太廟仁廟宣廟都并不是日日上朝,而是常于文華殿便朝理政,朝中呼之為盛事。”

  林瀚等人對于本朝舊事都是最最了然的,知道徐勛不是信口開河,當下林瀚張敷華對視一眼,兩人又同時看向了章懋。這時候,章懋便捋須問道:“那世貞,此事是你給皇上出的主意?”

  “自然不是,是皇上看到先帝爺日日天不亮上朝,曾經一片孝心加以勸諫,奈何先帝爺以為舊政不可輕革,所以皇上對徒有虛名的早朝深惡痛絕,故而一即位就拿了這一條開刀。()”

  徐勛輕輕巧巧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一干二凈,而且給朱厚照扣上了一頂孝順的高帽子,見對面三位果然是神情霽和,他便趁熱打鐵地說道,“事實上,無論內閣還是部院官員,私底下無不說,比起從前只是上朝磕頭,如今至少能讓皇上聽到他們的聲音。”

  朱厚照盡管并不是天天在文華殿便朝,但隔三差五甚至是隔天必定要到文華殿見臣子,這事實也沒人能歪曲,因而林瀚等人也不覺得徐勛此言有虛。問清楚了這一條,張敷華便單刀直入地又問道:“那你將府軍前衛直接練到西苑去了,難道不是為了邀寵?”

  “邀寵?當日我就曾經當著幾位閣老和部堂的面說過,練兵是為了知兵,知兵之后方才能謹慎用兵。昔日英廟練兵于內苑,之后因為誤信王振而兵敗土木堡,卻是因為練兵不得法,用將不得人。現如今府軍前衛都是幼軍,至今只得五千人,也是我建言皇上,兵貴精而不貴多。即便如此,此前我率軍北擊,也并不曾用過他們,便是因為知道他們的斤兩,也知道自己的斤兩。此前能夠旗開得勝斬首上千,雖則是我定下了大膽的方略,可若沒有涇陽伯神英,沒有楊邃庵援兵,興許只得敗亡塞外這一條路。”

  徐勛一口氣說到這兒,便又眼中神光湛然地說道:“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愛騎射,至少可強健筋骨,總比流連玩樂小道,亦或是沉迷女色強!”

  “你還知道自己大不敬!”

  章懋沒好氣地瞪了徐勛一眼,見張敷華和林瀚并不以為忤,想想自己等人私底下說話更加激烈,因而也就不為己甚。這時候,徐勛定了定神,趁著三人并未提出新的質問來,他便開口說道:“如今朝中諸位老大人們,就算曾經挪過窩,也不過是這個衙門調到那個衙門,始終大權在握,威權日重,聽不進求變求新之言,而且對政見有所不同的,不免忌憚提防乃至于打壓。如林大人這等清名在外言官交口相薦的,卻始終居于南京,原因很簡單,朝中格局已經多年沒變過,林大人等若是進了京,便仿佛是打破池子平靜的一顆石頭。”

  “然后石頭沉了底,水面上的波瀾卻漸漸沒了?”

  張敷華接口說了一句,見徐勛笑而不答,他雖暗嘆小子刁滑,可心里卻頗有一股難言的意氣。他已經老大一把年紀,再去京城搏殺未免力不從心,可是好友林瀚身負大才卻一直都窩在江南這富庶地方不得展志,他不免為其覺得可惜。再想想因為連著母憂父憂在家守制的林俊,復出之后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一展抱負,他不知不覺深深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一番對答便輕松得多。在場三人從前都只是遠遠看見過朱厚照一兩次,對于這位剛剛登基的小皇帝不免好奇,于是章懋打頭,頗有興味地打探這位年輕天子脾性為人。而徐勛在這方面也是嫻熟從容,大談已故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的父子情分,甚至連此番元宵節張燈之后,朱厚照在奉先殿弘治皇帝靈前和衣而睡也都趁機大說特說。果然,張敷華等人果然格外看重這一個孝字,不知不覺就動了容,林瀚甚至還喃喃自語感慨了兩句。

  在湖面上轉了一個多時辰,畫舫方才靠了岸。坐得已經有些腰酸背痛的徐勛自然第一個站起身下船。然而,踩著踏板輕輕松松躍上了湖岸,一個便裝打扮的漢子便快步趕了上前,行過禮后就對他低聲言語了幾句。緊跟著下船的林瀚三人見徐勛一瞬間就眉頭緊鎖在了一塊,不禁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而章懋更是在那漢子轉身快步離開后緩步走到了徐勛跟前。

  “怎么,是有什么消息?”

  徐勛努力消化著這個至少耗費六七天才送達自己手中的消息,揣測著如今朝廷的動向,竟沒注意到章懋的詢問。好一會兒,回過神的他見林瀚三人面色有異地看著自己,他才苦笑一聲道:“京城的消息,吏部尚書馬大人遭人彈劾老邁昏庸,已經上疏求去了。”

  他本以為自己這一離京,必然是劉瑾等人得意忘形,乃至于劉健謝遷這些大佬開始行動,卻沒有料到這第一把燒起來的火竟然是在吏部,更沒有料到素來執拗的馬文升竟然自請致仕!此時此刻,他一時想起了紅樓夢中那句最是經典的判詞。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皇上意向如何?”

  小皇帝對馬文升原本就沒多大好感——說起來這也是他害的,當年馬文升因焦芳挑唆對他多有刁難,朱厚照能對人生出好感才怪了——再加上還有劉瑾從中挑撥,這結果可想而知。千算萬算他就忘了這一條,還真的是自作自受!

  張敷華見徐勛甚至沒精神回答林瀚的這個問題,不禁若有所思地說道:“吏部尚書倘若出缺,接下來必然要廷推,按理來說,兵部尚書劉華容應該是希望最大的。”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旁邊傳來了徐勛譏誚的聲音:“還有一個消息好教三位大人得知,此番若不是內閣李閣老,兵部尚書劉大人門下的那些言官出馬,眾人拾柴火焰高,馬部堂也不會扛不住黯然求去。”

  昨天又看了明史閹黨的那一章,不得不說很明顯,列在劉瑾閹黨中的人多如牛毛,像康海這種冤枉倒霉的真慘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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