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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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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壽寧侯世子張宗說沖撞東廠衙門,下錦衣衛詔獄!

  當這個消息從宮中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開始傳出來之后,不過是頃刻之間,內閣都察院五府六部各大衙門就全都知道了,就連各家勛貴府邸的后院也都得到了消息。#百度搜(吧)閱讀本書#震驚之余,卻也不免有人打聽張太后的動向,得知這位皇太后病了,連原本定在這幾日的遷居仁壽宮也推遲了,上上下下自然嘩然一片。

  徐勛這天在宮里一盤桓就是一下午,當他從宮里回到興安伯府的時候,在二門一下車,他就注意到管著二門的應大娘和幾個仆婦都在偷覷他的臉色。知道這消息竟然在短短時間內散布到自己家里來了,他心中暗笑,面上卻保持著之前那陰沉沉的樣子,任是誰也能看出他那相當糟糕的心情來。然而,當他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卻發現滿面焦急的朱纓已經等在了那兒。

  “少爺!”

  雖說徐勛如今已經封了伯,即便并非世襲,也沒有誥券,家里上下最初還是定下要改稱呼,卻給徐勛三言兩語給駁了回去。因而,朱纓屈膝行禮叫了一聲,見徐勛只是淡淡點頭,腳下不停地徑直往里走去,她在原地默立片刻,一咬牙又追進了屋子。

  “少爺,奴婢聽說,壽寧侯世子被皇上下旨關進了錦衣衛詔獄?”

  已經坐在主位上的徐勛抬起頭來打量著她。想起她當初便是壽寧侯送來的,因聰明伶俐,做事又有分寸,如今幾乎是半個內宅總管,沒讀過書又終究沒經過大世面的金六嫂只有給其打下手的份,他的嘴角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怎么,擔心舊主家會因此而遭了什么麻煩?我記得你似乎不是壽寧侯府的世仆,既然已經被壽寧侯送了過來,身契等等全在這兒。你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見徐勛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壽寧侯府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也和他無關,朱纓不禁心中更加忐忑,猶豫片刻,她終于把心一橫雙膝跪了下來,磕了個頭后方才低垂著螓首說道:“少爺明鑒,壽寧侯府只說奴婢是外頭買來后在府里教導了兩年,可奴婢一家其實卻是張家的世仆。先頭老公爺還是監生的時候。奴婢一家就是張家那幾百畝地上的長工,現如今奴婢的爹娘都在壽寧侯府的田莊上,一個弟弟是建昌侯府外院的小廝。”

  徐勛本意是擺個臉色,到時候讓朱纓對外露出自己對此事的態度,也好讓人誤讀,卻不料會聽到這么一番隱情,一時間不禁愣住了。想到壽寧侯張鶴齡看似大大咧咧。實則是送來的丫頭之中還混進了這么一個乃是張家世仆的角色。他的眼角一挑,卻看著朱纓沒說話。

  平心而論,這個丫頭他用得很順手,不會暗送秋波,也不會趁著內宅中各式各樣層出不窮的機會上下其手,把事情交給她去做就沒一件辦砸的,不知不覺他幾乎忘記了這是壽寧侯府送來的人。要不是眼下她自己揭開了這一茬,翌日興許真的會因為他的大意而出事。

  “既然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此時為何要坦陳這些?壽寧侯是皇上的親舅舅。太后的親弟弟,你難道還怕皇上一怒之下,真的大義滅親,到時候殃及你的家人?”

  聽徐勛的聲音冷得沒有絲毫溫度,朱纓甚至連抬頭都不敢,深深吸了一口氣后方才凄然說道:“奴婢在壽寧侯府的時候,曾經在大小姐的院子里管過一陣子花草。隱約聽大小姐說過,皇上對侯爺一直不大熱絡,所以太后才讓大小姐常常進宮,想要皇上和同輩的表兄妹們多多親近,日后也可多多照拂。如今侯爺和世子先后闖出了這樣的大禍。萬一皇上真的動了怒,興許未必會顧念情分。況且…”

  這況且二字過后,她突然便陷入了沉默。發現上首的徐勛也不催促,只是就這么安坐在那兒,她掙扎了良久,終于用人幾乎難以聽清楚的語音艱難說道:“況且,奴婢在壽寧侯府的時候,就曾經有一個婢女喝說,皇上根本就不是太后親生。雖說事后人被侯爺以她和外頭一個和尚通奸杖殺了,可后來又出了鄭旺那樁案子…”

  盡管朱纓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后幾乎難以聽清楚,可徐勛的心里卻已經是一片雪亮。

  當初因為鄭旺冒認皇親案,他還特意去打聽過張太后先后生了三胎都是個什么情形。和朱厚照降生弘治皇帝大赦天下頒賜皇后母家普天同慶,繼而不久又冊立太子的架勢相比,后來所得那一子一女就低調多了。倘若后頭兩個才是親生的,張太后又不是未卜先知曉得他們會中途夭折,怎么都會為這種區別待遇心懷不忿。再說,張太后這種什么事都放在臉上的女人,哪里可能對丈夫和別的女人生下的兒子噓寒問暖關切有加?所以說,壽寧侯府竟然會早早就有這等傳言,分明是鄭旺之前,某種風向就已經抬頭了!

  “你就不怕你坦陳了出身,我非但不顧你的父母和弟弟,而且還大發雷霆把你趕出去?”

  敏銳地察覺到這聲音更加冷冽,朱纓硬生生打了個寒噤,定了定神后索性豁了出去,竟是大膽地抬起了頭:“奴婢其實早就想說了,可一直都瞻前顧后,生怕說了出來讓少爺動怒。可如今壽寧侯府出了這樣大的事,奴婢不為自己,也要為了父母弟弟著想,再不敢藏著掖著,而且,奴婢也想斗膽求少爺伸手拉壽寧侯一把!侯爺縱有一萬個不是,畢竟是太后的嫡親弟弟,皇上才登基不多久,若把太后氣出了一個好歹來,不但會引來朝野嘩然,就是少爺身為天子近臣,一樣要遭人背后指摘!”

  “你的膽子很大!”

  見朱纓說完之后就以額觸地俯伏不動了,徐勛想想她一個丫頭,居然能在進退兩難之際想出了這樣死中求活的法子來,不禁莞爾一笑。然而,激賞歸激賞,真的要完全不罰她,就這么一筆揭過,他卻要擔心她輕輕巧巧逃過這一劫,下次繼續依樣畫葫蘆欺瞞不誤。

  “你父母和你弟弟,我自會出面要人,料想這點面子,他們還是會給我的。至于壽寧侯和世子的事,那是朝廷大事,我還不用你指手畫腳。可是…”徐勛陡然加重了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糊弄了我父子這么久,若是沒有一丁點薄懲,也顯得我沒了規矩!”

  正說到這兒,就只聽外頭傳來了一個小丫頭的聲音:“少爺,壽寧侯夫人和大小姐求見!”

  得知那一對母子直接找上了門,徐勛微微一愣,又瞥了一眼咬著嘴唇的朱纓,他方才淡淡地說道:“罰你半年月例,你就在這屋子里跪到酉正,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見徐勛就這么站起身來出了門去,不多時又聽到外頭傳來低低的囑咐聲,不外乎是說她在里頭整理東西,閑雜人等不許亂闖,朱纓在松了一口大氣之余,心中不免又生出了深深的感激來。罰月例不是對外頭帳房交待的,罰跪卻又在這屋子里,她隱瞞了那樣天大的事,徐勛竟還是給她留了最大的體面,分明沒有從今往后將她擱著不用的意思。想到這里,她立時挺直了脊背,一動不動地跪在了那兒。

  朱纓不過是一個婢女,徐勛揉搓起來自然是得心應手,然而,等到了正堂見到那對母女,他的麻煩就大多了。張婧璇大叫大嚷固然不算,就連壽寧侯夫人看他的眼神亦是冷凝,三言兩語的推搪過后,張婧璇果真被他氣得扭頭就走,而他見壽寧侯夫人冷冷地也站起身來,便上前一把攔住了這位貴婦。

  “夫人可是已經聽說,壽寧侯世子去沖撞西廠,乃是我挑唆的,而我事后堅持不認,因而安然無恙,而世子卻因此下了錦衣衛詔獄?”

  自己想質問的話全都給徐勛搶著說了,壽寧侯夫人一時啞然,好一會兒才冷笑道:“你既是知道了,那你可能給我一個解釋?”

  “夫人還請想一想,就算皇上對我素來信賴,可太后卻畢竟出自張家,沒道理居然會相信我的話而不信世子的話。”見壽寧侯夫人果真是躊躇了起來,徐勛這才低聲勸解道,“世子若不是趁人猝不及防打上東廠,那鄭三也搶不回來。而只要這么一個人在,侯爺就能把事情盡往他身上推得干干凈凈,到時候脫身還不容易?至于世子,皇上此番對其膽色勇氣很是贊許,這所謂的下錦衣衛詔獄,不過一個障眼法罷了,翌日必定前程似錦。”

  “障眼法?”壽寧侯夫人一介女流,怎么也沒想到如此震動京城的大事竟然是障眼法,竟是瞠目結舌。好一會兒,她才皺眉說道,“平北伯若只是空口白話,要我一個婦道人家怎么信你?”

  “夫人想來是在建昌侯府討了個沒趣,宮里又進不去,這才上了我這里來。事到如今,倘若壽寧侯和世子真的就此一蹶不振,我何必與你費這么大口舌?不過幾日功夫,難道夫人等不得?當然,這事情的其他緣故,等侯爺和世子回家之后,夫人就知道了。”

  壽寧侯夫人想想今日弟妹建昌侯夫人那種幸災樂禍的態度,不禁又咬碎了銀牙。當徐勛又低聲囑咐她出去之后切勿對張婧璇露出半點口風,就是怎么罵他兩句都不打緊,她不禁眉頭一挑又看了徐勛兩眼。

  之前羅大士曾經說自家會有貴人相助,莫非真的印證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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