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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耳光(下)

熊貓書庫    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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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們是什么人!”

  眼見徐勛三人都穿著監生的衣裳,那身形瘦削臉色蒼白的年輕人雖說受驚,但喝問的時候倒還有些中氣。然而,當他認出徐勛和王世坤身后的方墨時,一時間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人一下子跳了起來,竟是厲聲喝道:“別過來,你們都出去,都出去!”

  “少爺…”方墨已經是駭得魂飛魄散,本能開口叫了一聲,見對面的傅恒安竟是拿著刀子沖自己比劃,他立時嚇得一面后退,一面使勁去拽王世坤和徐勛的袖子,嘴里還說道,“先出去,咱們先出去,別驚嚇了少爺…”

  他這話還沒說完,徐勛便冷笑一聲一把甩脫了他的手,就這么大步走上前去。傅恒安見狀先是一愣,隨即就不顧一切地拿著那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聲嘶力竭地叫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就立時了結了自個…”

  “你了結啊!”徐勛就這么在距離傅恒安三四步遠處站住了,卻是抱著雙手輕蔑地笑道,“丟下家里從小養大你的父親,丟下因為你急得火燒火燎的妹妹,就因為一丁點沒什么大不了的小事尋死覓活,傅家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王世坤看到傅恒安拿著把匕首架在脖子上,那一瞬間只覺得整個腦子都是一片空白,萬沒料到徐勛竟然劈頭蓋臉就是這么幾句,一時聽得目瞪口呆。一旁的方墨就別提了,滿臉的呆滯茫然,嘴張得老大卻不知道該說什么。至于門口那探頭探腦的中年漢子更懵,暗想之前那門房只對自個說來的那位王公子是魏國公的小舅子,可眼下這罵人的怎么比王公子更有氣勢?

  “你…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我只知道你讀書讀了這么多年,這滿腹詩書全都去喂狗了!連大忠大孝都不知道,還讀什么書!你爹養你這么多年,讓你衣食無憂讓你讀書知禮,就是讓你這時候拿刀子比劃自己脖子的?讀書讀不好就不讀,難道填不出一道經義就比死還難受?”

  接連兩通怒喝,傅恒安被罵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手中的匕首都幾乎有些拿不住了。他幾乎是神經質地怒瞪著徐勛,反反復復就是那句你懂什么,整個人仿佛都陷入了某種癲狂之中。瞅著這空子,徐勛上前對著他那拿著匕首的右腕就是重重一下手刀,眼見人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大叫大嚷就要反抗著去撿拾那把匕首,他劈手就是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啪——

  這一下力道不輕,再加上傅恒安腳下失去平衡,竟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他捂著疼痛的臉頰正發愣,卻不料胸前一緊,竟是領子被徐勛一把拎住,整個人不由自主往前一仆。

  “看你這熊樣子,想當初虧我拼命從水里把你撈上來!要死還不容易,這世上至少有千八百種死法,可你死了一了百了,讓活著的人怎么辦?你想過你要是就這么死了,會不會讓親者痛仇者快?醒醒吧,那許多百姓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辛辛苦苦欲得溫飽而不可得,你卻生來就是錦衣玉食,他們都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你憑什么想死?”

  這話一句比一句凌厲,哪怕是事不關己者如王世坤,也是聽得直咂舌,更不要說領子被人死死攥著就幾乎透不過氣來的傅恒安。他死死盯著徐勛那氣咻咻的面孔,好一會兒才沙啞著嗓子問道:“你…是你從大中橋上跳下來救我的…”

  “沒錯,是我!”徐勛見傅恒安那渙散的眼神仿佛有些聚攏了來,這才沒好氣地松開手,一把從懷中拿出傅瑾給他的銀章晃了晃,見傅恒安只看了一按就完全信了,當即癱坐在地上,他這才收好了東西,冷冷地說,“不過是別人誣陷你月考作弊,往你身上潑了一盆臟水,你不想著洗刷,不想著翻本,不想著報仇,在這拿著刀子瘋瘋癲癲的,算什么男子漢大丈夫!小爺當初身上傷還沒好就下水救了你,半死不活又遇到族中親長凌迫,不照樣沒讓他們得逞,還讓他們全都灰頭土臉,小爺我就看不上你這膿包樣!”

  果然,這話比剛剛那痛斥仿佛更有效用些,傅恒安竟是一手撐著地面坐直了,隨即艱難地站起身來,竟是對著徐勛深深做了一揖。若是平時,徐勛必定不會生受這樣的禮節,但這會兒他卻偏生脊背挺得筆直不閃不避,等到傅恒安直起腰來,他就冷笑了一聲。

  “能夠惦記著救命之恩,足可見傅公子你是知道大是大非的人,那就不應該這么糊涂!眼下我也不想說你什么了,收拾收拾身上,跟我出去。”

  “不,我不能就這么回家!”

  聽到傅恒安脫口而出就是這么一句話,已經轉過了身去的徐勛緩緩回過頭,語帶譏刺地說:“我沒說過要帶你回家!今天國子監正好有難得的熱鬧看,橫豎這時候沒人注意你是否仍禁閉在房中,跟我先出去看看。看看那些大義凜然要責罰你的人,究竟是個什么光景!”

  眼見徐勛就這么一拂袖出了門,傅恒安呆呆站在那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直到自己的書童方墨湊過來,他才渾渾噩噩地任由其替自己重新收拾了衣裳,又打了水來洗臉敷面。及至出了門,他就只見徐勛正對一個雜役打扮的中年漢子說些什么,猶豫良久才走上前去。

  “徐兄…”

  “我剛剛問過,距離四牌樓國子監正門最近的地方有一座三層藏書樓,料想這時候不會有人在上面,你跟我來!”

  傅恒安原以為徐勛不過是嘴上說說,實則是還想把他帶出這國子監,因而聽說此時是去藏書樓,他這到了嘴邊的話不覺吞了回去。至于旁邊的王世坤,眼下已經品出了滋味來,當即攔住了要說話的方墨,對其使了個眼色,這才拉著人優哉游哉跟在了后頭。

  一行人在那中年雜役的帶領下,就這么悄悄上了那座三層藏書樓,在憑欄處就這么一站,赫然只見四牌樓正門處赫然一片嘈雜,那喧嘩的吵鬧聲直沖云霄,竟是猶如菜市場似的。

  “國子監監生夜宿燈船,這是不是犯了監規!”

  “堂堂學官竟是養著臉蛋漂亮的小幺兒去火,斯文敗類!”

  “章大人你看看,這還有你們國子監一位大人在我們姑娘枕邊留下的手帕和題字!”

  “那位劉教諭還欠我們姑娘一對金耳環!”

  盡管下頭嘈雜,但居高臨下,有些嚷嚷聲還是聽得清清楚楚。見傅恒安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徐勛這才斜睨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相比這些斯文敗類,你那點屁事算什么?放著這許多該管的不管,只知道一個勁揪你的小辮子,我看那位章大人不過如此!”

  “他們是他們,章大人是章大人。他在士林之中聲名卓著,桃李滿天下…”

  “貧賤學子未必沒有欺世盜名之輩,富貴子弟未必全是紈绔不良之徒。那位大司成教貧家子弟久了,大約忘了有教無類的道理。這下頭矛頭所向并不都是那些富家紈绔,不少都是寒門子弟,我倒要看看他怎么鎮壓下去!”

  王世坤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傅恒安,忍不住湊到徐勛旁邊低聲問道:“喂,都鬧了這么久,事情是不是太大了?這北城兵馬司和上元縣衙應天府衙應該不會就這么眼睜睜看著。”

  “他們若是聰明,大多會裝模作樣管一管。”徐勛攀著欄桿好整以暇地居高臨下俯瞰底下的盛況,狡黠地一笑道,“要知道,就算傅公公還沒趕回來,你姐夫聽說你居然是到了南京國子監來,哪怕只因為這情況不明,為了讓你能夠順利脫身,他也不得不縱容著這些人鬧下去。魏國公守備南京多年,這點面子總是有的!”

  他一邊說一邊斜睨了一眼傅恒安,在心里又冷笑了一句——要不是鬧這么大陣仗,能把那些大佬們一個個都調虎離山,又讓傅恒安看到眼下這般光景?接下來的扯皮收場只怕還得耗費幾天,與其把傅恒安就這么輕輕巧巧哄回去,還不如牢牢抓緊這機會再做一樁更大的買賣,把傅容的關節完全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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