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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十萬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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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士的壽元,隨著修為的高低而有所不同。

  在筑基之后,可以活到兩百多歲。而根本來不及緩口氣,便要拼命地修至金丹期。若是不然,只能化為塵泥。僥幸有成,隨之得享五百歲的壽元。

  在凡人看來,春秋五百載已夠久遠。而對于修士來說,這其中多半的歲月已被練氣筑基占去。余下的光陰,已是寸寸如金。那么就接著狂奔吧,用余下的兩百年,全力以赴沖向元嬰期。

  一道道匆忙的身影,便如逆流而上的魚,縱然躲過驚濤駭浪與天災,還是不免功虧一簣而橫尸路邊。但有飛躍潮頭者,上天再借五百年!

  不過,漫漫征程還沒真正開始呢!

  元嬰化神,并不容易。得償所愿者,可謂十不存一。則修成元神者,壽元增至三千歲。而仙道如登山,愈高愈難且不進則退。想要活得久遠,還請繼續勇往直前。

  煉虛境界,壽元六千;修至合體,足有一萬二千年!

  走至此處,切莫得意。君不見諸如衡天門余恒子等人絕望之下的孤注一擲?

  倘若有日淬體成仙,或許可以緩口氣。有關梵天四境的壽元,在子的手札玉簡中有所說明。仙人、天仙與金仙,分別為兩萬、五萬與八萬不等。仙君,則是十萬至二、三十萬不等。其各自的年限應有出入,而情形大抵如此。

  數萬,乃至于十數萬年,足以滄海變桑田。而修士閉關一回,便有千年之久。這漫長的壽元,也不過是多了幾次入定修煉的工夫罷了。那么又該如何是好呢?只見途中身影匆匆,一個個奔逐的腳步正忙。莫再遲疑,歇息過后追趕上去!

  走吧!無論風雨,莫問生死。既然踏上了這條路,便注定了永無停歇。而所追尋的云天逍遙,猶在前方…

  沙丘之上,林一寂然良久。

  不知不覺,竟然將玉簡內所拓印的手札細細看了一遍。恍惚之際,便如追隨一個陌生人的腳步,從碧波起伏的海邊、獸欲縱橫的蠻荒,一直走到了這片埋尸的大漠。其間有幼年的云天之夢,有刻骨銘心的喪親之痛,有重重的艱辛與屈辱,有種種的血腥殺戮,還有回首剎那的悔悟及無奈!感受至深,令人為之唏噓不已!

  倘若論及起來,這個橫尸道旁的老者所經歷的一生極為繁雜,且又不失跌宕起伏與驚心動魄。即便是林某自詡不凡,只怕也難以與其相提并論。而他的道號子,則更顯幾分看破喧囂的釋然!

  便如有段童謠所云:誰謂,草芥升天;誰謂有仙,真龍可豢。牧人乃夢,實維豐年…

  林一的眼光從手中移開,慢慢看向前方的那片沙窩,神色中透著淡淡的蕭瑟與滄桑。好像那橫尸道旁并化為灰燼的并非老者,而是他林一本人。

  幾多是非恩怨,不過浮光掠影。萬般情天恨海,皆已回歸塵埃。夢里仙鄉遙遙,但見寂寞如沙!

  林一長吁了下,眼光沉著了許多,便是起伏的心緒,也跟著添了幾分悠然自如。

  有仙、,又有何妨?只要不忘初衷,便不負此生!

  仙也好、凡亦罷,人人都有著屬于自己的精彩!彼此互為風景,又與萬物混同。而那莫測的天道,不過是草芥眼中又一道風景的點綴罷了!

  林一左手拿著玉簡,右手摸出了紫金葫蘆。恰于此時,身后有動靜傳來。

  “林尊!這大漠古怪…”

  一道人影喘著粗氣沖到了沙丘上,繼而沉重落地,隨即便忙不迭地坐下歇息,并不忘出聲打著招呼,接著又道:“我等迷路了…”

  那是疲憊不堪的元信子,總算追了上來。

  林一頭也不回地“嗯”了聲,舉起酒葫蘆呷了一口。酒如歲月、歲月如酒,寡淡還是味濃,還須慢慢體會。所謂的迷途,不過是在原地兜了個小小的圈子罷了。路,還是這路…

  元信子則是丟下一塊碎裂的神石,再又拿出一塊握在手心。他吸納之余,舉目四望,有些擔憂地問道:“想必林尊早已瞧出端倪,不知可有對策?”

  林一很干脆,應道:“沒有!”

  元信子吭哧了聲,只得將嘴巴與雙眼一起閉上。接連疾行三月,著實叫人累壞了。且調息將養一二…

  林一依舊是飲著酒而神色淡遠,左手的玉簡卻在無聲無息中化作碎屑灑落。十萬年的風雨蹉跎,不過是粒粒黃沙之間的微末點點。他低頭看了看,忽而說道:“元信子!不妨說說你的往事來聽聽…”

  元信子睜開雙眼,神色微愕,不解道:“林尊何故有此興致?”

  林一拂袖輕拂,沙粒與玉屑再也分不出彼此。他嘴角微翹,回道:“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皆為林某興致所在,更遑論你這位魔城的洞天高手…”

  “有勞抬舉,在下不敢當…”

  元信子忙謙遜一句,禁不住心頭惴惴。相處日久,早有領教。那位高人若是繃著臉,倒也無妨。就怕他擺出微笑和善的模樣,反而叫人無所適從。

  林一又舉起了葫蘆,好像在洗耳恭聽。

  元信子遲疑了下,說道:“在下碌碌無為至今,實在沒有值得一提的往事…”他活了數萬年之久,一直小心謹慎且忍氣吞聲,卻少有春風得意的時候。成為管事長老的那幾年,算得上平生最為輝煌的一段時光。雖也短暫,猶然令人念念不忘。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可以值得回味的?

  林一沒有等到想要的回答,好像有些意外,卻搖了搖頭而不再追問,伸出左手往前輕輕一抓。那片摻雜著玉屑的黃沙瞬間飛起了一小片,在三尺遠處悠悠盤旋。他神色端詳,眼光空靈。少頃,其手上掐動幾道莫名的法訣。

  元信子還在等著詢問,卻不再有人出聲。他忙接著吐納調息,卻又忍不住好奇看去。那位高人真有閑情逸致,竟然玩弄起了沙塵?

  林一兀自端坐,身前那片飛起的細沙有了變化。那彷如一小片沙云在盤旋,隱隱蘊含著幾分莫名的氣機。而轉眼之間,黃色的沙云忽而緩慢下來,隨即熒光閃閃且倏然凝聚起來,瞬間化作一根拇指粗細的玉柱。隨其法訣輕點,玉柱從中貫通,現出八孔,前七后一。他又是手指撥動,頓起風聲…

  見狀,元信子恍然。

  那應該是一種沒見過的小法門,擬物化形而已。所化之物并不陌生,名為玉簫…

  不對!那玉簫并非憑空而來,分明由黃沙煉制而成。卻不見煉制手段,黃沙緣何直接變成了玉屑并凝聚成蕭?

  還有那風聲,嗚咽起伏而如泣如訴,隨即便似山泉奔涌而氣勢滔滔。莫名的凄清幽冷之意霍然而來,使得所在的四周霎時陷入一片空寂之中。不過瞬間再又清鳴如啼,澗溪潺潺,松崗明月,清風拂面,出塵的意境使人頓然忘我…

  元信子神色怔怔,只覺得心念恍惚而難以自持。彷如在懸崖岸邊徘徊已久,驀然驚醒之際,幾欲掙扎,卻又身不由己。他顧不得多想,失聲道:“林尊…”

  林一手上一頓,玉簫砰然炸開,隨著光芒閃過,再又飄然灑落。而盤旋的細沙不見了,只有晶瑩的玉屑在緩緩沉寂。轉眼之間,地上沙黃玉白很是分明。他慢慢轉身,上下打量著神色變幻的元信子,問道:“有何不妥?”

  隨著四周回歸安靜,元信子浮躁不安的心神也跟著漸漸平復下來,忙佯作無事般地應道:“勞頓心煩而已,倒也無妨!只是那簫聲太過動人,尚不知來自何處而又為何名…”他話雖如此,心頭猶在怦怦大跳。那簫聲之中,仿若蘊含著超脫天地的威勢,無形無影,無跡可尋,卻無所不在,而又令人無從逃避。陷身其中,意為所動,莫名的沮喪與彷徨油然而生。任之下去,非道境崩壞,便是頓悟有成…

  林一打量著元信子的神情,又回想了下自己的舉動,不由得笑了笑,轉而看向前方,輕聲說道:“一曲紅塵十萬年,來去只在浮云間…”他此時的心境,已與前后兩次返回故里時截然不同。與其刻意忘卻、斷絕,不若輕松拿起放下。有所執著,有所面對。記得師父青云子有句話:天道啊,它不是個東西…

  元信子兩眼眨動,暗暗琢磨著林一話語中的用意。他似有所悟,卻又不以為然。正當心念躊躇之際,四周又是一陣風起。他驚道:“林尊手下留情…”

  元信子才將張口,隨即噤聲不語。而不遠處的那位高人根本就坐著沒動,而四方風勢卻是愈發強烈。他急忙抬頭四望,頓時瞠目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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