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玄、玄玉子與龍嬌兒,一起有過六合秘境中的那段驚心動魄的經歷,彼此間算是有了患難的交情。
當三人逃脫六合秘境,并結伴回轉之時,耿直豪爽的耳玄免不了要客套幾句。無非是來我野山谷盤桓幾日,以便讓哥哥略盡地主之誼的話,諸如此類,等等。
不過,龍嬌兒更是痛快,張口便答應了下來。她本就是個四處游歷之人,天下盡可去得。
玄玉子自詡為千荒的名門高徒,面對相邀,很是矜持地謙讓一個來回。而他又唯恐好事作罷,急忙跟著兩人來到了野山谷。
耳玄倒也實在,對龍嬌兒與玄玉子敬如上賓,一番陪伴之后,便任由兩人在野山谷中悠閑度日。
歲月如梭,轉眼便是幾年過去。龍嬌兒是個好動的性子。她聽說中野魔城出了變故,便想著前去湊個熱鬧。誰料封城三月,令其心愿落空。恰逢近日傳聞,魔城開禁了。于是這女子閑不住了,提出告辭。
耳玄挽留不得,只求龍嬌兒帶走玄玉子。
龍嬌兒不明究竟,無心多問,徑自尋至玄玉子的洞府。而對方正在手把手拉著一個年輕的金丹修士在言傳身教,情景旖旎。她不由分說,一把將其拎了出來。
玄玉子很是不忿,卻不敢得罪龍嬌兒。而當他來到此處,猶在不停地抱怨道:“女兒男相,舉止粗魯,真是好沒道理…”
龍嬌兒與耳玄拱拱手,示意不必相送,轉而盯著抱怨之人,已是柳眉含煞,并搖晃著并不大的一雙拳頭,清脆了哼了聲,說道:“莫非牡雞司晨、
雄雞下蛋 才是道理?再敢啰嗦,信不信本姑娘揍人…”她的身材頎長,比起瘦弱的玄玉子還要高出些許,舉動之間,很是威勢逼人!
光天化日之下,就這么被一個女人欺負,著實叫人顏面盡失。玄玉子禁不住后退了兩步,神色赧然,卻梗著脖子爭辯道:“天地混元,道皆有道。陰陽尚可逆轉,誰說雄雞不能下蛋…”
龍嬌兒微微一怔,端詳著玄玉子,一本正經地說道:“那你今兒倒是陰陽顛倒一回,下個蛋給本姑娘瞧瞧…”
耳玄在一旁無動于衷,只管手扶著大胡子含笑不語。玄玉子依仗著前輩高人的身份,整日里纏著族中的年輕小輩。若能借著龍嬌兒之手送走這位陰陽顛倒的貴客,倒是放下了一樁心事。
“這…這…”玄玉子吭哧兩下,忽而提高嗓門振振有詞道:“豈不聞青葉魔尊便是此道高人嗎?他非男非女、非陰非陽,有混沌未分之奇、大道歸一之妙,洞天修為更臻化境,乃我輩楷模也…”
龍嬌兒沒有玄玉子的能說會道,一時不得斥責,轉而看向耳玄,驚訝道:“魔城青葉是個陰陽人?”
“啊呸、呸…”耳玄尚未答話,玄玉子已羞怒交加地連啐兩口,叫道:“粗言穢語,不堪入耳…”
“閉嘴!”龍嬌兒不耐煩地兩眼一瞪,叱道:“本姑娘實話實話,何來粗言穢語?”
耳玄見兩人鬧得不可開交,適時出聲道:“有關詳情,不甚了了。而據傳青葉魔尊,甚是…美貌…”
聞聲,龍嬌兒顧不得玄玉子,忍俊不住笑起來:“呵呵!一個漢子要甚美貌,理當威武雄壯才是…”說這話,她不忘雙手叉腰,晃著肩膀,意味著男人至少要不輸于自己這般模樣。
玄玉子趁機報復道:“哼!你以為人人像你,不男不女,丑陋難耐…”
這話聽著耳熟,怎會落在自己的頭上了?龍嬌兒詫異道:“本姑娘是個正兒八經的女人…咦?你敢笑我丑陋…”話沒說完,她已是雙眉劍揚,怒不可遏。
云想衣裳花想容,是個女人都聽不得有人說自己丑陋,更何況是當面嘲笑!
玄玉子熟知女兒家的心性,狠狠地報了回仇,卻也自知惹了麻煩,急忙沖著耳玄拱拱手轉身就跑。不待對方發作,他已躥出去百余丈遠。
龍嬌兒怎肯作罷,道了聲回見,丟下耳玄便要追去。誰料她尚未動身,隨即又駐足觀望。
只見遠處的天空之中,突然有兩道身影追逐而來,轉瞬已到了千丈之外。那逃在前方的一人,是個仙君中期的老者,行跡慌張而狼狽不堪。緊追其后的是個黑臉的年輕人,修為不明,猶自帶著惡笑且殺氣騰騰!
玄玉子見機不妙,急忙止住了去勢,稍稍遲疑之后,竟是扭頭跑了回來。那黑臉的年輕人來意不善,且暫避鋒芒。此時寧可得罪龍嬌兒,也絕不能招惹無妄之災。趨利避害,君子所為也!
不過瞬間,那追逐的兩人已到了近前。其中的老者竟是直撲而下,迫不及待地揚聲大喊道:“耳玄老友,救我…”
山崗之上,三人聚在一塊。龍嬌兒與玄玉子不明所以,循聲回首。
耳玄早已看清的前方的情形,禁不住迎上幾步,詫然失聲道:“吾禮兄,何故如此…?”
老者名為吾禮,乃是耳玄相熟的一位道友。對方素來老成持重且從不招惹是非,今日卻遭致追殺,著實叫人意外!
一說一答之際,老者閃身落地,踉蹌了幾步,已倉惶地躲在了耳玄三人的背后。而那黑臉的年輕人也追到了數百丈,再不近前,而是轉而掠起,圍著山崗轉悠著圈子,兀自囂張地嘿嘿笑著,猶如在打量著幾個籠中的獵物!
“那人在千萬里外剿殺同道,被我無意撞見。而我并未多事,自作回避離去。誰料他隨后追來,只要殺人滅口。所幸祖傳遁法庇佑,不然難逃性命…”老者急急分說了幾句,顧不得緩口氣,又匆匆舉手懇求道:“慌不擇路之下來到此處,還望耳玄老友擔當一二,來日必有厚報…”
“吾禮兄,且稍安勿躁!”耳玄恍然點頭,抬手示意了下,轉而手扶濃須,沖著那天上飛著的人影,揚聲喝道:“在我野山谷外,還容不得他人放肆…”
龍嬌兒跟著聽明白了,難以置信地說道:“真是豈有此理!荼毒同道、濫殺無辜者,人人得而誅之!”在其看來,叫作吾禮的老者面向敦厚,應該是個老實人,卻因途遇一場紛爭而擺脫不及,反倒是橫禍上身。還用多想嗎,是那黑臉漢子在欺負人了!
玄玉子好歹在野山谷中盤桓了數年,多少欠下幾分人情。見耳玄挺身擔當,龍嬌兒隨聲附和,自知不能獨善其身。他趁機挺身而出,抬手指著天上的那個黑臉漢子,凜然叱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奉勸這位道友好自為之!”
凡俗間有句話,叫作人幫理,理幫親。大義之上,人們還是愿意講道理的。而親疏有別的時候,道理便難免隨之傾斜。再又說了,是非曲直一目了然。而一方人多勢眾,背倚野山谷,可謂有恃無恐。眼下此時,正當同仇敵愾!
不過,那黑臉漢子根本未將下方的四人放在眼里,兀自圍著山崗打著盤旋,嘿嘿笑道:“爾等尋死,怪不得旁人…”
耳玄臉色一沉,便要發作。
玄玉子不失時機地喝道:“放肆!再不離去,必將自誤。莫謂言之不預也!”
黑臉漢子終于停了下來,在百丈外的山坡上懸空而立,沖著玄玉子笑道:“嘿嘿!一個仙君小輩也敢嚇唬老子,莫非是活膩歪了…”笑聲未落,其周身的威勢沛然而出,凌厲的殺機頓時籠罩四方。
“你…洞天前輩…”
玄玉子還想怒叱,頓時瞠目,禁不住嚇了一個哆嗦,閃身便躲在了龍嬌兒的身后。
“洞天中期的高人…”
耳玄神色大變,不敢怠慢,忙上前兩步拱手說道:“在下耳玄,乃左近野山谷長老。此前有所冒昧,還請前輩莫怪…”
黑臉漢子滿不在乎地笑道:“不怪、不怪!老子從不與死人計較,嘿嘿…”話沒說完,他又沖著遠處瞥了眼,不無囂張地哼道:“哼!還敢抬出一個小小的野山谷來要挾老子,擱在往日,給你一腳踏平了…”
野山谷人數雖眾,修為最高者,不過仙君的后期,根本經受不住一個洞天中期高人的蹂躪!
耳玄驚愕難耐,忙噤聲不語,唯恐得罪高人而招致禍端。而他的膽怯退縮,使得吾禮再無庇護。那老者自知無從幸免,驚慌失措中連連哀嘆:“天降橫禍,徒呼奈何…徒呼奈何…”
黑臉漢子才將經歷一場大戰,又從遠處追著吾禮趕到此處,忽見對方有人相助,便帶著小心于四下里查看一番。而遠近并未高手,不過是幾個仙君小輩在虛張聲勢罷了。當其緩了口氣,已是殺心大起,不耐煩地說道:“爾等三人要么殺了那老兒,要么一起受死…”他來到魔城之后,行事極少留下活口。或許是心狠手辣之故,而不想泄露自家的身份方為本意。若是因此惹來妖、魔兩家的紛爭,怕是大師兄、二師兄不會放過自己。
耳玄沒想到會遇上一位蠻橫無理的前輩,且又如此的兇悍霸道。他氣急無奈,卻又不敢出言頂撞,恨恨一甩袍袖轉過身去。
吾禮連忙后退,驚道:“老友,你我交情匪淺,豈可…”
耳玄欲說無詞,神色變幻,連連搖頭。
不料玄玉子兩眼鬼祟,突然閃開幾步,還召出飛劍,示意道:“兩位道友,不若我三人聯手…”
耳玄兩眼發黑,吾禮神色絕望。
恰于此時,龍嬌兒猛地沖著玄玉子揮拳怒叱道:“滾——”
玄玉子嚇得一縮頭,轉身便躲。
龍嬌兒不再理會玄玉子,而是挽起裙袖、緊著拳頭,帶著無畏的神色,慢慢迎著那個黑臉漢子走去,啐道:“我呸!本姑娘忍你多時了…”
從那黑臉漢子現身至今,這女子一直在凝神觀望。見對方恃強凌弱并動了殺機,她已是怒火中燒。光天化日之下濫殺同道,還真是不多見。你至少有個緣故吧?沒有!無緣無故不說,還要己方四人自相殘殺,如此喪心病狂之舉,簡直令人發指而又忍無可忍!
此外,在一個洞天中期的高人面前,根本就沒有逃生的機會。與其屈膝求饒,不若慨然一戰。有進無退,乃龍族天性使然!
“三個男子,竟要一個女子代為出頭,嘿嘿…”
黑臉漢子見龍嬌兒奔著自己走來,還擺出動手的架勢,不免有些意外。他笑了笑,不屑地說道:“莫以為你這女子出身龍修我就不殺你,老子最為擅長獵虎擒龍…”
龍嬌兒柳眉含煞,英氣勃發,揚聲叱道:“生死在于一戰,無須賣弄口舌!”
黑臉漢子的兩眼中寒光一閃,身子緩緩騰空。
便于此刻,兩道飛虹從天而降。
有人沉聲喝道:“住手!”
另一人則是隨聲罵道:“欺負一個姑娘家,真他娘的真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