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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點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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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處幽靜清雅的會館閣樓,角落里放著談火盆,從玻璃窗上看得見外面迎著風雪綻放的寒梅,一張光滑的玄色木桌上擺放著茶盞,茶壺,以及零嘴,雪白的墻壁上懸掛著這個時代才子的得意之作。

  梅御史走進來,見到了坐在桌子后面,隨意跪坐身穿華服,頭戴玉冠的人——天下第一知府尹承善,如今公認的最被看好的后起之秀,在兩廣,在京城掀起諸多的風浪,他如今卻黏著炒好的黃豆平靜的欣賞著外面的景色。

  他將腳步放得重了一些,尹承善目光落在他身上,唇邊帶出笑容,一甩衣袖“坐。”

  尹承善手腕上帶著一串佛珠,這同他富貴公子一般的打扮有所不同,梅御史坐在他旁邊,雖然他們都曾經是學子,都曾經在一所書院讀書,但尹承善從進入書院起就受人矚目,一舉一動都那般的讓人注意,無論是在四院比試中惜敗于江南才子楊和,還是后來的耀眼奪目,尹承善同他不一樣,梅御史自知他即便再刻苦攻讀也趕不上尹承善,天分,讀書同樣需要天分。

  而且在刻苦上,他也趕不上尹承善。天資卓絕又肯刻苦讀書,梅御史不奇怪尹承善今日的成就。左都御史大人總是對尹承善長吁短嘆,梅御史卻覺得他們不是一類人,如何都走不上相同的道路。

  比如擇友,他看不上信陽王,當然信陽王眼里也沒他。正身重視嫡庶規矩的梅御史卻同信陽王府庶出二公子交情莫逆,高傲的信陽王卻對庶出尹承善言聽計從,人生的機遇非常之奇妙。

  “不敢。”

  梅御史接過茶盞,如今京城讓尹承善親自斟茶的人不多,其中絕沒有他的名字。今日早朝尹承善已經向文熙帝辭行,兩日后他會回到廣州繼續做知府,梅御史實在是想不出尹承善找他有何要事。以他如今的地位,同尹承善相差很遠。

  尹承善看出梅御史的拘謹,笑著說:“我叫你七妹夫可好?”

  “啊。”梅御史怔了怔。妹夫?啊,對了他們的妻子是堂姐妹,從小一處長大的。夫人說過同六姨妹關系最是親厚,六姨妹不就是廣州知府夫人“這個...這個...”

  “你沒想過姻親裙帶,這一點同你頂頭上司即相像又不像。”

  “哪里不像?”

  梅御史不服氣的看向尹承善,尹承善固然是很多讀書人的榜樣,梅御史也敬佩他,但他真正的偶像就是如今的左都御史,三下天牢終究無怨無悔的御史言官之首,從進入都察院起,他一直在學習模仿左都御史。他亦想成為那樣的鐵骨錚錚的御史。

  “你忘記了,他被推到菜市口問斬時,是當時為首輔的表姐夫救了他一命,向陛下求情,最終等來來了那份洗刷他清白的奏折。沒有首輔的求情陛下固然有錯斬清官的失策。左都御史大人怕是魂歸西天了。”

  尹承善玩味的笑容濃了幾分“七妹夫剛正不阿,鐵面無私的性情我敬佩,然在外為官是同僚,回府相見是連襟,只要心正。又何必怕人非議?”

  梅御史濃重的眉毛皺起,國字臉上多了幾許的困惑,尹承善拿著茶壺繼續倒茶“七妹夫固執了。”

  梅御史點頭說:“你說得在理,但還是叫不得姐夫。”

  他的年齡比尹承善還大上兩歲,尹承善笑道:“你心里當我是連襟就可,叫不叫姐夫不打緊,趕明兒我將大姐夫他們都約出來,咱們好好聚聚,你倒時別板著一副御史臉就成。”

  “御史臉?”

  “你這幅樣子就是最為典型的御史臉,看什么都帶著疑惑,總是在挑刺。”

  尹承善放下了茶壺,伸手拍了梅御史的肩膀“放松,放松一些,御史不能做一輩子,回家你這幅樣子會嚇壞妻兒,我知曉你敬佩左都御史大人,但你可知他在棋盤上耍賴?”

  “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你可以去問問他。”

  尹承善按住了著急起身抗辯的梅御史,略帶提點的說道:“世人都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樂,左都御史大人也不想你們將他當成鐵面神供著,我的意思是在公務之外,七妹夫完全可以提著兩斤好茶葉去向他表示一下仰慕之意,既然你想做御史,想做最好最出色的御史,前面有這么一位最好的良師,為何不去請教?”

  “為官是一門學問,你我尚年輕,有志為國盡忠,為百姓謀福,能少走一段彎路不好嗎?人生不過是五六十年,在彎路上耽擱太久,虛耗了年歲,于國于民于君都沒好處。”

  尹承善總是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總是讓人無法拒絕他,梅御史對上他除了甘拜下風之外,半天憋出來一句話:“大人不愛茶葉。”

  如果說有今日的相見,尹承善是為了丁柔的話,如今他對自己這位七妹夫多了幾分的欣賞,笑瞇瞇的問道:“那他喜歡什么你就送什么過去,他不會收重禮,但禮物的輕重不能用金銀來衡量,心意最為重要,左都御史大人今年五十有八,他為國盡忠了一輩子,都察院成為了真正的言官圣地,他一定不會想著后繼無人,都察院淪為哪個權貴的唇舌。”

  “我...我不...”梅御史張口,尹承善卻率先說:“別同我說你不想做到左都御史的位置,既然入了官場,誰都想青史留名,想要升官并非難以啟齒的之事。”

  梅御史攥緊拳頭不說話了,尹承善端起茶杯,輕輕吹去伏在水面上的茶葉,抿了一口并向梅御史敬了“好茶。”

  梅御史怔怔的看著可以說風云人物的尹承善,不自覺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尹承善眼里的笑容重了幾分。

  “君子坦蕩蕩,有何不可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酒釀飯袋之徒看重為官之利是金銀,是富貴,而我眼中的利除了這些之外,更為看重為官的責任,官位越高,你身上的責任越大,你亦造福更多的人,想要仕途得意并非是恥辱,如果連向上爭取的心思都沒有,不過是庸庸路人罷了。”

  “為了高升就可不擇手段?”

  “這要看怎么說怎么做,七妹夫,今日我請你過來,只是為了一句話,官路漫漫,且充斥著爾虞我詐,官場的構陷發生了太多太多,如果你想純粹到死,我奉勸你早早致仕保家宅安寧的好,想要在官場上施展抱負,最為重要得是看得清人,看得清大局。”

  “六...六姐夫。”

  梅御史仿佛醍醐灌頂,雖然尹承善的有些話他不贊同,但相比較刻板重清流名聲的家教來說,尹承善說得稀奇,他眼前突然間開闊了很多。

  尹承善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個布包,推到了梅御史面前“為了你這聲六姐夫,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多看看書對你有好處。”

  “奸佞傳?這...這...”

  梅御史打開了包袱,以為尹承善會送他什么好書,里面放置了四本書,最上面的一本是奸佞傳,不用看就知曉記載了歷朝歷代的大奸臣,這些人都是梅御史的敵人,他們的生平有什么好看的?

  他看了一眼喝茶的尹承善,如果是旁人給他的奸佞傳,他會直接拂袖而去,但面前得人是姐夫,額,是六姐夫,梅御史翻開了書頁,他徹底的怔住了,扉頁上有一行工整的小楷‘名臣各有不同,奸佞亦然。’

  是尹承善寫的,梅御史翻看起來,幾乎每一頁上旁邊都有批注,見解非常得獨到,尹承善瞥見他越來越凝重的臉色,低笑:“那些是我及冠前后寫的,你看看就好,畢竟我那時不如今穩重,看法偏激得多。”

  梅御史放下奸佞傳,站起身,整理了衣袍,恭恭敬敬的給尹承善行禮,及冠時,自己及冠時絕對沒尹承善想得多“六姐夫有今日的地位權柄,我心服口服,多謝六姐夫點撥,多謝。”

  “你我因各自夫人結緣成為連襟,謝字不用說了。”

  尹承善扶住了梅御史,不讓他繼續下拜“在奸臣傳上的人罪行未公布天下之前,很多人都以為他們是忠臣,忠奸并非寫在臉上,看人很重要,你可以為你的志向犧牲,但你的妻兒呢?多想想他們,官場多一分謹慎,便少一分后患,旁人再說得天花亂墜,我子巋然不動,如窗外的寒梅,傲骨在迎寒風綻放。”

  “嗯。”

  梅御史眼眶有幾分濕潤,良師益友不外乎如此,尹承善拍拍他肩頭,笑著披上了掛在一旁的大髦,他的穿著一直不肯委屈了自己,總是最好的,尹承善扣上寶石衣扣“我提前預祝你喜得貴子,他滿月我怕是看不到咯,但賀禮一定會送,倒時還請七妹夫別給扔出去。”

  “不會,不會。”

  尹承善對尷尬的梅御史笑笑“茶水銀子,你出,改日再聚。”

  梅御史眼看著他離去,低聲感嘆一句:“真乃人中之龍,當世俊杰,莫怪朝中的老大人總以麒麟兒稱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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