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成婚(五)
離婚禮還有半個時辰時,一輛馬車在數十名侍衛的護衛下緩緩駛進歸義坊,馬車左邊的燈籠上寫著三個醒目的黑字,‘相國申’,不容置疑,這是申國舅的馬車,馬車內坐著申國舅和他的兒子申祁武,他們是來正式參加皇甫無晉的婚禮。
雖然請柬上寫著請夫婦攜子女一名參加,但申國舅還是沒有把他的原配夫人帶出來,申國舅的夫人姓秦,五年前因臉部中風,面容受到影響,所以申國舅無論參加任何宴會,都不會帶她出來了。
申國舅閉著眼睛靠在車背上,他顯得有些精神疲憊,這兩個月他一直不太順利,尤其是關寂最后被削職為民,禮部侍郎被太子奪走,這對他影響很大,雖然最后的結果是太子推薦蘇翰昌為禮部侍郎,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但申國舅心里很清楚,這正是太子的高明之處。
他把蘇翰昌也拉為自己的人,這樣不僅蘇家全面投靠太子,而且太子通過蘇家為紐帶,把涼王系也拉攏了過去,這一仗,太子大獲全勝。
這段時間,申國舅一直在調查關賢駒作弊的真相,他已經掌握了很多線索,關賢駒確實是從黃宏元那里搞到了試題,但絕不是他的書童泄露試題,書童的供詞是陳直屈打成招。
申國舅已經肯定關賢駒中了圈套,問題就是出在黃府那個姓劉的管家身上,是他去和黃宏元聯系,是知情者之一,但他在案發的前一天突然失蹤了,他的妻子和兩個兒子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不知究竟是太子,還是皇甫無晉下的手,申國舅知道,肯定是他們兩人中的一人所為,對于皇甫無晉,關賢駒和他競爭蘇家女婿,干掉關賢駒,他就是最直接的收益者,他有很明顯的動機,而且這個圈套很像他的風格,利用對方的自身弱點來請君入甕,但皇甫無晉手中沒有人,這是一個問題。
而太子的嫌疑更大,干掉關賢駒,既可以保住蘇翰貞對他的忠心,又能同時除掉關寂和黃宏元,然后再將涼王系拉攏,可謂一箭三雕,但申國舅又買通了東宮的一名宦官,得到的消息是,太子也在查這件事,這就讓申國舅也有點愕然了。
最后讓申國舅找到答案的是皇甫武植,皇甫武植生了一場大病,但和他很好的朋友的卻透露出了真正的原因,
皇甫武植是受到驚嚇致病,皇甫無晉帶領四十名梅花軍士射馬威脅皇甫武植,正是這個消息令申國舅豁然開朗,皇甫無晉不是沒有人,他手下有梅花衛精銳,他可以輕易調出人手。
這就讓申國舅肯定地推斷出,關寂一案的幕后操縱者正是皇甫無晉,而且連太子也不知情。
想通這一點,申國舅便開始重新評估皇甫無晉的手段,他絕不是可以掉以輕心的對手,自己必須要對此人提高警惕,尤其他將赴楚州任職,自己更要小心。
但申國舅從這件事也看出了一點端倪,皇甫無晉至始至終都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太子,說明涼王系也不會和太子走得太近。
這時,一直沉默的申祁武道:“父親,我不明白,皇太后為什么會這樣喜歡皇甫無晉,就像皇甫無晉是她親孫一樣,我聽說這次皇甫無晉成婚,太后不僅要做證婚人,而且還一力承擔了全部婚禮費用,連給蘇家的財禮也是她拿出,據說不下十萬銀子,這是為什么?”
“或許就是緣分吧!我聽說太后在慈云寺當居士時,皇甫無晉不知她的身份,主動替她掃地,感動了太后,太后沒有后人,自然把他當做自己的孫子,連皇上也說了,只要太后高興,皇甫無晉可以做太后之孫,你就不要去關注這種皇族內部的事情了,我覺得你更要花心思考慮一下自己的仕途。”
申國舅的語氣有點不高興,他不希望兒子去關注這種皇族內部之事,這種事和他沒有關系。
這次科舉雖然申祁武沒有能拿到探花,但他卻如愿以償地被任命為江寧縣縣令,和狀元皇甫惟明的維揚縣縣令同為從六品官,連榜眼馬應初也只得了一個正七品的中縣縣令。
申祁武并沒有因為父親的不高興就放棄他的想法,他依然想說服父親,讓父親理解自己。
“父親,皇甫無晉將為楚州梅花衛統領,同時又是楚州水軍都督,我不可能不關注,如果皇太后成為他的后臺,那他便可以肆無忌憚地在楚州打壓父親的勢力,他已經是我的對手了。”
停一下,申祁武見父親沒有說話,便以為父親被自己說動,又低聲道:“孩兒聽到一個傳聞,說皇甫無晉長得和晉安皇帝很像,而太后又這么喜歡他,會不會是當年”
“你給我閉嘴!”
申國舅忽然暴怒起來,他抬手狠狠抽了兒子一記耳光,大罵他道:“你以為你是什么人,這種事情是你能談論的嗎?你不想活,我還想活,你再敢提這件事,我立刻讓你去嶺南為官!”
申祁武捂著被打得火辣辣的臉,嚇得他噤若寒蟬,他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見父親對自己發這么大的火。
就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車夫恭恭敬敬道:“老爺,已經到了。”
申國舅狠狠瞪了兒子一眼,“你在馬車里再呆一刻鐘,冷靜下來再進去,聽見了嗎?”
申國舅之所以惱火,是因為他心中很清楚,晉安之變雖然已經過去四十年,看似已經沒什么影響了,但皇上的底線依然在,那就是不準將現在的皇族和晉安之變聯系起來,更不準在公開場合討論,一旦誰敢觸犯到這條底線,就會被秘密抓捕甚至處死。
申國舅又低聲訓斥道:“皇甫無晉長得像晉安皇帝很正常,他本來就是嫡親皇族,但這種傳聞卻不正常,明顯是有心人故意傳播,你太不懂事了,一旦你闖了皇上底線,那你就算不丟腦袋也要被罷官,這么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你讓我怎么放心你去江寧為官!”
申祁武這才明白父親的深思,他羞愧地低下頭道:“孩兒知錯!”
“你知錯就好,記住,千萬不要隨便談論晉安之變,做官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惜言。”
申國舅推開車門下去,立刻聽見他的笑聲傳來,“令孫新婚大喜,恭喜王爺了。”
王府大門前站滿了接待客人的宦官和家人,但真正迎接客人的,只有蘭陵郡王夫婦二人,兒子和女婿都不在京城,另一個孫子據說也不學好,蘭陵王爺沒有后輩可以依靠,他只能親自來迎接客人。
好在客人不多,都是身份高貴者,大部分客人都能體諒王爺的年邁,沒有和他糾纏多說,打個招呼就跟著宦官進去了。
蘭陵王爺有些疲憊,他剛喝了口水,申國舅便下了馬車,他連忙回禮笑道:“我知道國舅爺日理萬機,朝務繁忙,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來就是給我面子了,快請!”
這時,背后又傳來太子皇甫恒的笑聲,“我說那輛馬車怎么有點眼熟,果然是申相國,見我在后面,為何不肯停下等一等?”
申國舅一回頭,只見十幾名宮女簇擁著太子和太子妃,太子皇甫恒就站在身后笑瞇瞇地望著自己,申國舅忽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太子想殺自己,此時他完全可以一劍從后面捅了自己。
念頭只是一閃,他連忙施一禮苦笑道:“我一直在閉目小憩,確實沒有看見太子殿下,請殿下見諒!”
他又向太子妃深施一禮,“申溱參見太子妃!”
太子妃姓裴,是太原府尹裴敬之女,嫁給太子已經十年,育有兩子一女,裴妃也向申國舅點頭笑了笑,“相國不必多禮!”
皇甫恒又連忙向蘭陵郡王行禮祝賀,蘭陵郡王是嫡皇叔,也就是太子的祖輩,在蘭陵郡王面前,皇甫恒不敢擺太子的架子,雖然用不著下跪,但他要行晚輩之禮。
“多謝殿下親自前來參加婚禮,殿下請進!”
蘭陵郡王給王妃使了個眼色,王妃立刻上前和太子妃說話,帶太子妃進了王府,皇甫恒卻和申國舅走在后面,一邊走一邊交談。
皇甫恒嘆了口氣道:“關寂之事我也很痛心,其實我也知道,那是關寂之子關賢駒私下所為,和關寂并不知情,在父皇盛怒之下,他也被兒子連累了。”
申國舅淡淡一笑,“不管和他有沒有關系,但兒子犯法,他作為父親,有教子不嚴之過,他應該承擔責任,我認為皇上僅僅只是將他貶為庶民,就已經對他是寬恕了,太子不必對他痛心。”
“雖說如此,但朝廷也失去一個人才,不過,朝廷年輕俊杰輩出,這次新科進士個個都有治國之才,令郎初次做官,便出任江寧縣令,令人刮目相看,這也是相國的榮耀啊!”
申國舅聽出皇甫恒的語氣中帶有譏諷,他便冷冷道:“新科進士為故鄉之官,一向是朝廷的慣例,這次是皇上欽準,準許吏部授予前四名縣令之位,那馬應初也是初次為官,便任棗陽縣縣令,崔瑄同樣也是初次為官,也任清河縣縣令,別人不說,太子殿下一向器重的皇甫惟明不也同樣是初次為官,就能出任大寧財稅第一縣的維揚縣縣令嗎?我兒是江寧縣人,他去江寧縣為官,又有什么不妥?如果殿下覺得他出任縣令不妥,那我明天就啟奏皇上,貶他為主簿,殿下覺得這樣是不是就妥了?”
皇甫恒呵呵笑了起來,“相國多心了,我沒有說不妥,我對相國只有祝賀,大家都會關注這批新科進士,我也不例外,我也同樣會關注令郎在江寧縣的為官之道,看他如何做好一任父母官?”
說完,皇甫恒仰頭一笑,快步走進大堂,只聽宦官一聲高喝,“太子殿下駕到!”
申國舅望著皇甫恒的背影,眼中充滿了憂慮,他已經感覺出來,皇甫恒下一步就是要對楚州下手了,其中也包括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