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楊荊州帶著娘子來到了齊大福錢莊,齊大福錢莊經歷半年的修建,已經到了最后掃尾階段,寬大的前堂內正在進行裝修,很出人意料的是,這家齊大福錢莊居然沒有安裝鐵柵欄,朱漆楠木柜臺也只齊人的胸部,這和其他錢莊那種一人高的柜臺,拇指粗的鐵柵欄完全不一樣,讓人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錢莊,而且柜臺前還設了近二十張椅子,圓弧形的椅背可以將存錢取錢的人完全包圍起來,讓人根本看不清顧客的模樣,會給顧客一種安全感。
這自然就是無晉的創意了,被齊家小姐學走,直接運用到這家齊大福的錢莊上。
大堂內燈火通明,十幾個木匠正緊張地忙碌著,基本上已經完工了,還有最后的一點點收尾裝飾,掌柜就是上次來晉福記當鋪參觀的劉掌柜,他正在仔細地檢查每一個細節處。
在靠墻的長椅上坐著一個中年男子,長得高高胖胖,濃眉大眼獅子鼻,頗為威風,他雙手抱在胸前,雖然在看柜臺,目光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叫齊環,是齊老太爺的四兒子,整個齊家幾乎都搬到京城去了,平江縣老宅只留下四子齊環來看守,他在齊家的產業鏈中是負責生絲和白絹收購,現在是五月初,正是鮮繭的上市高潮時期,齊家在楚州各地有幾百個收繭點,每年這個時候齊環都會在楚州各地視察。
但今年他在維揚縣呆的時間特別長,原因就是這家齊大福錢莊即將在后天開業,齊家負責錢莊生意的是老二齊瑋,而齊瑋在京城趕不過來,就委托老四出面,替他主持新錢莊的開業儀式。
一家重要店鋪的開業,必須有齊家的重要人物來主持,這一直是慣例,這回也不例外,八仙橋錢莊無疑是一家重要的店鋪。
“楊東主,還有夫人,這么晚還過來啊!”
門口傳來了劉掌柜恭敬地問候聲,打斷了齊環的沉思,他抬起頭,看見了楊荊州夫婦兩人那種哀求的目光,正向他望來。
齊環右眼皮猛地跳了兩下,他不是很喜歡這對夫妻,盡管齊夫人是他的族妹,盡管楊荊州是他族妹夫,是齊家的女婿,但楊荊州的小商人本色和齊家的大家風格始終格格不入,沒有擴張的魄力,就守著他那兩畝地的小酒樓,整天鼠肚雞腸的盤算,就連老太爺過壽,他送去的壽禮也是用文來計算,禮單上寫‘壽禮五十萬文’,看似數目龐大,其實不過才五百兩銀子,這種既要面子又小氣的做法讓齊家很多人都對楊荊州不恥,自然也包括了齊環。
心中雖然不喜,但他也沒有辦法,畢竟是族妹和族妹夫,他站起身,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原來是你們啊!這么晚來,有事嗎?”
楊荊州從后面輕輕推了娘子一下,齊楊夫人立刻用手絹捂住嘴,悲悲戚戚哭了起來,“四哥,你要為我們做主啊!有人欺負我們頭上來了。”
楊荊州也在后面跟著干嚎,“欺負楊家也就是欺負齊家,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哭了,這么多人,不覺得丟臉嗎?”
齊環眉頭已經皺成一團,他這個小族妹五年前剛出嫁時又水靈又活潑,他還是蠻喜歡的,可嫁給這個姓楊的才五年,這就成什么樣了?涂那么艷的脂,抹那么厚的粉,一哭起來,臉上脂粉便撲簌簌往下掉,惡俗無比,本來是顆珍珠,現在卻變成死魚眼珠了,當真是嫁雞像雞,嫁狗像狗,他按耐住心中的不快,安撫他們夫妻,“不就是那座破橋嗎?也最多等半年,半年后新橋落成,生意不更好嗎?”
“可是四哥,要等半年,我們虧不起啊!”
齊楊夫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如果臨時橋就修在老橋邊上,倒也無所謂了,可修在胡民巷那邊,這明擺著是欺負我們酒樓,四哥,你不能不管啊!”
“你們在吵什么?這么晚了。”
從里屋走出來一個年輕的少女,姿容清麗絕倫,肌膚如冰玉般細膩晶瑩,無一絲瑕疵,但她的目光卻十分冰冷,手中拿著一支筆,一臉不高興地望著楊荊州夫婦,她就是無晉幾次遇到的齊鳳舞了,她今年只有十六歲,是齊家長子齊瑁的三女兒,也是齊老太爺最寶貝的孫女,她從小就有高超的商人天賦,尤其精于計算,心細如發,再加上她性格高傲,嫉惡如仇,齊老太爺便給了她一個極重要的差事,稽查齊瑞福各地的產業帳簿,尤其是錢物收支。
齊鳳舞從十三歲開始便在大寧朝各地的齊瑞福商鋪進行內審,她對任何人都不假于色,習慣于擺出一張冷臉,加上她精明無比,任何蛛絲馬跡都會一查到底,所以齊家上上下下,沒有人不怕她。
這次八仙橋的錢莊,齊家連買地帶建房子,再加上五萬兩銀子的啟動資本,齊家一共投下了十萬兩銀子,對齊家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投資,眼看要開業,齊鳳舞便入駐了,審核這半年來的各項開支,她一共來了三次,每次來都會呆上幾天,在第二次來時在面館遇到了無晉,如果不算前次在北市臨時停留買鉆石耳墜,那這一次是第三次來,今天下午剛剛到,她正在核實到關鍵帳目,卻被楊荊州夫婦哭喊擾亂了。
她出來見是楊荊州夫婦,這也是她最不喜歡之人,她不像四叔還勉強笑一下,她對內心的喜惡從不假于色,頓時臉色如冰,重重哼了一聲。
楊荊州夫婦見她竟然也在,嚇得都不敢吭聲了,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轟隆!’一聲巨響。
夜深人靜時的一聲巨響,將房間內的所有人都震住了,面面相覷,揚荊州第一個反應過來,“不好!”他大喊一聲,拔腿便向外跑去。
“夫郎,你等我一下!”
他娘子也跟著跑出去了,不僅是他們,所有的伙計和木匠都放下活計跑出去看熱鬧了。
“四叔,出什么事了?”
齊鳳舞有些驚訝地問,她今天是從東門直接入城,竟不知道修橋之事。
“好像是八仙橋要拆了重修,影響到了楊記酒樓的生意,具體我也不是太清楚。”
齊鳳舞秀眉微微一蹙,“拆八仙橋,不是說會破壞風水嗎?是誰在做?”
齊環搖搖頭,“我也不知,去看看吧!”
他吩咐幾個伙計看好鋪子,便向外走去,齊鳳舞也想去看看,可她的帳目正算到最關鍵時,猶豫了片刻,最后她還是擔心自己上次看中那片土地被人搶走,也放下筆匆匆去了。
八仙橋頭已經聚滿了很多人,他們都是被一聲巨響引來,紫桐河上的八仙橋已經被拆毀了,兩邊的護欄和橋板都拆除了,剛才那一聲巨響就是主梁墜河的聲音,一般木橋的主梁都是一個巨大的鐵柱子,八仙橋也不例外,經過近二百年的風雨侵蝕,鐵主梁已經嚴重銹蝕,隨時有斷裂的危險。
鐵柱重達萬斤,憑二十幾名修橋匠是不可能拖動,無晉又找黑米幫忙,找來一百多名碼頭搬運工,正在一起合力拆橋,幾十根粗大的繩索套在鐵主梁上,一百多名碼頭工人在橋北岸奮力拖拽,喊著口號,將黑黝黝的巨大鐵主梁慢慢拖上了岸。
“你們不能啊!不能拆啊!”
楊荊州在橋邊又哭又跳又喊,咧著嘴干嚎,他懷中抱著一節舊橋的扶手,就仿佛他心愛的女人就此與他離別了,可惜他在南岸,過不去了,否則他真要沖過去拼命了,他娘子在一旁勸他,“老爺,反正要修新的,拆就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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