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可以說是維揚縣的八卦節,中午時分,很多人還在臉紅脖子爭論,到底是馬吉祥更英俊,還是黃峻更瀟灑時,一個把人下巴驚掉的消息傳來,馬英俊和黃瀟灑同時退出了戶曹主事的參選,這個消息轟動全城,歡喜有之、惋惜有之、頓足捶胸者更有之,他們剛剛在馬英俊和黃瀟灑身上押下了重金,這下誰賠給他們,他們找到莊家大吵,這種情況不算!
但更多人是疑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竟然讓馬家和黃家同時退出參選?
盡管東海郡高層想捂住丑聞,但還是有縣衙衙役忍不住將消息透露給了他們的七大姑八大姨,是黃家半路設伏,偷襲了馬吉祥,把馬吉祥的手打斷了,不料黃家老二碰巧大腿抽筋,被當場抓住。
馬英俊的手被打斷了,黃瀟灑栽了跟斗,所以兩家只能退選,七大姑八大姨知道了,就等于全城知道了,百萬維揚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黃老二突然大腿抽筋,真是老天有眼啊!
以至于維揚縣從此以后形了一個俗語,‘抽筋了’。
‘你這個蠢貨,今天抽筋了嗎?’
‘這小子看來吃錯了藥,今天居然抽筋了!’
‘拜托你好不好,不要再做這種抽筋的事了’
諸如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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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黃家退不退選,還在規則制定者們的爭論之中。
郡衙會議廳,幾名東海郡的郡縣高官正在協商這次突來事件,原定于今天午時一刻的初試臨時取消,這是大家的一致意見,在眼前的形勢下,確實需要暫停一下。
蘇翰貞、徐遠、趙豪杰、皇甫渠、張容,五個人都沉默無言地坐著,誰也不想先開這個口。
蘇翰貞盡管對這件事深惡痛絕,按照他的脾氣,不僅要把黃家取消資格,還要奪走黃峻的舉人功名,但此時他還是忍住了,他知道這件事和皇甫渠有關,說不定就是皇甫渠的主意,他想聽一聽皇甫渠怎么解釋。
“各位,這件事我先表個態吧!”
皇甫渠終于開口了,應該是他先開口,黃家是他推薦的,他責無旁貸。
“這件事我非常痛心,我萬萬沒有想到,黃家竟然是這樣卑鄙無恥的小人.....”
張容和趙杰豪迅速對視一眼,這個皇甫縣公要推卸責任了。
“我的態度很明確!”
皇甫渠繼續道:“如果這件事真的是黃峻策劃,那我第一個主張撤銷他的參選資格。”
長史徐遠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他聽出皇甫渠的言外之意了,什么叫‘如果’,他還是想保黃峻,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以皇甫渠的大胃口,真不知黃家給他送了多少錢?
徐遠是十天前才從州治江寧趕回維揚縣,他是東海郡的第二號人物,徐遠長得又高又瘦,進士出身,他曾是平江縣縣令,申國舅的弟弟娶了他的妻妹,他便成了申國舅的人,四年前被提拔為東海郡長史,按照正常的官場升遷,在東海郡前任刺史調任后,便應該由他來接任刺史之位,但由于申國舅的貪心,想把東海郡的刺史和長史都抓住手中,結果最后被太子擊敗,使徐遠失去了升刺史的機會。
盡管他心中也有怨恨,但申國舅畢竟是他的后臺,他也只有認了。
這次戶曹主事參選,徐遠是勢在必得,關家一直視他為后臺,在錢款上更是不遺余力的支持申國舅,再加上關家長子關寂是禮部郎中,也是申國舅一手提拔,所以申國舅給他下了命令,關寂沒有能得到東海郡刺史,但關家一定要拿到戶曹主事,確保財權不失。
戶曹主事本來是他的屬下,按理在刺史未到任時,他也有權力直接指定,但皇甫渠和張容卻認為這是一次斂財的大好機會,他們都不肯松口,最后徐遠只得采取折中辦法,在東海郡六大世家的子弟中選出適合者,按照他的想法,在最后關頭讓申國舅出面,張容和皇甫渠都得給面子,關家便可順利當選。
但沒有想到蘇翰貞半路殺出,竟然也推舉了一人,而且是州試第一名的皇甫惟明,這就讓他心中忐忑了,任何一個人他其實都不擔心,惟獨這個皇甫惟明,他必將成為關賢駒最強勁的競爭對手。
戶曹是東海郡最重要的一個財稅收支職能部門,直接掌握著東海郡每年三百多萬兩白銀的稅收,正是它的重要性,使它成為無數人矚目的焦點。
徐遠是長史,戶曹屬于他的管轄職權,而蘇翰貞作為刺史,他同樣也有管轄權,一旦皇甫惟明勝出,徐遠就只能成為名義上的上司,皇甫惟明將會直接向蘇翰貞匯報財賦收支,從而使徐遠失去對東海縣財稅的控制,他甚至會連東海郡一年收入多少稅都不知道。
這場戶曹主事之爭,實際就是徐遠和蘇翰貞的財權之爭。
對于皇甫渠想再保黃峻,徐遠并不放在心上,他只關心蘇翰貞的動靜。
皇甫渠表態徐遠沒有說話,但司馬趙杰豪卻放炮了,“縣公或許還不知道,黃峰已經承認這件事是黃峻一手策劃,他還說有高層官員指使,我就不知道這個高層官員會是誰?”
說完,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皇甫渠,想看此人下一步怎么表演,到目前為止,趙杰豪都是站在蘇翰貞一邊,這倒不是說他也支持太子,他是齊王的人,是齊王的鐵桿心腹,他只執行齊王的命令。
齊王是當今皇帝的次子,母親是蕭淑妃,他一直便是東宮太子位的窺視者,為了爭奪東海郡刺史一職,齊王也推薦了大理寺少卿王衍參與競爭,但最后他也失敗了,在楚王開府之前,他一直視太子為最大的敵人,但楚王開府后,齊王忽然發現,楚王風頭已經超過太子,太子已經不是他的敵人,他的敵對目標便從太子轉向了楚王。
為此,他向趙杰豪下了密令,暗助蘇翰貞。
趙杰豪的意思很明顯,皇甫渠這個老小子如果還敢當場抵賴,硬撐黃家,他索性就把臉皮撕破了。
皇甫渠臉皮再厚,還是禁不住老臉一紅,他心中大罵黃蜂混蛋,竟然把他招出來了,盡管他收了黃家重金,有義務替他們兜著,但在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的時候,他也顧不上黃家了,
皇甫渠十分尷尬,不知該怎么開口,一直沉默的縣令張容忽然咳嗽了一聲,“我來說兩句吧!”
皇甫渠精神一振,張容是黃家的老后臺,說不定他能幫自己一把,他求援似地向張容望去。
張容本來沒有資格參加這種東海郡的高層會議,但他是張相國之子,背景很大,再加上事發在維揚縣境內,他出席會議也是情理之中了。
此時張容暗暗慶幸自己及時擺脫黃家,黃家果然是個禍根,如果不是他父親及時來信,恐怕今天騎虎難下的不是皇甫渠,而是他張容了,皇甫渠求援目光他視而不見,他知道皇甫渠的意思,無非叫他再幫黃家說說話,張容忽然從皇甫渠身上聞到了一股燒糊的氣味,
這個皇甫渠竟然連一點起碼的官場規則都不懂,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看不出蘇翰貞和徐遠的斗爭,他還以為自己會為一個無關緊要的黃家引火燒身嗎?
“我還記得當初徐長史制定這個參選規則的時候.......”
張容向長史徐遠點點頭,似乎在表示對他的支持,徐遠有些尷尬,他干笑一聲插口說:“這是和蘇刺史商議后決定的,其實是蘇刺史的決定。”
蘇翰貞淡淡一笑,“張縣令請繼續說!”
“當初制定這個參選規則時,就已經明確表態,這是公選,也就是說過程和結果要向東海全郡民眾公開,首先是要公平公正,各大世家靠自身實力參選,這次黃家破壞了規則,被當場抓住,人證物證確鑿,現在黃峰又承認是參選者黃峻一手策劃,連行兇者的口供都有了,按照我當縣令的規矩,這樁案子就可以判了,我的意見是昭示民眾,開除黃家,取消初選,直接由關、皇甫、陳三家進行策論,當然,皇甫縣公或許還同情黃家,這個我們大家都理解,但同情歸同情,規矩是規矩,不能因為同情而壞了規矩,皇甫縣公說是不是?”
說完,他似笑非笑地望著皇甫渠,皇甫渠的老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再也保不住黃家了,只得表明態度:“我其實一直都是支持按規矩辦事,既然黃家自作孽,那就怪不得別人了,我同意將黃家開除!”
既然眾人達成了一致,下面就應該是由刺史蘇翰真最后決定參選的時間,他緩緩道:“三天后,由關、皇甫、陳三家進行策論,決定戶曹主事人選,取消初試,為了防止意外再發生,我建議從現在開始,將三名參選人隔離,不準他們和外界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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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會后,眾人走出了刺史房,張容走到趙豪杰身旁道:“趙司馬,我有一事想請司馬幫忙。”
“張縣令請講!”
“這個黃峰是在我境內犯事,我有責任審結這個案子,希望趙司馬能將人犯交給我。”
“好的,這個沒有問題,我回頭命人將他押去縣衙。”
趙杰豪見張容似乎還有話說,便笑道:“張縣令還有事嗎?”
“我只是覺得有點蹊蹺。”
張容笑了笑,他若無其事地問:“不知黃峰最后怎么會摔倒了,我覺得不會這么巧吧!”
趙豪杰從口袋里取出兩枚荔枝大的鐵丸,攤放在手掌上,“就是這兩枚鐵丸打中了黃峰的膝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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