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府宅的大門外站著四個人,為首之人正是東海郡別駕,縣公皇甫渠,他背著手,面沉如水,眼中蘊涵著一種惱羞成怒的殺機。
身旁是他的內府丁管家,是一個女管家婆,此人主管他的錢財出入,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出人意料的是,皇甫渠沒有帶來大群武裝家丁,而只帶了兩人,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年紀都二十上下,腰中挎劍,表情也是一樣,皆目光陰冷,掛滿了一臉的傲慢,他們正是風追云和花凝月。
這兩人并不是皇甫渠的保鏢,而是一個多時辰前剛剛從京城來的送信人,確實說,他們是大寧王朝皇叔皇甫逸表所養的武士。
貴族家養武士一直便是帝國高層的一種潮流,一種時尚,就像春秋戰國貴族們養食客一樣,以數量多,質量高而引以為傲。
武士階層數量龐大,等級森嚴,它甚至成了一種職業,朝廷為了控制武士的數量,也為了防止俠以武犯禁,特地將武士歸于衛尉寺進行管理,只有經過衛尉寺的考試并登記備案,才能正式成為武士。
武士和擁有功名的讀書人一樣,在大寧王朝地位頗高,可以擁有公開帶刀的權力,可以見官不拜,可以夜出城門,可以經營鏢局、武館等行業,也可以從軍,直接成為伍長、隊正等等低級軍官,也可以進入官府,擔任捕快、捕頭,資歷足夠者甚至還能升為縣尉、郡司馬等官職,比如東海郡司馬趙杰豪最早就是一名武士。
但武士中的精銳大多是兩個去處,一個是進繡衣內衛,另一個就是投靠貴族門下,成為貴族的家養武士,就像文人投奔權貴成為幕僚一樣。
武士又有兩種,一種叫貴武士,一種叫影武士,顧名思義,就是一個明一個暗,貴武士有名有姓有籍貫,去衛尉寺一查便知,而影武士無名無姓,只有一個綽號,衛尉寺登記的也是綽號,人數要比貴武士少得多,主要是被貴族所養,是武士中的精華,都是一級武士,且要獲得兩個郡王以上舉薦,才有資格獲得影武士金牌。
今天跟在皇甫渠后面的風追云和花凝月就是影武士,他們二人都身材修長,容貌俊秀,衣著十分華麗,就像后世漫畫中人物一樣。
兩人從京城而來,又是影武士身份,故態度十分傲慢,壓根就沒有把一個小小的東海皇甫氏放在眼中,刺傷無晉之人就是花凝月,一出手便顯示出了她的武功不凡。
皇甫渠是來討要他的‘帳冊’,也就是他的受賄記錄,這次帳冊事件他可謂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沒敲詐到銀子,反而把自己的把柄落在別人手中。
他害怕皇甫家抄錄副本,等不到第二天,連夜便上門了,他心中也惱羞成怒,他是可是四品縣公,是東海郡別駕,一個小小的破落世家竟敢來捋他的虎須,他們不想活了嗎?
但同時,他心中又有一點忐忑,假如皇甫家真的不識相,一口否認怎么辦?他還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偷竊者是皇甫家花錢買來的游俠,他的帳本還在游俠手中,皇甫家也不知情。
這就讓他既惱怒又擔憂,一旦那冊子里的內容泄露出去,他的仕途、他的榮華富貴全都完了。
皇甫府宅的大門開了,皇甫百齡領著十幾名主要家族成員迎了出來。
“縣公大人親臨寒舍,令蓬篳生輝,東海皇甫氏不勝榮幸。”
皇甫渠心中跳了一下,對方這個架勢讓他感覺到了不妙,此時他倒希望皇甫百齡一個人出來,把他拉到一個小房間里,兩人秘密談一談,把問題解決也算了,可現在,有點公事公辦的樣子。
想著那本小冊子的重要性,皇甫渠臉上還是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這么晚打擾.....不好意思。”
就這么簡單,不好意思四個字,他相信皇甫百齡清楚自己的來意。
“讓縣公在府外久等,失禮了,縣公請進!”
望著皇甫百齡臉色淡淡的笑意,聽著他話語中含糊其詞,皇甫渠若有所悟,對方一定清楚自己的來意,如果知道自己的來意,那說明小冊子就在他手中。
想通這一點,皇甫渠心中稍定,干笑一聲,“皇甫家主這么客氣,那就打擾了。”
說完,他快步走進了大門......
無晉也出來了,他懶洋洋地走在最后,衣著普通,一點也不顯眼,這時,他的眼睛卻一亮,他看見了后面的女武士,從她的站姿,從她握劍的力量,從她眼中的傲慢,他便有一種直覺,刺傷自己的就是此人。
他目光又落在女人的劍上,劍身又細又長,和帳本上的劍口很匹配,但一般女人沒有那么大的力量,能一劍刺穿厚厚的帳本,他又注意到了那個女人修長的手指,手指關節的擰動顯示出一種強勁的力道。
是她,一定就是她!
無晉的目光向那女人臉上望去,恰好那女人也在皇甫族人中尋找目標,目光正好落在無晉的臉上,兩人目光一觸,一種強烈的敵意同時在他們心中涌起,盡管當時無晉是蒙面穿著水靠,但他的身材,他那不同于一般人的銳利的眼睛,也使花凝月忽然意識到,就是此人。
皇甫渠已經向大門內走去,旁邊的風追云也提醒她一聲,“凝月,走了!”
她目光收回,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眸,跟著皇甫渠慢慢地向前走,就在她從無晉面前走過時,她忽然停住了腳步,手中長劍一晃,閃電般地刺向無晉的右肋,就如同她在樹后偷襲一樣。
但她的劍卻沒有刺進去,‘叮!’的一聲,無晉手中出現了一塊鐵牌,正好擋住了劍尖,花凝月劍影一閃,又收入了劍鞘,繼續低眉向前走,就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她的速度太快了,快得眾人只覺眼睛一花,還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么事,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只有那男武士風追云看清楚了,他眼中異常驚訝,在這群蠢頭蠢腦的鄉下人中竟然還有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迅速看了無晉一眼,試圖要將他模樣記住,但無晉卻已經轉過身去,他拍拍嘴,打了一個哈欠,直接便人群進府去了,他沒有能看見無晉的模樣。
無晉不想讓別人記住他,既然找到了刺傷他的人,后面的談判之類,他就沒有興趣了,他回房睡覺去了。
風追云一直望著無晉的背景在夜色中若隱若現,懶精無神地走遠了,他忽然低聲問身旁的師妹,“是這個人嗎?”
花凝月點點頭,眼中又露出了一絲難以抑制的震驚,“他.....竟然知道我要刺哪個部位。”
對方的眼疾手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對方料敵在先,竟看透了她的心思,這就讓她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挫敗......
談判開始了,皇甫百齡把皇甫渠請進了小客堂,他身邊只有皇甫惟明一人,而皇甫渠的身邊是他的女管家。
其余人都在外面等著,連新任家主繼承者的皇甫泯也沒有資格入內。
事實到了這一步,雙方都沒有隱瞞了必要了,有些話不說清楚,后患無窮。
“帳本既然你們已經拿走了,我就算了,但我的東西,你們必須還給我,你們東海皇甫氏承擔不起內容泄露的后果。”
皇甫渠的口氣中帶著一絲威脅,其實說的是實話,在冊子的后面,有他運銀子進京給皇叔的記錄,事情牽涉到了大寧帝國的皇叔,如果冊子內容泄露,他們東海皇甫氏確實承擔不起。
皇甫百齡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冊子是在我手中,我可以還給你,但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
皇甫渠冷笑一聲,“你們還敢和我說條件?”
旁邊的皇甫惟明接口說:“冊子里的內容當然不會全部泄露,但如果只有一部分內容泄露,我想皇甫家還是承擔得起。”
皇甫惟明的意思就是說,我們不會牽涉到皇叔,但把你皇甫渠扳倒,皇甫家還是辦得到。
皇甫渠臉色一變,眼睛露出了兇光,惡狠狠地盯著皇甫惟明,皇甫惟明的目光卻沒有躲避,就這么平靜地望著他,片刻,皇甫渠的眼中終于露出了一絲怯意,皇甫惟明之話敲中了他的要害。
這時,皇甫百齡嘆息一聲,“縣公大人,這些年,你從我們皇甫家拿了那么多銀子,卻從未給過我們任何回報,難道我們提一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行嗎?”
皇甫渠眼中的兇光慢慢收斂了,對方給他一個臺階,他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淡淡說:“什么要求,先說說看。”
“其實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對縣公大人是舉手之勞,以后皇甫家的事情,請縣公大人不要再插手了。”
皇甫渠知道他指的是東海皇甫氏投靠蘇翰貞一事,半晌,他手一伸,“把我的東西還我吧!”
皇甫百齡搖了搖頭,“請縣公大人說清楚!”
“哼!”
皇甫渠重重哼了一聲,只得無可奈何明示:“我答應你,從此以后我與東海皇甫氏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我不會再插手你們家族的任何事情。”
皇甫百齡要的就是這個承諾,他取出了冊子,放在桌上推給對方,皇甫渠拿起冊子翻了翻,眉頭一皺,“你們抄了副本嗎?”
“肯定沒有!”皇甫百齡果斷地搖了搖頭。
“那我怎么相信你們呢?”
這時皇甫惟明又接口說:“正如我們相信縣公大人的承諾,縣公大人也應該相信我們家主的保證。”
對方不承認,皇甫渠也無可奈何了,他將冊子揣入懷中,站起身,“我走了!”
他大步向門外走去。
“縣公大人告辭,請大家送客!”
眾人將皇甫渠和他的隨從送了出去,女武士花凝月不停回頭掃望,卻沒有再看見無晉的身影,她這次是來送信,今天半夜他們就要離開維揚縣回去了,她很想和無晉再較量一番,看來只有等以后的機會了。
皇甫百齡望著對方走遠,他忽然低聲問惟明,“那小子抄了副本嗎?”
“我問過他了,他只是笑而不答。”
皇甫百齡會意地點了點頭,他輕輕捋了一下花白的胡須,不愧是天鳳之子,無晉的出現,是他們東海皇甫氏的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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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晉的房間里還亮著燈,他在凝視著桌上的那張收據,皇叔皇甫逸表親筆所寫的收據,‘茲收到東海皇甫旭紋銀八千兩,授其子縣尉一職,以此為據.......’
其實是八萬兩,這是東海皇甫氏整整三年的收入,一個水泡都不起,就這么消失了嗎?
一個人貪心到如此大的份上,他難道不怕把自己的胃撐壞嗎?
這張收據,他決定明天交給蘇翰貞,盡管大哥反對得罪皇叔,但無晉卻認為,有些事情不是害怕得罪就能躲得過,一旦皇甫逸表消化了這八萬兩銀子,他還會想起東海皇甫氏這塊滋味美妙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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