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許些香油錢,如愿求得一枚開了光的平安符后,莫老太太又讓莫璃搖支簽。殿內香火裊裊,莫璃沉吟一會,抬臉,漠然直視座上慈眉善目的佛像,良久,心里道了一句:我將要面對的事,佛也無能為力。
瞧見孫女剛拿起簽筒又放下,莫老太太就問:“怎么了?”
莫璃轉頭一笑:“奶奶,咱不求這個了,爺爺昨兒只讓過來求一枚平安符而已。”
“那有什么關系,既然來了就求支簽問問也好。”
“奶奶,我有那枚平安符就行了,難得爺爺托夢一次,咱就依著爺爺吧。”莫璃說著就站起身挽住莫老太太的胳膊撒嬌了一句。
“你這丫頭,還會搬出你爺爺來堵我了!”莫老太太只道孫女心里還在擔心楊家那事,怕求得不好簽,故也不勉強她,但心里卻尋思著以后找個時間,她獨自過來替孫女問問好了。莫璃挽著莫老太太的胳膊出去時,又回頭往殿內看了一眼,眼神冷漠,她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人,哪還會懼一支簽的好壞。她只是不想讓奶奶和母親,為那一支木片一張紙平添憂心。
從殿里出去后,又在寺廟的小院里跟謝老太太聊了好一會,兩老人湊在一塊,自是少不了要問一下對方的子孫如何了等等。當謝老太太知道莫璃已定了人家,嘴里直嘆可惜,然后笑著說她孫一輩有幾個年紀相貌都適合的小子呢。莫老太太只是笑,心知這是客氣話,謝家那門檻可比楊家還要高出一大截。最后兩老太太定了后天再會的時間,才依依不舍地坐上各自的馬車告了別。
今日這一趟總算達到了目的,莫璃坐在自家車內,靠著搖晃的車箱,垂著眼,看著手里的平安符,心里慢慢思量著接下來的事。
謝家背景比楊家更深,當年她是嫁給韓四道一年后,韓四道準備好一切,包括暗中打聽出她奶奶跟謝老太太之間的情分,包括打聽出謝老太太平日里要去的地方等。然后才示意她回娘家拉著莫老太太去廣化寺上香,讓她借由兩老太太的關系來跟謝家搭上關系,并由此順利進入那些官家貴婦人的圈子為他鋪路。
后來她才知,其實私底下韓四道早就跟謝家搭上關系了,包括楊家,全在那個男人的涉獵范圍內。很多事情如今一想全明白了,其實很早以前答案就擺在她面前,而她只因相信他,所以從不愿去翻開那些答案。
如今她提前了一年多,而韓四道那邊,不知跟謝家的那幾位少爺及官老爺有了怎樣的交情,以后會是什么樣的一種局面呢?命運會以怎樣強悍的面目擋在她面前?莫璃正垂眸沉思時,莫老太太就拍了拍她的手道:“怎么還拿在手中,還不趕緊貼身放好了,這可是開了光的,馬虎不得!”
莫璃回過神,抬眼一笑,就拿出荷包將那枚平安符小心收好,然后問了一句:“對了,奶奶后天要去謝家赴壽宴,可想好要備什么禮去么?”
莫老太太輕輕搖了搖頭:“正想著這事呢,按說憑我跟她的交情,甭管什么禮,總歸意思到了就行。只是如今這謝府可不是個隨便的地方,門檻高著,怕是那日過去祝壽的人不少,剛剛也是一時激動,早知推托有事咱就不去湊那熱鬧了。”
“奶奶怎么這么想,您是去看您的老姐妹,管那許多人做什么。再說謝奶奶多少也曉得咱家不是什么豪門富戶,而且她請奶奶過去更不是盯著賀禮,還不是為跟奶奶好好敘敘舊。回去咱就在鋪子里挑兩匹上好的料子,就那等輕細的縐紗即可,也不用多費什么心思了,那等人家怕是見著什么都不稀奇。”
莫老太太笑了:“你如今瞧著倒是開竅了許多,說的話還一套一套的。”
莫璃抿嘴一笑:“那奶奶覺得我說的在理不在理?”
“在理在理,我家璃璃是越來越善解人意了。”莫老太太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心里卻把那楊家罵了千萬遍,她這么好的孫女居然被他們那么嫌棄,他們要不是生生把孩子拖到這個年紀,她倒也不怕退了這門親。莫老太太想著心里又是一嘆,如今孫女都十六了,要真被退親,指不定會被外人傳出什么話來,到時想重新找個好婆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此刻的莫璃心里卻想著另外一件事,后天去謝家的事已經定下,眼下她還需要去另一個地方會一個人,如此后天的戲才好上場。
馬車在角門那停下后,莫璃扶著莫老太太下了車,只是將要抬步跨進角門時,她忽然回頭往阿圣那看了一眼。阿圣正將馬車趕到巷子那呢,注意到她的目光,便轉頭朝她詢問地揚了揚眉。莫璃卻什么都沒說,只目光在他臉上停了一停,然后慢慢收回,不動聲色地扶著莫老太太走了進去。
此時莫六斤已出門,韓四道自然也走了。莫璃陪著莫老太太在自家庫房里挑了兩匹青天色的縐紗,又看了看那些滯銷的布料,略問了庫房的伙計幾句,然后才隨莫老太太回了后院。朱氏一聽說回來了,連忙趕到莫老太太這好一通詢問,而當聽到她們還在寺廟那遇著謝家奶奶后,倒是詫異了一陣:“原來那謝老太太已在永州這住下了,我記得璃璃剛剛出生那會她還來過幾次,只是后來她又回了清寧縣。”
莫老太太一笑:“她那人性子擰,又是地主家出生,不是什么名門閨秀,當年也是被接到這小住了一段時日,估計是不習慣那等高門大戶里的做派,便又回去了。如今她上頭的人都走了,那謝府里就數她輩分最高,膝下的兒子孫子什么的也都有了出息,于是這再過來自然就跟以前不一樣了。”
老中少三個女人說了沒一會就到了該用午飯的點,莫璃正想問怎么不見莫雪時,就瞧著薛琳領著莫雪從外走了進來。
“才教雪兒描了兩張畫,老太太和表姐就回來了。”薛琳一進屋就朝莫老太太一笑,跟著又關心一句,“老太太今兒覺不覺得乏?我剛剛給您燉了一盅冰糖梨湯,這會應該已經晾涼了,我給您端過來。”
“梨性涼,奶奶年紀大了怕是受不得,喝了萬一晚上鬧肚子就不好了。”莫璃看著薛琳笑了一句,又轉頭朝莫老太太道,“正好我覺得嗓子有些癢,不如那盅梨水就便宜我吧,奶奶說可好?”
“原來是你這丫頭嘴饞,卻說我吃不得,這心眼使得。”莫老太太笑罵了她一句,便忘了薛琳那邊,跟著朱氏就出去讓人傳飯。莫璃又把莫雪叫到身邊來,卻也不問她都描了什么畫,只問她昨兒教的那十個字可是都記下了。薛琳站在一邊有些尷尬,正想要插話來著,卻這會朱氏就領著丫鬟將飯食端了進來,她只好又收住話頭。
飯畢,莫璃從老太太那出來后,薛琳跟在她身邊討好地笑道:“剛剛也沒見表姐喝那梨湯,不是說嗓子不舒服嗎?”
莫璃淡淡一句:“午飯吃多了些,我讓紅豆拿到我屋里放著,待午后起來再喝,多謝你了。”
“表姐太客氣了,表姐要是喜歡,我以后常給你做。而且今兒瞧著表姐氣色比昨日還好,我真是放心了不少呢。”薛琳似乎很高興,說著就笑了起來,面上帶著少女特有的嬌媚。
莫璃看了她一眼,嘴角邊噙著一絲笑:“說來我還真有件事想托你。”
“什么事?”薛琳馬上問。
“我那有個做了一半的荷包,本想繡上只白貓的,偏我繡活不夠好,遲遲沒下手,你要是有空的話,能不能幫我?”
“那有什么不可以,我繡活雖算不上多好,但繡只貓兒還行。”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隨我去拿吧。”莫璃一笑,就領著薛琳往自己屋去。
不多時,薛琳就拿著莫璃那個半成品的荷包一邊走出來,一邊道:“我這就動工,估計三四天便能給表姐繡好。”
“不急的,你慢慢來。”莫璃笑著送她出去,看著她回西廂那后才返身進了屋,然后就將紅豆叫過來低聲交代了幾句。紅豆一聽,面上大詫,忙道:“姑娘,這如何使得,太太老太太若是知道了還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