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三章漢奸(下)
第五七三章漢奸(下)
(…個人修養之高名不虛傳,這就是我和汪精衛正式會晤的第一感覺,當時粵軍的將領都覺得我太咄咄逼人,其實連我也這樣認為;事后很多人說我是最擔心出來和平結果的人,因為我怕丟了軍權;呵呵,誰知道呢,兩天前的一個夜晚我還打算辭掉軍職去種田呢…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不管你私生活上如何冰清玉潔,不管你的動機是什么,只要你的最終結果做出來是讓國人無法容忍的漢奸行為,那么你就是個漢奸!曹小民終于不可避免地迎來了和汪精衛的會晤。
汪精衛這趟前來可是陣容鼎盛: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部長周佛海、中央大學和中央政治學校教授國民黨中央法制專門委員會委員梅思平、國民參政會參政員陶希圣、外交部亞洲司司長高宗武等人。其中高宗武的出現讓曹小民多少有些吃驚也同時覺得汪精衛的幼稚:高宗武在去年七月份私自到日本和日本進行秘密外交談判拿回來了日本要求蔣介石下臺、汪精衛上臺的外交結果,他的私自行動讓日本人認為國民、內部分裂,把蔣介石氣得停發了他的一切外交費用…這樣一個人投靠到你手下,你說用就用,還給不給蔣介石一點面子!?
對于汪精衛身邊的一群人,曹小民只是掃了一眼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直奔汪精衛而去:“哈哈哈,汪院長不就是為了對付幾個小日本嗎?用得著出這么多飽學之士嗎?交給我曹小民帶幾個山野村夫去就足夠了!”
曹小民的狂、曹小民的粗魯和他平時的為人大不相同,舉手投足之間就把汪精衛身邊的一群人氣得臉都青了!
汪精衛竟然沒動氣:“曹將軍戰無不勝,乃是我中華民族抗戰之中流砥柱,一身殺氣果然無處不在啊…兵者乃兇器,這次汪某赴港,或力有不逮,但必盡寸心,但求能息兵戈,謀和平…”
在座的包括張發奎等粵系老大們見狀一起鼓掌用熱鬧化解掉雙方之間的那種格格不入。
“汪先生曾被先總理評譽‘冰清先生’,烈侯向來是敬慕不已的…”笑容掛在臉上,非常溫暖,但是卻一直不變就像僵在那一樣——這就是標準的皮笑肉不笑,曹小民用以表達的就是一種“老子是給面子但不鳥你”的意思!
“璧君,烈侯將軍的性子直爽,一是一二是二,和你當年倒有幾分相像呢…”汪精衛竟然還沒有一絲脾氣,讓過半邊身子領著陳璧君來和曹小民見禮。
他娘的拿自己和你老婆的性格比?曹小民又好氣又好笑,望向陳璧君,只是一個白凈帶著些肥胖臉上有副眼鏡的中年婦女,既看不出美麗也看不出俠氣,倒是和他原來時空的小學老師有些相像。
“先生(民國時期對有知識有地位的女性的尊稱)當年舉手間撕掉英國護照的氣魄,內子是佩服得緊,今日依先生之見,烈侯可應當破釜沉舟?”對著一個女性曹小民自不好咄咄逼人,不過他還真不想和汪氏夫妻太融洽,于是一句捧一句刺的夾著送了過去。
“當然,你是軍人,你不在前邊破釜沉舟,只怕我們在談判桌上嘴也硬不起來!”陳璧君的回答大出曹小民的意料之外一時也找不到話題,便在眾人的招呼中和汪氏夫婦一起就坐。
曹小民坐下來才發現很多人還不敢就坐,都在推來推去的,包括蔣經國。他這才發現汪精衛的地位不是他印象中那么隨便的,猛地一算也確實是自己過于粗放了:興中會的元老、孫中山的左右手、總理遺囑的草擬人(孫中山一字不改)…當下只好裝作失覺,心中對那些繁文縟節大感頭疼。
“烈侯將軍是對我昨天的講話有意見?”大家坐定后汪精衛問曹小民,曹小民卻哪里知道他昨天說了些什么!?
“回汪先生,昨天烈侯一直在前線視察,軍務繁忙,報紙也是沒時間看…”曹小民回頭看看跟在身邊的文書人員,才發現幾個文職隨員一個個大汗淋漓。
汪精衛一眼看去也知道曹小民所言不假,并不是故意給自己難堪,當下也不為意:“也許精衛所言有過其實,不過精衛在重慶、在廣州所見,卻感覺國人好戰之心日盛,其對和平并無好處,故有‘再戰必亡’之言論…”
“什么再戰必亡?”曹小民一片愕然但是卻也忍不住臉上變色:“再戰必亡?誰亡?我中華五千年之文明豈是別人說亡就能亡的?這一仗到最后,怕亡國滅族的是它小日本!”
火星陡然爆起,曹小民一番話擲地有聲,但是場中既無掌聲也無喝彩,倒是一群粵軍老臣大都臉現尷尬。
汪精衛在諸人心中威望地位竟然崇高至此?曹小民心里不禁暗暗吃驚:他所知道的張發奎、蔡廷鍇、蔣光鼐、李漢魂等無一不是堅定的主戰派,但是他們到了汪精衛面前竟然也不好意思表明,這太出曹小民的意外了。看來汪精衛能成為史上第一大漢奸也不是沒來由的,別人怕是要當漢奸也當不到這么高層次吧!?
汪精衛的脾氣出奇的好,在曹小民如此直言駁斥后竟也面不改色:“烈侯將軍之勇銳,精衛之柔和,又何嘗不是為這個國家為這個民族所慮?正所謂殊途同歸,一切功過對錯,或只有五百年后才有定說了…五百年,夠嗎?”
曹小民看著汪精衛,聽著他最后那句“五百年,夠嗎”的問話,心中竟泛起一股同情:你這樣的人材,卻用不了幾年便被蓋棺定論“大漢奸”了!
但是,他從汪精衛的語調中卻又似乎能聽出他的一番言辭不像作偽,還真是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這樣的人,便是自己早知道結果,在這一刻也不敢肯定他會當漢奸啊!在曹小民印象中現在在敵占區一邊最活躍的漢奸們大多數還是在某個時間段最激進的口頭抗戰人物呢!
“此次精衛前往香港謀求和平,所抱之底線乃‘不割讓領土、不賠款’,并且要日軍限期退兵…”汪精衛講到這里對曹小民一臉誠懇地道:“我赴港之前謀求與將軍一會,便是想聽聽將軍的看法,還有哪些必守的底線需要堅持。我所追求之和平,并非無原則讓步之奴顏媚骨式和平,而是在保證我中華民族尊嚴、保障兩國人民之利益的情況下的和平…”
“如果汪院長能把‘保障兩國人民之利益’一句改成‘保障我中國人民之利益’,烈侯怕就無一言可加了…”曹小民道:“日軍傳出言語要議和多少次了?每次人家放點不靠譜的聲音出來,為什么我們就要趨之若鶩?難道我們就打不起?難道我們就打不贏?適才夫人言道烈侯等軍人須在前線破釜沉舟方有我國在談判桌上的強硬,烈侯深以為然:和平非我所不愿,但日軍并非真心和談,人家只是在行緩兵之計!”
曹小民說完想想也沒必要和汪精衛辯論,先不說辯論的有沒有結果,就算有了又如何?何況自己雖然多看了此后幾十年的世界,但是論口才還不見得能辨得贏這些歷史名人呢!
“汪先生想問烈侯還有什么必須堅守的底線,烈侯只能說一樣,那就是讓日本人立下遺囑告訴他們的下一代準備繼續作戰吧!”曹小民講完便起身告退,汪曹會第一回合就此結束了。
汪精衛犯了第一條從政大忌:不會貪墨,為人過于清廉;第二條大忌:公然重用政敵的對手,不懂和諧理論;第三條大忌:在一片抗戰必勝的吶喊中偏要選擇一條和平派路線,我行我素不懂從眾;第四條大忌:面對挑釁沒有翻臉出拳的流氓氣,你還真以為政壇上是講道理的?…曹小民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心里羅列著汪精衛的失敗之處,猛然他想起了在那個場面中一群粵系將領的表現…
不對不對,自己羅列的都不對,真正讓他注定失敗的只有一條:危及上者!粵系諸將一個個在剛才的汪曹會晤中那種對汪精衛恭敬的舉止逐一在腦海中浮現…
自己在軍政界一路走來時時不得不顧忌多多,不就是擔心出現今天的場面嗎?要是我的一眾手下不管自己個人的想法,只知道在我面前屈從…如果一個人為政到了這樣的地位,不能上去就離死不遠了!
曹小民終于發現一個比自己處境還要危險的倒霉蛋了——自己再怎樣鋒芒畢露但在政治上卻不過是個晚輩后生,汪精衛的資歷卻遠比蔣介石要老得多!
隱隱的,曹小民竟有種預感:汪精衛走上大漢奸的道路和蔣介石有關,甚至是他誘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