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卑微…很多人都知道在抗戰中的官兵打得很苦,很多的部隊都成建制地犧牲了,但這些被記載下來的人們其實還不是慘苦的;在各地的保安團中,有很多人也同樣殉國了,但他們的壯烈甚至完全不為人知…摘自 王涵生把他收到的情報和現狀介紹了一遍:謝留申科受了傷,但得到了較好的醫治,因為日本人還在一直爭取和蘇聯的關系;現在謝留申科在醫院里被監護著但很松散——日本人根本不擔心有人來救他。
他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而且還是個白人,試問他就算是完好無缺的一個人又怎樣混在中國人當中逃離他們的追逃呢?
“…還有,關于掛橫幅的事情也不難,我可以直接讓組織里的人做,幾乎想掛在哪里都行…”王涵生手下有人,有的就安插在維持會和警察局,要在南京的街頭掛起那樣一個橫幅確實不算很難。
“我想過怎樣脫身了,也想到了…還有就是救他,這需要一些特殊人物的幫忙,你和那些神父熟悉嗎?”曹小民沒等王涵生回答便以命令的口吻道:“接下來,把機場那邊的情況搞清楚,在地面上我不可能帶著他躲過鬼的追緝,但是在天上…對了,那個老毛還能開飛機嗎?”
曹小民看到王涵生目瞪口呆看著自己。
神父?飛機?…這個家伙又在想什么膽大包天的計劃?…
這一段時間,南京的日軍調動很是頻繁,除了因為淮河一線的戰斗,也因為東京大本營要對整個中國派遣軍作出調整。原來的上海派遣軍要撤銷了,改成華中派遣軍,而各司令也將回國述職,機場的飛機調動很是繁忙。每天來往于上海甚至日本本土的日軍要人都很多,各個機場都幾乎在滿負荷地運作著,王涵生真不知道曹小民說的是哪個機場。此時南京有三個陸地機場和兩個水上飛機場。
王涵生因為自己的特殊身份,總是要到各個機場去迎接一些先期到達的下一任司令官的先遣人員,他對各個于機場的情況還這是很熟悉,他自己的車就有隨時進出所有機場的通行證。但是曹小民的想法還是讓他大吃一驚,這樣做會危及到自己嗎?王涵生很是猶豫,特別是經過剛的一些雙方思想上的沖突后,他對曹小民的那種崇拜和好感減弱了許多。
既然這樣,那就報告上去等待上頭的同意吧…王涵生心里想著,因為他現在的特殊身份可以弄到很多有價值的鬼情報,他已經是情報部門特別保護的一個重要諜報人員了。既然要他出手,當然要的征得上頭的同意,王涵生有些當撒手掌柜的感覺了——他還是一個很情緒化的人,還不是一個真正的稱職特工。
看不見的戰場上暗流洶涌,在明著的戰場上卻已經血肉橫飛…
二十公里,整整二十公里的戰線上翻江攪海,血水紅透了淮河兩岸沒有人會考慮即將來臨的淮河春汛,各部幾乎把淮河大堤的背面泥土刨空了,因為這樣大堤就會成為好的戰壕,抵御得了鬼的機關炮 鬼的機關炮是讓無奈的火力威脅,隔著河道,幾乎能橫掃河堤上的一切機槍陣地。每一次機關炮掃過的陣地,強大的濺射能力總會讓一些士兵不得不包著眼睛抓著繩哀號著由衛生兵領著走下火線。如果直接命中,那些有著護盾的馬克沁也無法抵擋,一旦被機關炮逮住,機槍組就會被打得落花流水,死傷一地。
“嗚昂”天空中鬼的戰機成群地開始俯沖,地上的人雖然已經有了經驗會在鋸齒狀的戰壕里緊靠著飛機沖來的一方躲避,但是被飛機威脅著的人們卻被長官冒死從掩體里踢打著:“頂上去開火啊孫們別他怕死…這是咱們的家…”
一個指揮官話還沒講完就倒在了血泊當中,身上航空機槍的巨大槍眼泉水般向外冒著帶著泡沫的鮮血。躲著機槍的士兵見到長官死了,有的人激動地翻身趴到戰壕上去瞄準水里的鬼;有的人在一剎那的恐慌中忘記了一切轉身就逃,沒跑上三十米就撞上了督戰隊迎面而來的彈一個個帶著驚愕的表情倒下…
今天一大早天還沒亮鬼就開始進攻了,誰都不知道他們怎么一夜間變出了那么多的木排,而且這些木排看上去還相當結實,用的木料很好。為了這次渡河,鬼連夜把幾乎所有的機關炮和迫擊炮調了上來,他們不去打擊那些有強軍把守的渡口而是瞄準那些由穿著黑衣服的安徽保安團部隊把守的可以充當登陸場的其他緩平河岸強渡 本來,按照民國的法例,這些保安團應該穿著和軍隊一樣的服裝。但是有些地方太窮一直沒有置辦軍服,有的地方則由于地方土豪們的專橫,他們把自己掌握的保安隊按照自己的意思著裝。現在這些被鬼偵察機在天上一眼就看出不是正規軍的部隊就成了鬼的主要打擊突破對象。裝備上本來就比較差,戰術訓練和體能也不如正規軍,這些保安團唯一支撐他們作戰的精神支柱就是保家衛國四個字安徽保安團的名聲在各種的網上搜索中幾乎都與反動派二字掛鉤,很多的戰例都是和四軍的作戰,但實際上安徽保安團卻是抗戰八年里和日軍血拼多的地方保安團,在很多安徽本地的縣級文史中都大量記載著抗戰殉國的人們,只是很奇怪相關的具體戰役細節卻幾乎都被忽略掉了…
是啊這里是大家的家啊淮河南岸的屠殺大家都清楚,如果把鬼放過了北岸,北岸也要成為人間地獄啊保安團的士兵展示出了非常頑強的戰意,好幾次在鬼沖到河灘的時候會派出敢死隊渾身掛上手榴彈沖上去和鬼同歸于盡 因為對面的鬼渡江隊伍又一次逼近了,如果不能對他們進行有效殺傷,鬼真的占領到一處搶灘陣地那后果就嚴重了…身穿著黑衣服和桂軍一樣戴著草帽的安徽保安團士兵一個個又在長官們的踢打下冒死爬到戰壕上開火;整條淮河前線,五十一軍和五十九軍都占據著好的地理位置去戰斗,他們的火力也得到了很大的加強,為了增強防御力量白崇禧給他們直接調了一個炮兵團過來。但現在這些被鬼的空軍威脅著火力和精銳軍人被鬼甩開了,都得不到充分發揮,他們只能通過機槍陣地側射幫助身邊的保安團弟兄們。
“嘩啦”一聲,一個木排撞上淺灘了,被撞得翻身跌下河水的鬼頂著冰冷刺骨的河水連爬帶滾地向岸上撲去,那些沒掉下水的已經跳到岸上沖鋒了。在他們面前是被河對岸掩護他們的重機槍和機關炮打得升起一道煙塵胸墻的堤岸,不時看到冒死頂出來開火的保安團士兵被機槍和機炮打得整個腦袋炸開掀飛…“嘩啦”又是一條木排…沖到淺灘上的鬼已經超過二十人了,這樣的人數和火力足以對保安團的防線造成致命威脅 五六個保安團士兵躲在戰壕后把頭輕輕往上一抬瞟了一眼縮回去,就這么一個動作就有一個人被打死,一個人捂著眼睛慘叫…剩下地幾個人從不同的方位隔著戰壕用手指著一個方向,其他把身躲在戰壕后的士兵便拉弦投彈,一堆手榴彈便忽然在河堤后鳥群一樣悠悠揚揚落向鬼群…“轟隆”“轟隆”一連串的爆炸在河灘響起,炸起的硝煙泥漿把對岸的鬼視線擋住了,就那么一剎那,在河堤后的一群敢死隊沖出去了,二十多人,全部掛著手榴彈拿著大刀…
“殺啊”吶喊聲中,一群為了家鄉血戰的江淮弟紅著眼扭曲著臉容對那些還趴在地上的鬼猛撲…“啪啪啪…”一連串的槍聲響起,跑在前頭的人倒下了,但是后邊的人卻已經超過了他們撲到鬼跟前,一個個都是先一手拉掉手榴彈引線揮刀沖上去的趴在地上老砍你,敢站起來老炸你…“轟隆”“轟隆”又是一輪爆炸,登了岸的鬼全部在手榴彈和大砍刀下被殺了個精光留下一地碎尸…“噗噗噗…”彈打進的聲音可以清晰傳進堤岸后的同袍耳朵里,那些還來不及沖上去或者退回來,被爆炸沖擊波震得在河灘上打著轉的保安團敢死隊剩下的人又被對岸的機槍全數在灘涂上…
“二營頂上”隨著一聲令下,一百多個保安團士兵又從后方的交通壕里往前跑,去頂上已經幾乎打光了人的一段防御工事。頭頂上彈和機關炮彈“嗖嗖”飛過,交通壕外還不時會有迫擊炮彈落下,灼熱的氣浪夾雜著彈片和泥沙鋪天蓋地地罩過來;但是奔跑著的人們不管,他們只是往前沖,有人被炸倒了,沒人去管,剩下的人還是直接往戰壕里撲…
受了傷倒在途中的士兵往往要慘叫上好一陣出發陣地上的弟兄會有人過去幫他們,這些慘叫著被背回去抬回去的人們讓在出發陣地上的待命頂上的弟兄心里一陣陣寒意升起…害怕,但是能不打嗎?害怕,鬼就不來了嗎?不管多害怕,也不管死傷多慘重,后邊的人都要上,只要前邊的人打光了他們就一定要上,因為這是他們的家鄉戰壕里、交通壕里都塞滿了陣亡的保安團士兵,但是他們卻無法被運下去,只能被抬到戰壕壁上靠著,不時又被炮彈震倒和被跑動的弟兄碰倒跌在地上,然后繼續被彈片和生前弟兄們的腳蹂躪…這些戰場上卑賤廉價的士兵,每一場血戰后當將軍們肩上胸前又增加了金星或者徽章的時候,當一支支血戰余生的部隊在受到嘉獎獎賞的時候,他們卻幾乎不被提及陣亡后他們的家屬甚至無法得到足額的陣亡撫恤保安團的撫恤一般只發放到縣一級的長官手中,很多是打六折的;至于有多少會到軍屬手中就全看縣長的了,那時很多縣長是兼著保安團長的。如果打贏了他們的功勞是小的,如果戰敗了他們的犧牲甚至是完全被忽略的,這就是抗戰中的地方保安團但是誰能知道在淮河戰場上有這樣卑微、連雜牌軍士兵的待遇都比不上的人們,超過三萬人在為自己的家鄉死戰?那是很多年前了,在安徽的酒桌上偶然說起,當地的一個離休老領導親口說的,在淮河保衛戰期間參戰的保安團各種部隊超過了三萬人不算幫助運輸或者其他后勤的,全是算在陣地戰中堅守和在敵后炸鐵路公路放火伏擊等直接戰斗部隊一處又一處的河灘被鬼搶了上來,一處又一處的河灘上上演著相同的一幕:手榴彈襲擊、敢死隊沖鋒…然后是一河灘的尸體從天不亮就開始的戰斗,鬼的渡河部隊一撥又一撥幾乎沒停過,二十公里的河灘上總是隔一段就會有一堆尸體,河水中也總是忽然涌出一股股暗紅…但是直到中午,整段戰線沒有一處能讓鬼站穩,只要他們上來了,總有數之不盡的人前赴后繼地撲上去安徽保安團的戰法不比川軍的“國存我死”遜色吧,這可是實戰重現,有回憶錄記載的打法但即便這樣去犧牲,在真實的歷史上淮河防線還是由于準備不足兵力分布不合理存在多處防守盲點被鬼輕易搶渡了;這樣的戰法這樣的犧牲,能說這些先輩們窩囊嗎?這就是當時的兩軍差距原以為這次準備充分一定會取得突破的日軍又一次不得不停止了進攻,他們的木排耗盡了 河中一個個渾身上下被淮河水浸透的鬼兵收到撤軍命令后,垂頭喪氣地回到南岸匯合其他部隊后退,士氣被挫的鬼兵在稀落的炮火中也不時會顫抖一下,縮著腦袋跌跌撞撞。很多搶上岸的人除了濕著身還被灘涂上的爛泥涂了一身,泥鴨一般忍不住在北風中瑟瑟發抖,一切落在早上還躊躇滿志的將領眼中顯得格外凄涼。
“讓士兵們找些恢復士氣的事情做做”一個中佐軍銜的鬼軍官指著遠處的一群衣衫襤褸的百姓揮了一揮手…
那是一群無家可歸的人,昨晚他們還有但現在沒了。
在昨晚鬼忽然搶進了每一家民宅,把淮河邊上的房全部拆了他們一夜間把所有的木梁和大門全部加工成木排,然后在早上就對北岸發起了瘋狂的進攻…被在半夜趕出家門的百姓已經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了一整個晚上,他們不是看著自己遮風抵雨的屋被拆掉,很多人是在刺刀的逼迫下自己動手然后他們還要給鬼用自己屋拆下來的木材加工成木排…
這些人大多數都是窮苦的人,或者有一點點瘦田薄地、或者是給人當長工;他們舍不得那一點點財產或者是收了一點點錢留下來替雇主看家看田。但現在他們發現原來面對鬼的時候,一無所有并不代表就可以無所畏懼,鬼兵們又端著刺刀過來了“殺”“殺”伴隨著那些被戰敗情緒激怒的鬼一聲聲獸吼,一把把刺刀捅向那些無辜的百姓…后邊的百姓開始轉身不顧一切地逃,但是鬼也在幾個方向上一起圍追了上去,沒有人開槍,全是用刺刀在捅 倒在地上的人們不得一時便死去,很多人在掙扎,這些可憐的人們眼中滲滿了痛苦,望向鬼兵的眼神卻沒有仇恨,只有乞求和恐懼…
“豁豁豁…”刺刀捅進人體、抽出來的時候那種和骨骼摩擦“咯吱”聲、還有鮮血忽然涌出的像風一樣的聲響;都通過眼睛在河對岸的官兵耳邊響起來。
一臉的慘然、一臉的不忍,但是沒有一個人把眼神轉向別處,所有在一線的官兵都在注目著這場屠殺。太遠了,看不見流血,但是那一塊地面很就變成了紅色…
沒有人開罵,有的人開始抽泣,但是那些握槍握刀的手都抓得緊了 對岸的鬼身后忽然揚起了高高的塵土,一種沉厚的噪音傳來,很就看見那些慢吞吞的坦克在向河邊開來然后散開。
下午的血戰會加難打,鬼把坦克全部頂上來當平射炮用了;原來充當敢死隊沖出河灘去戰斗的士兵就九死一生,在鬼再進一步加強火力后沖出去的人估計就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了。但是在戰壕里的保安團官兵們依然一副漠然的樣,那些輪候到在下一趟當敢死隊的官兵只是抓緊時間把揣在懷里的香煙和烈酒全部消滅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