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們私自行動,去殺了一個出名的漢奸,結果回到部隊沒多久我們的長官就被革職了;一直以為是說他沒有命令擅自行動,直到戰后那個漢奸被安葬在烈士陵園的時候我們才明白當時犯了多大的錯;在抗戰中不知道有多少這樣冤死的英雄甚至到死了都背著個漢奸的名聲呢…摘自《祖爺爺的抗戰回憶》)
路的兩邊入目的依然是無數獸行,但是車上的中國軍人卻已經在那一身冷汗后鎮定了許多。危機還是沒有消除,他們車上還有三個真鬼子,劉峻嶺和謝忠不可能無了期地在那個母親身上假惺惺爭奪下去;他們的周圍全是禽獸一樣的鬼子還是那個問題:怎么辦!?
其實解決問題很簡單,只要有一個人真的做出和那些禽獸一樣的行為就結了;但是在這一刻,這一群血氣方剛的漢子卻沒有一個人能做出那種事情來!也許他們中很多人都曾經上過妓院,他們也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經過了這一小段人間地獄的路程后,他們反而每一個人都變得高尚了,他們明白自己是人,有些事他們真的做不出!
“停車!”邢龍在發動機蓋上忽然叫了一聲,他指著一處關緊的大門道:“那里邊,應該有足夠多的花姑娘,大家不用爭了…你們也下來,給我拍下來,我要和一個嬰兒一起凌辱那些支那女人!”三個扛電影機的鬼子興匆匆下車了。
行動的時刻要到了!每個人心里都準備好了…“砰”一聲巨響,邢龍一腳蹬開了那扇大門,惹來其他鬼子的注意,他沒發現那些鬼子都吃驚地看著他。
在這一天,南京沒有一扇門可以拒絕鬼子的鐵蹄!曹小民在此刻心里默默哀嘆!
門原來只是掩上,并沒在里邊加鎖,這是一戶什么人?難道是曹長官說的那些在回南京路上見到的滿院子堆滿死人的殺戮場?邢龍一腳踹開門自己馬上感到不妥:一路上各家各戶的門戶都洞開,光著膀子的鬼子兵進進出出搜掠財物殘殺百姓;但這一戶的門卻是安靜地掩上竟也無人騷擾?!......謝天謝地,院子里兩叢冬青青翠欲滴,一位老先生正在修剪著一叢圣誕花。
走在后邊的曹小民卻已經看見兩個日本兵飛也似從這戶鄰居家的門前沖了過來,手中揚著一份文件,嘴里大叫著:“站住,不許進去!”
那竟然是一份蓋著日軍司令部關防大印的文件:禁止任何人騷擾此戶良民,違令者殺!
有任務在身,可不能惹事!曹小民暗地吃了一驚,邢龍也暗暗叫苦,他只是想找一處封閉場所解決了那幾個鬼子,卻沒想到惹了那么多鬼子的注意,這回又要隨機應變了!
“這戶人家的兒孫兩代都留學帝國,是帝國的朋友…”
原來是個漢奸!曹小民等人沒聽那個上前來的鬼子說完,心里就生出了厭惡。
“司令部發了這份文件,本來是貼在門上的,哪知道那位老先生就是不讓貼,貼上去了他又撕下來,后來司令部就派我們來守著了…”畢竟是司令部出來的,上前來的鬼子倒是彬彬有禮,和曹小民見過的大多數鬼子兵不同。
還好,沒闖禍!大家正準備裝作要到其他民居去施暴趕緊離開的時候,踢開了的門里那位老先生卻走出來大聲朗誦道:“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君臣是故圣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于禽獸!…無禮者,禽獸也!”語畢上前一把推開抓著那個母親的謝忠脫下身上長袍就給光著身子的少婦披上。
當著鬼子面罵禽獸,這老人家膽子可夠大的!曹小民心中一凜:可千萬別真把鬼子惹急了!就這么一瞬間,曹小民等人已經為老先生的風骨所折服。
在后世,曹小民在電影電視上也會看到有這樣看上去一身迂腐但在鬼子面前卻又硬氣得很的角色,通常或者為了煽情或者增點搞笑氣氛出現。但是在在這一刻,身處屠殺場的一刻,曹小民才真正體會到要在一群禽獸面前慷慨激昂一番需要多大的勇氣!
老人家還沒完,他竟上前一步劈手就從邢龍的手里奪去了那個哭個不停的嬰兒,狠狠瞪了邢龍一眼一手扶著那個少婦一手抱著嬰兒轉身就要進去院里。
在這一瞬間,曹小民忽然覺得這個背景特殊的老人或者會對他們的任務有幫助!——一個連鬼子都不敢輕碰的特殊身份的有風骨的中國人,或者真的能幫助他們找到孫元良!雖然他已經知道憲兵團的三人有聯絡地址,但就算順利找到人后,出城呢?也許這個老人能幫助他們!
“老先生,請留步!”曹小民忽然上前一步:“我,會中國話,我,和你的,晚輩同學,他,讓我,照顧,老人家。剛才,踢門,掩人耳目…”他不知道自己飾演的日本人講中國話要熟練到什么程度,在原來時空他的一些同事說起普通話來簡直讓人以為是北京人;他不想自己這么溜,也不知道一般這個時代的日本人講中國話會是什么調子的,但他打死都不信會是一開口就“你滴,死啦死啦滴”那個樣子,所以他只好生硬的一個個詞念出來。
老人家扭過頭看看曹小民,再抬眼沿著長長的馬路一直看去,似乎把所有悲慘景象都收進了眼底之后,才慢悠悠回頭走向院里,扔下了一句話:“知道什么叫鸚鵡學舌嗎?學得多像,可還是扁毛畜生…”
哭笑不得,曹小民從來沒有被人罵得這么爽過!雖然他還想努力一下,但實在找不到好辦法,旁邊終于擺脫了個全裸少婦的劉峻嶺和不用抱著嬰兒的邢龍則如蒙大赦,急著想走了。
“嘎”一聲汽車的急剎聲,一輛黑色轎車竟然來勢洶洶頂在曹小民他們的桶車前邊!
糟糕!大家心里又是一驚,自從進城后,他們已經發現真的是步步驚心,身邊來往著那么多鬼子,稍不留神就可能穿幫。
車上急匆匆地跳下來了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長相竟是相當俊秀。
“爺爺!…你還好嗎?沒事吧…”青年幾步就竄進了院內,根本沒聽到那個鬼子哨兵在后邊大聲說的:“老先生沒事…”
“我能有什么事?你的那些同學都來保護我了,我能有事?!他們怕鄰居欺負我,他們把我們的鄰居全部殺光了!”老人家在院里大聲痛罵:“你!,還有你那個不要臉的賤女人,都給我出去!她,她來了嗎?!那個賤人做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
“爺爺,薇薇是你孫媳婦啊,你怎么能這樣…”
“咱們老王家沒你們這樣的不肖子孫…都給我滾!”老人在里頭大發雷霆,拐棍拄地的聲音咚咚作響。
車子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長得文靜秀雅的年輕女子,穿著淡青花的旗袍,站在烽煙的余燼和滿街晃蕩的吊尸背景中顯得格外的美,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似的。她眼睛含著眼淚,怔怔地看著打開的院門,但卻似乎沒有勇氣走過去。
青年最終還是被灰溜溜地趕出來了,他一臉的尷尬向著曹小民他們走過來:“哪位是涵生的故友同學?真的抱歉,沒認出來。”
“涵生學長,我是藤原…”曹小民硬著頭皮上前一步用日語說道,他連人家姓什么都是剛剛聽老人家破口大罵才知道的。在日本的時候有一次和佳奈看電影,說起那個主角艷星藤原紀香,佳奈告訴他說藤原這個姓氏可以算是日本第一貴族了,因此他一開口就杜撰了一個姓藤原的人物出來。
也許真是這個姓氏的作用,兩個鬼子哨兵和那些看熱鬧的鬼子都馬上躲到一邊回避去了,連他們的談話都不敢聽,而那個王涵生也好像恍然大悟想起什么一樣堆起笑臉過來握手。這時,卻見憲兵一團的張遜走上前給王涵生遞上一張紙,用中文很低沉地問道:“請問王先生這個地址熟悉嗎?知道怎么走嗎?”
王涵生一看,竟然一愕,他掃視了曹小民他們一群人一會,忽然低聲吟道:“秦時明月漢時關。”
“一片孤城萬仞山。”用另一首詩的一句接上的是張遜。
“可憐無定河邊骨。”“征人薊北空回首。”一人一句,竟然把四句出自不同唐詩里的句子這樣連起來接上!
…有一次我們私自行動,去殺了一個出名的漢奸,結果回到部隊沒多久我們的長官就被革職了;一直以為是說他沒有命令擅自行動,直到戰后那個漢奸被安葬在烈士陵園的時候我們才明白當時犯了多大的錯;在抗戰中不知道有多少這樣冤死的英雄甚至到死了都背著個漢奸的名聲呢…曹小民明白了,這個王涵生就是祖爺爺在回憶錄里提到的那些很可能會在以后蒙冤受罪的潛伏英雄,他就是他們要來找的接頭人…只是,他們不是要到中華路上接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