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其實很會勸降,和電視上那些小丑一樣的翻譯官喊著那幾句背都能背出來的千篇一律的臺詞不同,鬼子經常用的招是讓聲音甜美的中國婦女在廣播上述說她們在戰火中如何悲慘,她和她的家人得到了鬼子如何大力的幫助才渡過難關,真的很感人…摘自《祖爺爺的抗戰回憶》)
“咱們六十七軍,七七事變后就進河北頂替二十九軍,從河北打到江南;姚馬渡、子牙河、臨洺關哪一仗不是豁出去打的?松江血戰三天,軍座和兩位旅長殉國…可咱們弟兄們到了南京,怎么報上就變成了六十七軍吳克仁軍長失蹤,可能投敵叛國呢?”“東北佬”一條大漢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軍座戰死的時候,就在我眼前......咱軍座冤啊,咱六十七軍冤啊,咱一萬多弟兄冤啊…”
有這樣的冤情?曹小民大吃一驚,他看向板著臉的沈醉,后者點點頭:“這情況我會報告上去的,我想上峰斷不會無故冤枉誰,大概就是有情報錯誤吧…”
“…吳克仁死得好!這群東北佬從來不把中央放眼里,自己愛怎么武裝就怎么武裝;你看他們那裝備都頂得上德械師了!這次趁機把它拆了算了,雨農這情報就別往上遞了,反正現在傳聞吳克仁投敵,更有利于拆掉六十七軍…”過江前一位軍政老大和“老板”在辦公室里的談話剛好傳進了要進去的沈醉耳朵里,當時沈醉聽了就覺得很不舒服。
堂堂一個軍長到底是殉國了還是投敵了,難道會查不到嗎?沈醉心里此時一陣陣地刺痛起來:這些視軍人榮譽甚于生命的低級官兵們,正是他們的血肉之軀在扛著民族的安危,但誰有為他們扛過什么呢?甚至明明是冤案,都得捂著,這是整軍的需要!親眼目睹了太多熱血軍人們的慷慨激昂,接觸了太多的熱血軍人,讓知道得太多的沈醉心如刀絞!沈醉竟然腦海中幻化出一份報紙:昔日抗戰英雄,今朝投敵賣國......曹小民大大的照片占據了整張報紙的版面!
車輪后揚起的一路煙塵,已經遮住了視線,正在荒野上發起反沖鋒的那些海軍陸戰隊,那一張張被戰火熏黑的臉就這樣消失在歷史的塵封中;前邊,儀鳳門的大火把黎明點亮了,正在發出怵目的紅;更遠處,挹江門城樓方向濃煙滾滾遮天蔽日......江灘上還有老百姓零零落落地往煤炭港趕去,他們聽說了那里有大船過江;但是誰都不知道,他們身后的那堵屏障,由軍人用鮮血畫出的生命線已經快繃斷了…
“…我和我的家人想到江北去,但是卻被擁擠的人潮幾次沖散,等人潮過去后我看到的是地上奄奄一息的父親;這時皇軍來了,我很害怕,但是他們沒有傷害我們,他們背起了我的父親到了他們的軍醫院…”一把甜美略帶哀傷的女聲在中華門里邊一大片的廢墟上盤旋:“…皇軍救了我,救了我的家人,我感謝他們;國軍的弟兄們,放下你的槍勇敢地走出來吧,我們,你的姐妹們已經準備好了大米飯和饅頭,熱烘烘的大米飯和饅頭等著你們…皇軍不會難為你們的......”
大米飯?饅頭?熱烘烘的?太誘人了…“砍刀”忽然覺得肚子里“咕嚕”地響了一聲,已經好久沒響過了,有兩天沒吃過任何東西了吧?“砍刀”想著,眼睛卻盯著不遠處一棟被炸得剩下幾面殘墻包圍著的廢屋——那里頭困著一個掉了隊的鬼子。
…鬼子其實很會勸降,和電視上那些小丑一樣的翻譯官喊著那幾句背都能背出來的千篇一律的臺詞不同,鬼子經常用的招是讓聲音甜美的中國婦女在廣播上述說她們在戰火中如何悲慘,她和她的家人得到了鬼子如何大力的幫助才渡過難關,真的很感人…曹小民提前知道了鬼子會干什么,他早就給手下的老兵新兵們反復強調了一件事,鬼子會誘降然后殺掉他們;他甚至把鬼子的誘降用詞都說出了好幾套!
營長真厲害,連鬼子怎么騙咱們都一清二楚…但是,殺完這個鬼子后,要干什么呢?“砍刀”腦子里忽然像堵上一樣,一片空白…對了,“小齙牙”和“小南”“小北”“小東”會干什么呢?“砍刀”知道在他西邊的是“小齙牙”,但是他不知道在另外三個方向上潛伏在死人堆里的弟兄是誰,所以他給他們按自己所在對應方位取了名字。
從中華門到光華門之間那一大片的廢墟中,中國軍人竟然還在戰斗!
在鬼子變著花樣的誘降聲音中,在不斷加入進來的鬼子援兵夾攻中,已經習慣了在尸體身上找食物,在尸體之間睡覺的弟兄們還在戰斗。前兩天,鬼子兵不再進來廢墟帶了,他們只是封鎖了這一大片區域,這樣,弟兄們連食物和飲用水源也斷了,但是他們還在戰斗!
“砰!”一聲槍響,在已經平靜了整整一天的曠野上顯得異常的響亮,一頂鬼子鋼盔“咣當當”地滾到了地上,在陰影處一條尸體爛泥一般瀉了下來。
廢墟上其實還有鬼子兵,數量不多,都是在各種混戰中落單被困在這里的;因為大部隊有各處的重要戰役要打,這些鬼子兵便被他們的上級留待南京戰局全部安定后再回手處理。自己是進攻一方,是占據著優勢一方;但是卻被遺棄在敵人的包圍中,這些鬼子的情緒甚至比同樣被困的國軍士兵還要低落!
北海道的牧場全枯萎了,成了眼前的廢墟,馬兒沒草吃了…一個鬼子兵腦中充滿了幻覺,已經分不清眼前的景物的真假,他在這片廢墟上作戰已經六天了。他最后的一個同伴在昨晚試圖闖出廢墟,但是剛剛走出這幢廢屋便被一槍爆頭了;孤零零剩下的這個士兵經過一整晚的提心吊膽終于盼到了天亮,但是他并沒有盼到裝甲車——在前兩天不時會有裝甲車開進來接應那些被困在廢墟中的士兵,但是很遺憾沒有一次接近他的藏身點。
難道自己的部隊沒有打進南京?難道日軍居然戰敗了?…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周圍的那些中國軍人是那么的頑強…對了,馬兒沒草吃,要去割草…精神恍惚的鬼子兵莫名其妙自己忽然站了起來,帶著一臉的焦急“騰騰騰”幾步就走出了掩體…
“砰!”又是一聲槍響,從廢屋中走出來的鬼子兵倒下了;“砍刀”很是可惜,他已經盯了一晚,但沒想到目標這樣大模大樣地走出來;就在他一愣之間,那個鬼子就倒下了,是“小北”下的手!
“砍刀”正在懊惱的時候,卻忽然看見讓他冰冷徹骨的一幕——“小北”竟然從藏身之處走出來了!臉上帶著微笑,釋放的、解脫的微笑!
為什么?!別人不明白但“砍刀”明白:那是一種解脫,放棄的解脫!也許“小北”在開槍之前就已經和自己說好了,最后一個,再消滅一個鬼子就不管了…曾經“砍刀”也這樣對自己說過,但他卻一直在一個個地往后推…
“‘小北’趴下!”“砍刀”不顧自己可能會暴露,他拼命的大叫揮手,甚至他在幻覺中已經感到鬼子的機槍子彈把自己打透了!
那個被他叫做“小北”的士兵臉上依然掛著那副傻子一樣的表情,一邊走一邊看著“砍刀”眼眶里竟然落下了眼淚:他不是真的傻了,但他實在撐不住了,他選擇放棄…
“策策”的機槍打擊聲只存在于幻覺,鬼子在遠處的重機槍竟然沒開火!在“砍刀”的呼叫聲中,“小北”蹣跚著越走越靠近鬼子封鎖線那邊,但是機槍竟然一直沒響!
“難道鬼子真的不殺我們?”“小齙牙”目瞪口呆躲在藏身處看著這一幕,頭頂的天空飄蕩的是另一個女聲:“…國軍已經全部撤出南京了,謝天謝地,戰火終于熄滅了;今天我的兒子終于出院了,在皇軍的治療下他的腿已經可以走路了…”
難道營長騙我們?不會!營長不會騙我們…但是鬼子沒開槍!…是鬼子在騙我們,等我們都放下槍了就會殺死我們,對,一定是這樣!“砍刀”似乎看到了望亭大戰中每一個戰死的同袍,看見了在難民營中哭泣的自己…
“砍刀”的槍瞄準了“小北”,他害怕“小北”走出去后其他的人都跟著投降…那是“小北”,在廢墟中至少干掉了四個鬼子的“小北”!“砍刀”的手在發抖,他扣不下扳機!
“小齙牙”站起來了!那個在望亭第一個用“老崩牙”教官的招炸掉鬼子坦克的新兵站起來了!…難道他也不明白鬼子不會放過我們?“砍刀”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他看見“小齙牙”是空著手走向鬼子防線的…
也許這次會碰到一群比較仁慈的鬼子?“砍刀”的槍放下來了,雖然心里一直有個聲音在對他喊著:堅持下去…
在極度的饑渴和寒冷中,在充滿幻覺的思緒中,“砍刀”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臉上帶著凄然的苦笑,跟在了“小齙牙”身后,他看見了“小南”、“小東”危危顫顫地陸續爬出了掩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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